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开出一朵曼珠沙华》二十岁冬

11、11

　　滕常宇带着张青蔓回了多乐镇，随着藏蓝洞的流水走了。
　　他一个人慢慢地回到多乐学院，然后一个角落一个角落走过去，逛完了整个院子。好安静的多乐镇，滕常宇不习惯。
　　他在当天就通知了柴清雪。

　　下午，整个多乐镇的人都回来了。
　　大家都不言而喻地没想办葬礼，都只是回归曾经的生活，在这里待了一周。

　　七天的阴雨，怎么都散不去。

　　阿柴叔每天坐在院子里抽烟，柴清雪忍不住眼泪却还是要安慰孩子们。冯程一个马大哈却沉默了好几天。秀茵嬢嬢每天去收拾张青蔓的房间，找到那个藏在柜子里的福囊，哭倒在地上。

　　滕常宇看着最平静。他挂着相机，走过每一个去过的地方，边走边拍。每天半夜爬上多乐山，清晨才回来。只是一句话都不说，谁问都不搭话。

　　一周后，大家又回到原本的轨道去，但好像需要更努力地生活了。

　　滕常宇最后一个走。
　　他去了趟沙漠，在他们看星星的位置，种下了一颗曼珠沙华。

　　-

　　按照计划，滕平宴已经在给他安排。
　　在上一次回去公司学习，滕常宇就已经明确了自己的目标。滕平宴送他出国，修金融和摄影双学位。

　　滕常宇收着行李，滕平宴走进来。

　　多乐镇的事，滕平宴已经尽数知道了。就连滕常宇上次跑回多乐镇，滕平宴也知道他要去干嘛，甚至翻出了周婉从滕奶奶那承下来的玉镯子。

　　滕常宇动作没停：“爸，你会不会怪我？”
　　怪他执拗，将来也许永远都是他一个人了。怪他自私，滕家再无后。

　　滕平宴笑得很大声，拍了拍他的头：“去做就行了，怕什么。爸在呢。”
　　说着走出去，顺着脚步越来越远，还丢下一句话：“阿宇，你能一直有确定的爱，已经比爸爸强很多倍了。”

　　窗户没关，夜里的风很大，书桌上装订好的文件掉到地上。
　　风吹开封面，滕常宇只是瞄了一眼。

　　那就是他去公司锻炼的目的。

　　他写的。
　　多乐镇开发计划。

　　最右下角标着时间。
　　8月3日。

　　滕平宴签完字盖好章送过来的。

　　-

　　五年后。
　　多乐镇已经完全建设好，大体是没有变化的，多修了条路，车可以通了。清池花圃有人打理，藏蓝洞放了信箱，是为了收藏故事的。矮山后面的沙漠也纳入景区开发，多乐山的上山路建的更加精致。更多未曾命名的美景有了自己的专属名字。

　　多乐镇景区正式命名为多乐园。
　　入口处挂了一块牌子。
　　祝大家愉快，自由。——多乐园送

　　多乐学院没动，在不远处多建了一座游客中心。
　　他把张青蔓的房间和自己当时住的那间客房打通了，重新布局了一下。那把白色的吉他再没回到音乐教室，而是躺在他的房间沙发上。

　　多乐园因忘忧出名，各形各色为了疗愈而来的人，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而来。
　　草地上立了块“青蔓树”的牌子。

　　青蔓树为柳树，寓意眷恋不舍。

　　周围围了一圈栅栏，明文规定不能踏进去，是滕常宇规定的。

　　滕常宇站在青蔓树前看了很久。

　　张青蔓耳后有蝴蝶状胎记，滕常宇就在耳后纹了一只暗黑色的蝴蝶。她走后的第二年纹的，因为太想念。

　　滕常宇从口袋掏出来一串项链，其实是戒指。
　　挂在一起的还有一块他亲手烧出来的玻璃蝴蝶，和戒指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像风铃。

　　前些天整理他们房间的时候，滕常宇翻到张青蔓的手机，点开她的唱歌账号，发现了她的草稿。那条视频和以往一样，没有露脸。她弹唱着《我就不爱唱情歌》，视频上白花花地挂着一段文字：

