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谜》二饼鼠鼠

9、意外

　　黄昏时分，暮色苍茫，余晖洒落至时祁越和木遥身上，镀上一层暖黄的轮廓，两人刚刚吃完晚餐正朝教学楼走去。
　　依旧是吃的刀削面，不过这次是木遥请的。
　　落叶铺满道路，踩一脚发出清脆的声响，木遥和十年前的孩子别无二致，特地踩蜷缩起来的干脆叶子，心情舒畅，丝毫不担心会发生什么，他对时祁越说：“你也可以踩着玩，真的好玩。”
　　时祁越注视着木遥，那双只看一眼就会令人沦陷的浅琥珀色眼眸，他不合时宜地想起秋日里山间流淌下来的一溪泉水，温和清凉，随后笑着道：“你自己玩，留给你踩。”
　　木遥停下脚上动作，感觉自己还不如十年前成熟。正想说些什么，就听见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祁越，好巧啊。”
　　木遥看着一旁走过来的李朝，有点愣住了，想起记忆中笑起来灿烂又总是护着自己的那个人，最后欺骗背叛自己的也是那个人，心脏仿佛被重重敲击，痛得令人喘不过气。
　　时祁越注意到木遥的神情，眼神暗了暗，冷冷回复李朝：“不巧，这个点本来就是该吃饭的。”
　　李朝看见林子沐后，眼神有些慌张，躲闪一瞬，“你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木遥开口想解释一下，却被时祁越抢先开口：“这和你没关系。”说完拉着木遥就走了。
　　李朝被噎了一下，话也不知道说什么了，看着他两离开的背影，心里总觉得不对劲。
　　走远后，时祁越盯着木遥，瞳孔黑得可怕：“你喜欢他？”
　　木遥反应过来，摇了摇头，着急解释：“我怎么可能喜欢他啊，我只是想起李朝和姜超走得近。”
　　时祁越似乎不太相信，有些反常：“不喜欢他就行。”他们都不值得。
　　下半句挂在嘴边却说不出来，盯着木遥足足看了四五秒后才别过头去，安静地走在身边。
　　“那我应该喜欢什么样的人？”木遥嘴快，一不小心将脑子里思考的话念了出来，有些担心时祁越会觉得自己在故意怼他。
　　时祁越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话到嘴边又硬生生换成两个字：“随你。”他清楚，木遥不会喜欢上李朝，是自己冲动了。
　　他见过木遥倒在自己面前死去的模样，也见过木遥流泪眼红的样子，他恨不得将这个满嘴谎言的人囚禁在自己身边，他厌恶那张脸，曾以为就算木遥死在面前，他也会无动于衷。
　　但他错了。
　　气氛有些不对劲，木遥感觉对方生气了，但摸不着头脑，他心虚地看了时祁越好几眼，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只好归咎于是自己多想了。
　　将时祁越送到教室后，木遥就回书店继续呆着了。
　　对于上一世的记忆，他感觉有些模糊，监狱中度过的七年似乎就是一眨眼，连一点感受就都记不起来了，木遥心想，应该是因为被系统选中的缘故，而且自己记忆力本来就不是很好。
　　晚上九点放学后，时祁越按照事先说好的去书店找木遥，他坐到木遥对面，问：“什么时候去档案室？”
　　木遥：“等学生走完，差不多十点。”他语调一转，试探道：“你是不是不开心了？”
　　时祁越并没有立刻回答，看着木遥的眼睛似乎在思考，两三秒后，才开口：“你很希望我不开心吗？”
　　“不是，我只是感觉你傍晚不开心了。”木遥着急解释，眼神躲闪，仿佛只要一对视就会爆炸。
　　时祁越不禁低声笑了出来，捉弄道：“所以，我不开心你会怎么样？”
　　一句话给木遥整不会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自己不开心的时候没人哄过，看看桌子又看看时祁越，“买你喜欢吃的。”
　　“我喜欢吃什么？”时祁越追问。
　　这个木遥太清楚不过了：“学校对面的烤面筋。”
　　时祁越眨了下眼，语气软了下来：“答对了。逗你玩的，我下午并没有不开心，你想多了。”
　　木遥哦了一声，心里还是有些不相信，他太了解自己嘴硬的性格了，别人一问是不是不开心，回答永远只有一个——没事。
　　快接近十点钟，学生和老师差不多走光了，教学楼内的灯全部熄灭，只有楼梯口的“安全出口”指示牌散发出幽幽绿光，乍一眼看去，阴森又恐怖。木遥和时祁越赶在十点之前先到了教学楼，十点之后保安会过来巡逻，再此之后便会将学校教学楼卷帘全部放下，到时候查完档案想要出去，只能走那条通往操场的玻璃门。
　　档案室在高三教学楼四楼尽头，木遥把手机手电筒打开，并肩走在时祁越右侧，朝四楼尽头走去，寂静得可怕，仿佛置身校园恐怖片中，木遥忽然想起关于白悠悠的传闻，他下意识觉得背后有点凉飕飕，不自觉抓紧了手机。
　　时祁越眼尖，见状小声安慰：“别怕。”
