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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再看一次星空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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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得很晚,姜南和许幼蓝吃过晚饭,太阳还没落下沙丘,余晖染黄了半边天。
许幼蓝一直记着玻璃瓶的事,向导说完让大家自由活动后,她就拉着姜南跑回帐篷取瓶子。
“咱们去装点什么?”掀开帐篷的门帘,她手脚麻利地拿出来两个瓶子。
仔细想想,这里除了沙子,没什么能带走的了。姜南反问她:“沙子就行,还有什么其他能装的东西吗?”
许幼蓝摇头,也不能带些营地里的杂草吧?
沙漠中的沙丘远远看着并不高,但爬上去倒是会耗费很大体力。她们第一天来到这体验滑沙时,只爬上了一个小沙丘就累得上起不接下气,所以望着其他人徒步爬上沙丘,她们腿上跟着一起累。
沙子松软,走在上面不仅要把腿迈开,还需要把脚从沙子里拔出来,相当于用了两份力。姜南完全没打算去爬面前的沙丘。
但毕竟马上要离开了,没爬上去在山坡上一览沙漠景色,总觉得有些遗憾。
“爬不?”许幼蓝对此有些跃跃欲试。
“啊?太累了吧。”姜南再一次用力把脚拔出来,她对自己的体力很担心,“爬到一半爬不动了,上又上不去,下又下不来的。”
许幼蓝被姜南说服,二人找了一片人少的地方,蹲着用小瓶子装沙子。
三两下就装满了,但姜南还是倒了装装了倒,反复了几次,好像这样能装到最漂亮的沙子。
“你们在做什么?”洛桑平措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们后面,有些好奇地看着二人的背影。
“装沙子。”许幼蓝见他眼熟,记得他是今天一起进莫高窟的本地人,就多跟他解释了几句,“网上有人说要把旅行的回忆装进瓶子里。这样能永久封存。”说完后又反问:“你们当地还有什么其他的说法么?”
洛桑平措沉思了一阵子,摇了摇头,说不太了解这些。
许幼蓝摆摆手吐槽他一点都不浪漫。
洛桑平措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沙漠里随处可见的沙子,也被赋予了一层浪漫含义。
姜南也笑着说:“留作纪念嘛,表示自己来过这里。”
她将自己手里的小瓶子举到洛桑平措的面前,细小的沙粒塞满了四分之三的空间,借着力左右晃动,像是流动起来了一样。
洛桑平措接过来,他的手指细长,玻璃瓶只是他半截小指那么大。
许幼蓝吐槽他死脑筋,怎么就不明白装沙子的浪漫。他听了只是好脾气地笑,并没有反驳。
二人把木塞扣上后,许幼蓝背对着姜南,一直在看面前沙丘上的人。
“不行,我还是要去爬。”她风风火火地扔下这么一句话,就头也不回地往沙丘的方向走。
剩下的两人交换了眼神,看着姜南苦笑不得的表情,洛桑平措好笑地挑了挑眉。姜南对着许幼蓝向前跑的背影,捡起了她留在原地的背包,“让她去吧,她就是这样的性格。”
洛桑平措回了她一个了然的眼神,不再多说什么。
顿时,周遭又变得安静了下来,只有姜南手中的玻璃瓶被她攥在手里来回倒置,瓶中的沙上下翻动。
“今晚有烟花,你来看吗?”
接触了几天,难得见到洛桑平措对营地活动感兴趣,姜南有些意外,很快便一口答应,“当然要看啊,怎么今天突然换了活动?”
