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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关系变得有些微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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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这已经是姜南一行人来到敦煌的第三天了。按照计划,今天的行程是去往莫高窟。
西北地广人稀,每个景点相距几个小时的车程,除了在营地的这两天,他们这个旅行小团往往是早上八点出门,晚上十点返回酒店,一天只能走两三个景点。
莫高窟离鸣沙山很近,不过半小时的车程。向导前一天晚上告知他们行程并不紧张,但姜南一大早就醒了。
还是住不惯帐篷,早上风吹得顶上的挡雨棚哗啦啦地响。她已经接受了连着两天被吵醒的情况,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走到给工作人员搭建的板房旁边坐着。
今天的天灰蒙蒙的,远远望着像是蒙了层纱。估计要等太阳出来才会吹散天上漂浮的沙尘。倒是见不到清晰的日出了。
姜南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她发现自己来到这里,看手机的频率明显降低了,最近最爱做的事就是发呆。有时是看着天上飘过的几朵云,有时是看着沙丘上的沙粒被风吹得打转,就连坐在车上时都会观察一闪而过的沿路风景。
用手机拍的照片也很少。因为她想把这里的一草一木、自由的感受全部用眼睛记下来,阁着屏幕看到的美景已经够多了,终于可以用眼睛真正地欣赏,实在不想浪费。
“又起得这么早?”向导端了一碗粥坐在她旁边。
“是啊,这么早就开饭啦?”
姜南对这位向导印象不错,是个很靠谱的西北汉子。她接触到的当地人不算多,但能感受到他们身上的质朴和纯粹。虽然这里常年游客居多,但她来着却没遇到“宰客”的情况。
“今天早饭很丰盛的。”向导又颠了颠手里的两个鸡蛋,“还有很多小菜,你去那坐着吃吧。不着急,他们一家三口还没收拾好呢。”
姜南笑了笑,同行的大家基本都不会迟到,只是今天自己起得太早了。那对年轻的父母很有礼貌,小女孩也十分讨喜,途中不哭不闹,完全不会因为年纪小就耽误行程。这一路上大家相处得十分愉快,为这段旅程增了许多乐趣。
她走到盛粥的不锈钢桶前,刚掀开盖子,一股浓郁的米香扑面而来。她给自己盛了半勺,把碗放上最近的餐桌,便去拿其他小菜和主食。
平时姜南的早饭吃得不多,但不知是旅程太累还是换了口味,围着自助餐形式的早饭转了一圈下来,装了满满一盘。
她也没换位置,在放粥的桌子旁坐了下来,向导和其他工作人员聚在就餐区的另一侧,显得她自己一个人吃有些冷清。
她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落得个清净。
“早啊。怎么自己在这吃?”
熟悉的声音传来,姜南还没来得及咽下这口面包,就看到洛桑平措一手拿着碗一手掀开了装豆浆的食桶。
“早啊。”她囫囵着回答。
“那个好吃吗?”
姜南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这满满一盘,不知道他在问哪个。
洛桑平措又冲她的手抬抬下巴,“那个面包,瞅着新鲜,之前没见过这样的。”
“还不错,就是有点干巴。”她用一口粥把面包顺了下去。
“面包和粥,挺特别的搭配。”
姜南胃不太好,经常吃完面包就胀气。但今天她拿了很多,面包只是其中一项,原本粥是来搭配包子和小菜的,不过这口面包实在是太噎了,偶然发现粥搭配面包味道还不错。
“还可以,你也试试?”
“好啊。”洛桑平措把豆浆放在她对面的位置上,进而转身去盛粥。
两个白瓷碗并排摆在她面前,热气氤氲,模糊了对面人的脸。
姜南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细细咀嚼着粗糙的面包。
“你们今天的行程是什么?”洛桑平措口齿不清地说着。他咬了一口面包,用力嚼了几下,发现确实不太好吃,于是把它放在盘子里,端起盛豆浆的碗喝了几大口。
“去莫高窟。”姜南停下手中的动作,问洛桑平措,“那边好玩吗?”
“小时候经常去,那时还没有那么多讲究。”他指的是开放洞窟的限制,“现在游客只能看7个窟了,都是随机的,跟着讲解员走。”
“你们小时候能进去玩?”姜南听到落地平措的回答有些惊讶,毕竟那里算是保护景点。她有些好奇,继续追问,“可以直接进去?不收门票?”
“当时人很少,一些零零散散的小窟都是可以进去的。我们还爬到对面的山坡上,落日时候最好看。”
姜南在脑中想象着,不自觉地咬起手里的筷子。可对于那个景象,她一无所知,就连轮廓都描绘不出。
太阳出来了,沙漠里的风渐渐停了下来。天空不再灰蒙蒙,飞起的沙尘褪去,淡蓝色的天空显现。
今天是个好天气。
洛桑平措几句话就激起了她的好奇心,她开始期待今天的行程了。
“洛桑,你阿爸又交给你什么任务了?”