　　这两个字犹如有什么魔力，一下子将木遥那颗不安的心安抚稳定下来了，到档案室门口时，木遥掏出钥匙成功将门打开，里面一片漆黑，外面都一些这几年学生的档案，两人朝深处走去，一层层寻找着2018年的档案。
　　两个人一块找效率有些慢，木遥主动提出：“我们分开找，我看这个架子，你看里面的架子。”时祁越点头应下，朝里面一层的架子走去。
　　忽然一阵冷风吹进来，木遥回头看了眼门口，门似乎被风吹开了，外面一片漆黑，害怕和不安在他的内心被无限放大，眼前仿佛再次出现上吊自杀在自己眼前的母亲，时祁越有些担心木遥，回头看他状态不对，小声询问：“怎么了？”
　　“没事。”他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上一世的事情，又开始找档案。
　　时祁越不太放心，走到他身边，又道：“我们还是一块找吧。”
　　木遥同意了，外面忽然传来声音，有人在哼歌。
　　两人对视一眼，加快了翻找档案的速度，直到看见熟悉的字眼，木遥将属于白悠悠的档案取了下来。
　　走廊外传来脚步声，有人哼着不知名欢快的调子，声音越来越大，时祁越下意识感觉不好，立马拉着木遥躲进了最深处的架子后面，这种情况是他第一次碰见，听声音发现外面那人明显不是校门口负责巡逻的中年保安大叔。
　　木遥打开档案，小声说话：“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我们先看档案。”
　　他立马将档案打开，一目十行地阅读着上面的文字，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后，木遥将档案整理好，不料外面那人已经站在门口了，嘴里的歌也不哼了。
　　从时祁越的角度看去，门口正站着位带着棒球帽的男人，身高大概一米八左右，手上正捏着一柄水果刀。
　　他心知不妙，将木遥往里面推了推，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我往右边先出去，吸引他，你待会见他走了，你就朝左边出去，用架子作掩体。”木遥点了下头，从他的角度是看不见门口那人的，心里大概猜到了情况不妙，他小声回复：“不是保安吗？”
　　时祁越回答：“不是，他拿了刀，冲你来的，不用担心我。”
　　木遥立刻反应过来，是姜子浩的手笔。
　　气氛紧张恐怖起来，门口那人走路无声，正一步步朝深处时祁越的方向走去，手上把玩着水果刀，刀刃寒芒凛冽，反射着森冷光泽，在快要靠近最后一个架子时，身边忽然窜出一个人，速度极快朝门外跑去。
　　那人回头看了眼，转身准备追去，木遥见状深吸一口气从左边出去，借着架子遮挡自己的身形，不料那人忽然折返回来，走过最后一层架子，正眯着眼看木遥。
　　木遥心中警铃作响，猛地回头，就见那人已经以飞快的速度迎了过来，他还没来得及躲开，心脏就被捅了一刀，在那人逃离现场时，木遥没来得及看清他的模样，只见脖子右侧有一道伤疤。
　　剧烈的疼痛感导致他只好坐在地上靠在墙上，脸色苍白，看着胸口溢出的鲜血，感受生命在一点点流失。
　　时祁越发现身后人不见，第一时间朝档案室跑去，于跑出来的那人擦肩而过，顾不了那么多，立马跑进去找木遥。
　　看见木遥胸口正插着一把刀，瞳孔骤然一缩，熟悉的害怕感涌上心头，剧烈的愤怒灼烧着自己，他走到木遥身边，难受地看着木遥，嘴唇张开后才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木遥撑着最后一口气，还不忘安慰时祁越：“别怕。”我不会死。
　　他感觉忽然有一双温热的手捧住了自己的脸。
　　时祁越一时冲动，启唇小声念着：“别睡，木遥......”，但受伤的人并没有听清。
　　在意识快要消散的最后一秒，木遥感觉回到了冷湖中，很冷，似乎再次看见了幻觉中那个要拉住自己下坠的人。
　　等感知到捧着的脸失去力气后，时祁越再次意识到，这个人又一次死在自己面前了。
　　不知过了多久，木遥被吵醒了。
　　自己正躺在医院里，眼前的情形和刚重生时一模一样，柯莲和林瀚站在自己面前，柯莲说着和之前一模一样的话，他有种错觉，面前的一切似乎都是假的。
　　“你们先出去吧，我一个人待会，今天晚上想回家。”木遥冷冷丢下这句话，思绪还陷在死之前，他记得，时祁越当时捧着自己的脸。
　　木遥脸颊忽然热了起来。
　　柯莲和林瀚出去后，他有些崩溃地乱抓头发，怎么偏偏一不小心死了，又要重新去认识时祁越了，好烦啊！
　　晚上回到别墅后，抽屉里相机什么的都不见了，又要重新去湖边捡，不过进度也算是提前了一些，他打算明天和之前一样，去学校对面蹲时祁越，重新再熟悉起来。
　　等彻底静下心后，木遥才开始回想刺杀自己的男人有什么特征。
　　身高一米八左右，偏瘦，右脖子上一道约莫五厘米长的疤痕。