“今天十五,每个月的月中会放烟花。”
藏族的有许多特有的节日,姜南这一路上略有耳闻,但还是记不太清。她猜测这可能是营地的某项庆祝活动。
“晚上凉,多穿一些衣服吧。”
洛桑平措说这句话时,夕阳正好落在了沙丘上,金色的余晖将沙漠与天空间的万物都镀了一层金边。阳光穿过他的发梢,将他的轮廓描绘在地面上。裸露在外的皮肤晒成了自然的古铜色,在夕阳下显得更加黝黑。
姜南不止一次盯着他的侧脸出神,在阳光与沙漠之间,他的身体中自在的生命力仿佛要溢出。
傍晚时分,向导在群里通知了大家晚上的烟花表演。
许幼蓝花了快一个小时的时间爬上了沙丘,她才舍不得下来。于是姜南收到了她的消息,要在上面看完了烟花表演再下去。
姜南出门前往身上围了一条大披肩,这是为了这趟旅行特意买的,上面绣有民族特色的花纹,边缘点缀着流苏,本想着穿着它更出片,没想到她这一次竟然忘了拍照。
相册中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是帮许幼蓝拍的打卡图。除此之外,这里的一切都是她用眼睛记录下来的。
想到晚上光线差,也拍不出什么照片。她索性把手机一关装进兜里,裹紧身上的披肩走到休息区,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除了许幼蓝,同行的那两个女孩和一家三口也选择在沙丘上看烟花,只剩姜南一人在营地里。
她坐在休息区里,下意识地寻找洛桑平措的身影。现在山地车场地已经关闭,按道理来说他应该下班了。
大概是身型与昏暗的天色融在一起,环顾四周,她并没有见到身着黑衣的他。
篝火旁,几位背包客们聚在一起畅快地唱起歌。都是一些耳熟能详的旋律,每人哼几句便凑齐了完整的一首。
一句一句唱下去,有轮到姜南的趋势,在身边的人开口前,她悄悄起身,打算换个位置,离人群稍远些。
于是又变成了她一个人坐在安静的地方等待烟花,这个时候她再一次抬头看起了星星。
今天的天气特别好,就算营地周围的灯还亮着,还能用肉眼看到许多极亮的星星。
在心里默默复习洛桑平措教的星座名,姜南的大脑不自觉地开始放空,在晚风吹拂的片刻享受短暂的自由。
“来了来了!开始了!”
伴随着周围人的欢呼,烟花在半空中炸开。粉色的光点亮一小片天空,染红了周围的几朵云。
接二连三的烟花相继升空,一阵又一阵的呼声如浪潮般响起,今晚的沙漠中的氛围异常热烈。
姜南也被感染,在每一朵烟花炸开的瞬间,她都忍不住轻声欢呼,眼睛里闪烁着与之相对应的光彩。沙漠的广阔让这场烟花表演显得无比壮丽,大家的喊声叠在一起响彻了一方天地,快乐与自由将此刻所有人包围。风轻轻拂过她的发丝,带着沙漠特有的干燥气息,她的心情此刻也如烟花般绽放,灿烂而无拘无束。
最后一抹金色烟花隐入夜色中时,洛桑平措出现在她的身边。
她还没从刚才的激动氛围中回神,只是有些遗憾地说:“你错过了刚刚的烟花。”
洛桑平措摇了摇头不以为意,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上前递给她了三个玻璃灯泡,“送给你的。”
“这是什么?”姜南盯着他手中做工略显粗糙的灯泡,它们大小不一,准确的说应该是形状各异,像是从哪里临时拆下来的。里面装了一半的东西,但光线太暗她根本看不清。
他坐得离她近了些,将这三个玻璃灯泡依次摆在了沙子上,给她介绍这里面的内容:“这里装的有月牙泉旁的干花,戈壁滩上的沙砾,还有我在外面捡的小石头。”说这些话时,洛桑平措的声音很小,差点要被周围嘈杂的游客声音盖过去。
“为什么给我这个?”姜南隐约猜到了他的用意,但有些摸不准。
“你们下午不是说,要把东西封存在玻璃瓶里,但是我回家找了,没找到玻璃瓶,就用旧灯泡代替了,感觉是差不多的意思。我用蜡油把灯泡最上面封起来了,比你们的木塞管用。”洛桑平措说这段话时的神态憨憨的,这是她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孩子气。
