《春日恍恍》无良芽医

27、第27章

　　又是一个炎热的下午，6班数学老师之前占用体育课考试，承诺会还同学们一节体育课，大家原本都不抱希望了，却没想到数学老师会在上课铃响后亲自进教室宣布这个喜讯。
　　教室里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同学们一哄而散奔出教室，任子恒也慢悠悠起身跟在他们后面。
　　直到走上操场，站进队伍后重新抬头，才发现对面班级竟然是17班。
　　他几乎是一瞬间看到人群中显眼的冯宇辉及其死党，他们在体育老师眼皮子底下窃窃私语，偏偏又在老师看过来时故意站得笔直，明明是非常阳光讨喜的长相，却看得任子恒毛骨悚然。
　　因为害怕被发现，任子恒把头越埋越低，全身都在颤抖，心脏跳动得像是下一秒就要蹦出来。

　　拜托，千万别让冯宇辉发现他们是同一节体育课。

　　由于反应太过异常，身边的男同学止不住转头看他，发现他面色惨白后出声关心：“你怎么了，没事吧？”
　　任子恒正处于巨大的恐惧中，身边人猝然出声，把他吓了一大跳，连忙摇头细声回答：“没事，我没事。”
　　旁边另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同学目睹全程，不怀好意地打趣：“哟，你还挺关心人家呀！”
　　此话一出，周围知道当事人是谁的同学纷纷哄笑起来，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地表示他俩真甜。
　　这下关心任子恒的男同学着急起来，连声撇清关系，也不再跟任子恒说话了。
　　从头到尾任子恒都沉默着像鸵鸟一样低着头，只觉得难堪与羞愤，恨不得消失在原地。

　　体育老师终于下令自由活动，徐浩川转身迈步，他早就想好了，要先去高一校区看看生生，再去小卖部买冰棍或者冰汽水，等下课带给路春许。
　　毕竟一来二去，有来有回，才好长久地纠缠下去。
　　可还没等他走出本班区域，就被几个老熟人挡住去路。
　　冯宇辉及其朋友勾肩搭背，笑着围住徐浩川。
　　“浩川，一起打排球吧。”
　　“我不想打排球。”徐浩川冷着脸往外走，却被两个人用胳膊拦住。
　　冯宇辉倒是始终笑容不减：“打篮球也行，反正咱们浩川擅长的东西很多。”
　　徐浩川感到一阵恶寒：“冯宇辉，你恶不恶心？你到底想干什么？”
　　“别这么激动嘛，就是想跟你一起打一局球赛而已。”
　　这个疯子向来听不进去别人说的话，徐浩川没有再搭理他，用力推开他的朋友们，走出包围圈。
　　冯宇辉原本还想继续纠缠，活动颈椎时突然发现对面刚刚解散的班级里有一个熟面孔，于是笑着给想要抓住徐浩川的朋友递了个眼神，后者转头，心领神会，用力朝对面抛出手中的排球。
　　排球正正好好砸在想要逃跑的任子恒脚边，反弹后重又落地，骨碌碌滚远了。
　　任子恒被吓得一激灵，定在原地。
　　冯宇辉搭着朋友肩膀，扬声道：“任子恒！帮我们捡一下球吧！”
　　这一声不仅令任子恒浑身起鸡皮疙瘩，还成功让徐浩川停下脚步。
　　任子恒？
　　他在一旁转头，正好和缓慢抬起头的少年对视。
　　两人皆是一愣。
　　冯宇辉没察觉到任何异样，见对方不动弹有些不耐烦：“快点啊！举手之劳，任同学不会这么小气吧。”
　　任子恒被吼得又是一抖，瑟缩着转身跑去捡起停在垃圾桶边的排球，将球抛给他们。
　　冯宇辉抬手精准接住排球，随后笑着盯住他。
　　任子恒不敢停留，连忙转身企图跑走。
　　这时，身后又传来对方热切的呼唤：“任同学，一起打球吧！“
　　任子恒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答，只是越跑越快，落荒而逃。
　　身后隐约传来那群人的对话——

　　“他会打排球吗？”
　　“看样子恐怕不会。”
　　“你们懂什么，人家怕弄花他的妆！”
　　“诶，少造谣！任同学可没化妆，人家的雀斑颜色是每天一个深度的！”
　　“哈哈哈哈哈哈。“
　　……