　　我没见过爱具体的模样。但我听说过，在大火的偶像剧里，在众口难调的爱情电影里，在文笔细腻的小说里。要我去刻画的话，爱是长久的话题，我想我大概要与那人牵很久的手才能望见他的真心。

　　滕常宇的视线挪下去。
　　她的文案是—
　　牵过一双手，我想他爱我。

　　左上角，“未发布”。

　　他脚步轻快地回去院子，坐在张青蔓之前坐过的那个台阶上，用她的吉他弹了一首《你》。

　　青蔓树上的戒指敲响了玻璃蝴蝶。

　　滕常宇的眼神缱绻，唇角挂着笑。
　　风轻轻。
　　张青蔓。
　　我听见你的声音。

　　按下录制暂停键。

　　-

　　滕常宇变成了风云人物，时常出现在各大新闻各大杂志上。
　　都是别人写的，他很少接受外界的采访。

　　但他没拒绝三字书专栏。
　　他带着栏目组的人走进了以前张青蔓的办公室。很久没来了，但有人一直在整理。算比较正式的区域，采访就在这里展开。

　　那天采访结束，他接过栏目组给的信纸，写下了一篇文章。
　　文章名字。
　　《诉吾妻》。

　　文字在他看来其实写的很平淡的。
　　他写东西不是特别好。

　　“采访的时候，主编问我和张青蔓感情的由来。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我很少会说肉麻的话，但我刚想到一句很好的回答。

　　凡人百年，爱是秩序外的一瞬间。
　　我想不到原因。

　　张青蔓是一个很明媚的人，她拥有一个很苦痛的人生，但那是我未婚妻的私事，我也不太方便替她说太多。

　　多乐园就是因为她存在的，她为很多人托举起一个世界，然后看见这个世界明晃晃的美好。你们如果认识她，应该也会感觉到。她对困难极度有耐心，直到它变得容易。她是贫瘠土壤里顽强生长的一朵花，百态蓬勃。

　　她有脱离于世俗之外的能力，平静地接受一切变数，有一套自己的规则与成见，但特别有意思。

　　你们也会喜欢这样一个明亮的人。”

　　写完的那一瞬间，有人跑过来告诉他，沙漠的曼珠沙华开花了。
　　其实通知的晚了。
　　滕常宇早就从监控里看见了。
　　他双手插兜，沉默地站在青蔓树前。

　　张青蔓。
　　给青蔓树挂上戒指的那一天，沙漠开出了一朵曼珠沙华。

　　三字书专栏《诉吾妻》发布的那天。

　　停更五年的常安宇宙终于更新了多乐镇日记，躺在他草稿箱里多年的素材终于得见天日。重新整理剪辑的时候，发觉却是没有几幕可以完整触及张青蔓的全貌，多是景色与日常。
　　滕常宇笑笑，仿佛看见了那个眼神清亮，爱穿牛仔裤的女孩喋喋不休的模样。

　　视频很快就上了热搜。

　　当天晚上。
　　常安宇宙更新了第二条视频，从未出现的类型。
　　滕常宇将《你》的弹唱视频发在常安宇宙这个账号并与小瞒的歌共创。
　　他敲了几下屏幕。
　　“我的未婚妻有一双明快且亮闪闪的眼睛。”

　　彼时。
　　滕常宇攀上多乐山，头一回站在他们看日出的地方看星星。多乐镇的星空再也没有明晰过。
　　他坐在长椅上，眼神却如同星星般明亮。
　　之后，他和张青蔓就再也不会离开这里。

　　他与时间挣扎了许多年。
　　这天。
　　滕常宇终于敢面对内心，光明正大地表达自己的思念。

　　三字书专栏的浏览量暴涨，有粉丝反反复复翻阅很多遍。
　　专栏的最后是许愿区。
　　用文字记录的访谈内容。

　　主编说：“滕先生，我们专栏有个许愿区。”
　　滕常宇知道，好像是因为三字书许愿区太灵了，三字书专栏才能变成常青树。

　　安静了很久，主编以为他没什么愿望了。
　　一道沉沉的嗓音响起。

　　滕常宇说：“祝我见到她。滕常宇留。”
　　所以，千万千万，要是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