恍惚间,她愣了神。低头看那三个透明的玻璃灯泡,里面的沙砾和干花被光照得亮了些,闪烁着微微的光芒。
她双手小心捧起灯泡,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她无法准确地捕捉到,因为从未收到过如此真实纯粹的礼物,也从未听过这般朴实真诚地讲述。
就这么自然地将礼物送给了她,带着笨拙和真诚。他并不太懂玻璃瓶中封存的东西有怎样特殊的解读,也没记住那其中的记忆需要本人亲身经历并收集的。
他只是觉得这样是浪漫。
玻璃还是玻璃,沙子和石砾也不特别。
但在玻璃灯泡中封存的,是专属于他的浪漫。
他的浪漫不落俗。
姜南的鼻尖一酸,眼眶中的泪水有些止不住。
她红着眼把这三个灯泡小心地收好,迎上洛桑平措的眼神,由衷地道了句谢谢。
“客气什么。”洛桑平措看她收下礼物,眼中的笑意愈发明显。
“希望你开心,以后能晒到你想晒的太阳,见到你想见的蓝天。”
或许是察觉到了她已到了离开这里的时间,他的语气带有沉重。
姜南此时的泪已经流到了脸颊,但在夜色的掩饰下,她抹了把脸,擦掉了两行泪水。
她借机抬头看着星星。远处的游客们已经开始离场,一些工作人员正在清理场地中遗留的烟花残骸。
两个人都没说话,就这样并排坐着,看天上的星星不说话。
姜南的泪有些收不住,对着漫天的繁星,她心中的情绪如波涛般汹涌,既有对西北的不舍,又有对怀中礼物的感动。眼泪顺着脸颊流流了下来。
在不知不觉间,她已对身旁的人多了些复杂情愫。他的真诚像西北的广袤土地,不带一丝修饰,却能直抵人心。
洛桑平措不会说漂亮话,愣头愣脑地盯着姜南看了一会后,
“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是为了要有多么厉害的工作经历,要赚多少钱。是要看天是什么颜色,云是什么形状,蝴蝶是怎么飞,太阳是怎么升起的。”他看着姜南的眼睛说,“我们那天见到了日出,知道了太阳怎么升起来了。但还有更多的事等着你。我希望你永远快乐下去。”
他的眼神清澈,透着善良与纯粹,仿佛这世上所有的复杂问题在他看来都变得简单明了。而恰恰是他在最脆弱的年纪经历了毁灭性打击,从最初的骄傲的冠军少年变成普通的营地骑手。
夜色深沉,沙漠的风轻轻吹拂,四周一片宁静。洛桑平措的话语带着无形的力量,慢慢渗透进她的心里。她迎向他的目光,忍不住轻声叫了他的名字,
“洛桑平措,”她的声音中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动,“你知道吗?你是我见过的人中为数不多的拥有一颗纯净的心。”
洛桑平措怔了一下,明显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说,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和微微的慌乱。他轻轻笑了笑,想要掩饰自己的不知所措,“我…我除了会开车,没什么特别的啊。”
姜南摇了摇头,“并不是你想的那样除了开车什么都不会。至少你走出来了,愿意接受自己的过去,你足够真诚,热爱自然,生性自由。身上带着野性的张扬和纯真,那也是大自然赐予的礼物,是最打动人的地方。不要熄灭了那些闪光点。”
她的声音柔和而坚定,带着发自内心的欣赏与感动。
洛桑平措的喉结轻微动了动,似乎被她的话触动。他望着她,沉默片刻后才轻声回道,“谢谢,这是第一次有人给我这么高的评价。”
姜南听后面带微笑地着看向他,在目光碰撞间,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舞台区域的镁光灯灭了。深蓝色的夜色中漫天星宿仿佛明亮了许多,沙漠中的二人再一次陷入了安静的状态。
这一次他们谁都没有打破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