　　任子恒双眼通红，踉踉跄跄跑回教学楼，跑到楼道口时由于始终埋着头看不清路猝不及防撞到一个人。
　　抬头看，正是徐浩川。
　　他捂着脸，想要从徐浩川身边跑过，却被对方抓住胳膊。
　　明明力道很轻，任子恒却还是没有选择挣脱。
　　看着少年手忙脚乱地擦去眼中的泪水，徐浩川叹口气，问：“你认识冯宇辉吗？”
　　任子恒盯着脚尖，缓缓点头。
　　“你们是朋友？”
　　他摇头。
　　徐浩川沉默几秒，低声说：“他是不是在霸凌你？”
　　这下任子恒没有任何反应了。
　　害怕，惊吓，委屈，羞愧，众多复杂而难言的情绪交织杂糅，堵在他身体里，无处倾诉，无法发声。
　　他只想逃走。
　　徐浩川低头看着这个瘦小而无助的少年，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其他人，心脏猝然抽痛一下，几番犹豫后开口：“你别怕，我知道冯宇辉一直在校园霸凌别人，包括之前自x的曾骏。”
　　闻言，任子恒终于抬头，对上徐浩川眼睛的同时又下意识迅速移开。
　　徐浩川继续说：“所以你不用有任何的顾虑，如果冯宇辉真的在霸凌你的话，你可以大声说出来。”
　　任子恒抠着短袖衣摆，反复无声张嘴后终于怯懦着说：“说了，说了也……没有人帮我。”
　　“如果你相信我们，我们可以帮你。”
　　“……你们？”
　　徐浩川坚定回答：“对，我们。”

　　晚饭时间的玉桐四中到处都是在教室外散步运动的学生，路春许和徐浩川没有去食堂吃晚饭，而是悄悄来到两个校区联通路上的一处僻静角落等人。
　　到了约定的时间，任子恒如约而至。
　　看到路春许，他有些惊讶：“你……哦，也是，毕竟是你们。”
　　除了路春许，他的确想不到还有谁能和徐浩川并称为“你们”。
　　路春许向他友善一笑，主动坦白：“子恒，其实早在上学期我就亲眼目睹过冯宇辉对你的霸凌。”
　　任子恒明显十分震惊，因为他曾经对路春许没有任何印象，只在同学口中听说过他，说他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
　　路春许继续说下去：“那是一节晚自习，我到教室外接水，无意中看到冯宇辉一伙人劫持一个男生朝厕所走去，因为我之前就知道冯宇辉在校园霸凌同学，所以多存了个心眼，跟上去，在厕所门口听到了一些声音……”
　　说到这里，其实任子恒已经能想起那是哪一天了，他先是眉头紧皱，随后反应过来：“所以，所以你是那天那个敲厕所门的同学？！”
　　是的，那晚他太过狼狈，根本无心在意看到他惨象的是哪个男同学，后面也始终不愿回想那些事情，自然不会想到那个男生一直敲门竟然是为了救他。
　　被人帮助的暖意逐渐冲淡心头的自卑与不堪，他走到路春许身前，郑重道谢：“谢谢你救我，春许。”
　　后者倒被他搞得有些羞涩，拍拍任子恒的肩膀，借机令他敞开心扉：“没关系，面对霸凌，我们所有人都应该勇敢地站出来。如果你愿意，可以告诉我们你经历过的事情吗？”
　　任子恒没有立马答应，他走到一旁的花坛边坐下，再次低下头，这是他向来逃避问题的方法。
　　没有人催促他，这里是监控死角，传入耳中的只有蝉鸣与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这是一个幽谧的，安全的环境。
　　于是他小声而结巴地开口：“我，我第一次遇见冯宇辉，是在高二上学期的一次月考后，那天……”

　　那天，任子恒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拿着作业去办公室找老师问题，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迈出脚步，像其他大胆的与老师关系融洽的同学一样，大方接触他人。
　　他是如此紧张而激动，以至于没看清路在办公室门口撞上别人。
　　书本落地声响起，属于他的美梦也像是在此刻被撞碎，他连声道歉，弯腰捡起对方掉到地上的答题卡，还给对方，甚至连对方的模样也不敢细看。
　　那人心情很差，连带着对他也没有好脸色，故意又撞了他一下，然后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而任子恒一个人蹲在地上捡起自己的作业，没有走进办公室，他的勇气已经被这个意外耗光了，他选择重新缩进自己给自己套上的硬壳。
　　之后他才知道，那天他撞到的人是17班人缘极好的阳光少年冯宇辉，而那张答题卡对应的科目正是冯宇辉在月考中失利的物理。
　　那天他的物理老师要求他拿着答题卡去办公室批改，冯宇辉受到了老师严厉的批评，据说回家后还受到了家长的谩骂与惩罚，因此他痛恨这场考试，更痛恨他所遭受的窘迫与侮辱。
　　可任子恒又是何其无辜，他根本没有看清那张答题卡的科目，姓名与分数，却要被迫承受冯宇辉迁怒于他的怒火。

　　第二次见面是在教学楼的男厕所里，那天任子恒脸上的粉底液快掉光了，他曾被人咒骂过脸上密密麻麻的雀斑，因此最害怕自己的雀斑暴露在别人眼中。
　　为了不被同班同学发现，他特意到其他楼层的厕所补妆，补完妆后，他收起化妆品走出隔间，洗手时身边恰好站了个高大俊朗的男生。
　　他那时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男生就是他之前撞到的同学，正毫无防备地洗着手，旁边的男生却突然出声。
　　他说：“同学，你的化妆技术真好。”
　　明朗的，甚至隐约带有笑意的声音，却在瞬间令任子恒头皮发麻。
　　他呆在原地，僵硬地转过头，对上一张陌生的笑脸。
　　然后，噩梦便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