姜南扭头,瞧着向导走到洛桑平措身旁,揽过他的肩膀拍了三下。
“哪有什么任务啊,就是来搭把手。”洛桑平措答道,“今天去莫高窟,下午给你留休息室?”
一般向导只负责开车把她们带到景点,游客进去后,他就在停车场边休息边等她们出来。这次离得不算远,他应该可以先回来,等结束时再动身去接。
“行啊,给我留个大床。”
“我可说了不算,得看你能不能抢到了。”
“哈哈哈你小子。”向导被他惹得大笑。
就在他们聊天时,姜南结束了这顿早饭。她与二人道别后,回到帐篷收拾今天要带的东西。
许幼蓝这时像变戏法一样从行李箱里掏出了两个小瓶子。塞了一个在姜南手里。
“这干什么的?”手里的玻璃瓶不过拇指大小,上面塞着一个软木塞,姜南有些摸不清头脑。
“想装什么就装什么。”许幼蓝讲得头头是道,“我在网上做了攻略,有一种说法是要在旅行途中最值得回忆的地方取一个有代表性的东西,可以是沙子、树枝、花瓣、石头,把它封存在玻璃瓶里,将回忆也一并封存。”
姜南仔细琢磨着这段话,脑海中闪过了几个重要场景,一下子不知道该收集些什么。末了,只缓缓回了句,“好。”
莫高窟是敦煌的最后一站,之后她们就要返回西宁了,这也意味着西北之旅接近尾声。
要说在她心里最值得回忆的地方,是鸣沙山。西北土地辽阔,大多数的时间她们都在路上,许多景色都是透过车窗欣赏的。沙漠里的这三天住下来,她亲手摸到过被太阳炙烤过的沙漠温度,心中荡起的波澜与坐在车里时完全不同。触感永远比视觉来得更加直接,震撼得更加强烈。
而且她来西北的一大目的就是看星星。在这里她见到了期待已久的星空,认识了星座,叫出了星星的名字。也和当地人打了交道,体会到了专属于这里的风土人情。
不舍的情绪涌上心头。她发现自己爱上了大自然,也爱上了大自然赋予万物的自由。
摩挲着手中的玻璃瓶,她迟迟未能将木塞拔出。
今天的行程很简单,姜南只带了一个随身的小包,就和许幼蓝早早地坐上了小巴车。
这些天大家在车里的位置基本固定。她们一直坐在与向导隔一排的位置,在车的中间。
向导正在车前边聊天边抽烟,淡淡的烟草味顺着窗户飘进车内,许幼蓝一把推上了窗户,聊天的声音呢也被隔绝在外。偶尔一两句笑声顺着缝隙钻进来。
姜南这两天晚上没休息好,再加上车内被晒得闷热,她觉得眼皮越来越重,就戴上耳机和卫衣的帽子,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打算眯一会。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她在半梦半醒中被晃得头晕,睁开眼发现小巴车已经出发了。
她盯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街道有些懵,完全清醒回了神后才直了直身子。瞥见自己前面换了个人,一向晕车坐在副驾驶的女孩坐在了司机后方。
取下耳机的瞬间,车内的谈话声也传进了她的耳朵。
“前几年跑这条路是真的不好走。”
“是啊,之前没修路都见不到几辆车。那都得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吧,那时候我还挺小呢。”
“当时我就经常载你去周边玩。”
“那时也不上学,正好游客也不多,车上有空位,我就天天跟你在路上跑。”
“你要是不想在营地干了,就也来跑车。”
车上其他人要么闭目养神要么看着窗外发呆。只听着向导和副驾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姜南隔着人,看不见是谁坐在副驾驶上。
她好奇,问身旁的许幼蓝:“车上怎么多了个人?”
“好像是营地的人。谁知道呢?”许幼蓝注意力不在这上面,她正忙着了解莫高窟的历史背景,待会进去看的时候她还打算学习学习。
姜南也看不懂她的那些资料,索性继续看窗外发呆,顺便听听向导的聊天。
不过还没等他们继续刚才的话题,车转了个弯停在了一片空地上。
“到了,大家下车吧。”向导先下车帮他们拉开了车门。
姜南离车门最近,第一个跳下了车。
与她一起下来的,是坐在副驾驶的洛桑平措。
他一转身就看见姜南正满眼惊讶地对着他。
“你?怎么也来了?”
“过两天营地要拍短视频,关于周边路线景点的。让我来负责介绍,我来了解学习下,也得听听专业的讲解。”
这个说法有些出乎姜南的意料,在她看来当地人应该够了解遗迹文化了,还需要再听讲解员讲解?