　　哦，还有，唱歌难听。嗓音偏柔和。
　　他忽然意识到男人在一直跟踪自己，去档案室的计划只有他和木遥两个人知道，绝对不可能有第三者的存在。
　　次日。
　　木遥依旧是下午起床，收拾好一切后，在学校门口等时祁越去超市买练习册，他这次学会了先斩后奏，将六门科目的练习册全买下来了，拎着个袋子就等时祁越来。
　　时祁越一出校门，并未朝超市的方向去，而是径直走到木遥面前，自然熟地拿过袋子，见木遥诧异，他直接开门见山：“我记得你。”
　　“什么？”木遥有些惊讶，时祁越怎么可能记得发生过的这些事情。
　　时祁越解释得更直白一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记得你当时胸口插着一把刀，死在我面前，醒来时感觉自己是做了一场梦。”
　　木遥这下彻底懵圈了，时祁越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被自己也带入了循环中，难道系统出bug了？
　　“所以这些不是梦，你确确实实又死在我面前了。”时祁越再次开口。
　　听到“有”这个字眼，木遥疑惑：“为什么是又？”
　　时祁越一愣，紧接着摇了摇头，解释自己只是说错了，他转移话题：“所以，你看清凶手长相了吗？”
　　木遥摇头，表明自己只知道对方脖子上有一道疤痕，忽然想到个点子：“既然有试错的成本，我也肯定他当天肯定是在跟踪我，不如我们把他吊出来怎么样？”
　　时祁越补充：“他可能是自从姜子浩给你打电话之后就一直在跟踪你。”木遥感觉很有道理，就听见时祁越又说：“你打算什么时候行动呢。”
　　木遥想了想：“他肯定不会在有监控的地方刺杀我，我怀疑我死的那天他特地关掉了监控，我负责把他吸引出来，你记录证据好了。”
　　“怎么吸引？”时祁越问他。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说完俏皮眨了下眼。
　　时祁越拿过袋子后，眼看时间差不多就回学校了。
　　木遥站在学校对面看着时祁越离开的背影，又想起那双捧着自己脸的手，脸咻的一下红了。
　　一辆黑色奔驰开过来停在了木遥附近，他一看就知道，是姜子浩。
　　和之前一模一样的情况，姜子浩递过来袋子时，木遥冷嘲热讽一句：“这不是那个管不住弟弟的姜子浩吗,不对，你和你弟弟应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没想到姜子浩这么不要脸，居然笑着回复：“谢谢夸奖。”
　　木遥大大方方收下了这个“出院礼物”，这次他并没有选择回别墅，而是先去了漫行湖找相机，找完了相机又跑到学校书店，按照记忆中的书名找到了那本夹了纸条的书。
　　他将u盘用一个透明袋子装起来藏在了林子沐房间的柜子里。
　　一顿操作下来，现在才傍晚五点半不到。
　　林子沐和保安关系熟悉，木遥利用这一点轻轻松松进入学校，他瞧彩霞满天，夕阳尽洒于地上，时祁越正好走在学生末尾，一抹霞光映照在他脸上，见到木遥站在几米外等自己，立马眉开眼笑凑过去打招呼：“等我吃饭？”
　　木遥耸耸肩，看了眼天边晚霞，又看了眼时祁越，笑道：“一块吃，吃完后我去打印店探探。”
　　时祁越点了下头问他要吃什么，木遥又问时祁越想吃什么，两人一边走一遍商量，最后决定吃牛肉面。
　　木遥觉得自己脑子是真的坏掉了，他从小到大除了恨自己老爸以外，最恨的人就是自己，他不是一个多么善良大方的人，每次照镜子看见这张和老爸有几分相似的脸，就恨不得用刀划伤自己，他不是没这样做过，在连续被关四天小黑屋后，他简直恨得牙痒痒，打又打不过自己老爸，看着镜子里面的脸又气，一怒之下用美工刀把右脸划伤，认真去看，现在还有一道浅疤。
　　可如今，他一瞧见时祁越那张脸，心里就跟个乐开花似的，看着看着硬是看顺眼，觉得好看了。
　　忽然意识到，好像这世界上能拯救自己的只有自己。他觉得自己一生倒霉透顶，糟糕至极，简直就是老天爷莫名其妙给他开玩笑，现在对时祁越的好，都分不清，到底是心疼他还是心疼过去的自己了。
　　他想，只有他和时祁越才是互相最了解最能共情的，在无数个夜晚，木遥一看见喝的烂醉如泥的男人，就恨不得掐着他的脖子让他去死，又时常被自己阴暗的想法吓到。
　　看见白猫尸体的那一刻，他不是恐惧，而是内心深处有一种浅浅的快感在作祟，偶尔还会有个杀光全人类的冲动，又时常看着花花草草觉得美好。
　　木遥清楚，时祁越和自己一样，不过似乎看起来还没有自己这么阴暗的想法，毕竟坐了七年牢房的是自己，而不是时祁越。
　　早就该疯了，奈何心中有素质。
　　想到这里，木遥被自己无语笑了，结果就看见时祁越投来疑惑又关怀的眼神，收敛神色：“咳咳，没事，继续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