洛桑平措看出了她的疑问,又说:“我们也是一知半解,也得听专业的讲解。”
一行人三三两两走到售票窗口,向导站在入口处,指着停车场的方向,“大家出来的时候在群里说一下,到时候我们就在下车的地方集合。”他又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在心里算了算时间,“大概下午三四点钟吧,别着急。洛桑和大家一起进去,有什么事情也可以问他。”
大家把目光都汇聚了到洛桑平措身上,他对着大家点头示意。
姜南算是和他熟悉了一些,拉着许幼蓝跟在他的身后,进入景区。
在看完了一场关于莫高窟的纪录片后,他们才正式坐上通向莫高窟景区的摆渡车。
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皮质的车座晒后烫得吓人,姜南戴上了墨镜和防晒帽,但贴着座椅的胳膊还是被烫红了一块。她吃痛地朝着胳膊大口吹气。
道路两旁是开阔的戈壁,没有任何行人和车辆,偶有一两丛叶草,在太阳的炙烤下枯得抬不起头。
摆渡车行驶了一段路后,稀疏的树木映入眼帘。远远望去,树梢与黄土连成一片,让人难以分清哪里是树枝哪里是沙岩。再往深处走,姜南终于看到了洛桑平措口中说的未开放洞窟。
大小不一的洞穴分散在竖直的岩壁上,灰黄的山体处处展现着风霜变化的痕迹。
这时坐在她前面的洛桑平措扭过头,指着右手边的窗外说:“这些洞窟不用于参观,有的被封了起来,有的常年经过风吹日晒,已经消失了。”
这些小窟的洞口算不上规则,有的细长,有的扁平,有的只能大体分辨出一个方形的轮廓。它们镶嵌于山壁中,阳光无法将它们完整曝晒,一个个漆黑的洞口挂在悬崖峭壁上,仿佛进入后就能穿越山体直达另一个世界。
摆渡车开得很快,她还没来得及看全那些小窟,就到了目的地。
他们一行人恰好都在一个队伍里,由一位讲解员带领,在上下两层的洞窟中穿梭。现在不算旅游旺季,一个讲解员可以带领一个队伍看7个窟,进入的洞窟都是随机的,错开顺序的目的是避免游客在狭窄的洞窟中造成拥挤。
第一个进入的是一个明代的洞窟,姜南跟随人流缓缓走入洞窟内,岩石的凉感瞬间袭来,带着岁月的厚重于沉静。
窟内的光线昏暗,洞口的光穿过攒动的人影洒下几束微弱的光,映照在墙壁上那些色彩斑驳的壁画上。古老的佛像正对着洞口,端坐在尘封的时光中,千年的风沙未能抹去她们的神韵,反倒增添了几分沧桑的美感。
耳机中传来讲解员的声音,带着些藏族口音,吐字清晰。她手中电筒的光引导着众人的视线。
随着她的讲解,姜南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画面:千年前的人们自发建造洞窟及佛像,在这里绘画、诵经、修行,历经朝代更迭,他们的信仰被永远地镌刻在这片沙漠的石窟中。
人们排着队进入,又排着队离开,其他洞窟后再循环这个过程。大家被一种沉稳的宁静所包围,仿佛被这里的力量抚平了心中的褶皱。
洞窟不过几平米,数十人一齐进入这一方小小的空间,显得更加逼仄了。
姜南个子小,看头顶的壁画时倒还好,要是讲解员说到了前方的佛像的细节,她被前面的游客完完全全挡住视线。
她踮着脚尖,把下巴抬得老高,用尽力气也没看到讲解员在耳机中说的衣服细节。
石窟内的地面本就坑坑洼洼,她还踮着脚尖,一个重心不稳就往旁边人身上栽了过去。
许幼蓝还没反应过来伸手扶住她,她便被人从身后托住了小臂。
“诶你慢点。”
姜南抬头便撞上了洛桑平措无奈的表情。
“一下子没站稳。”姜南借着他的力稳住了脚步,连忙道谢,“谢谢呀。”
“反应太快了。”一旁的许幼蓝伸出了大拇指。
“这算啥,之前还受过专业训练呢。”
姜南没听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疑惑地看着他。
“反应力,之前比赛时练过。”洛桑平措略显得意地挑了挑眉。
听到“比赛”二字,姜南的心里流过一丝遗憾。
在接下来的参观中,不知道是姜南格外留意,还是空间有限。她总能感知到洛桑平措的存在。在人影交错时,目光却像有了某种特殊感应,每当她抬眼,总能捕捉到他的身影。他背对着洞口的光,深情严肃地听着耳机中的讲解。
她会在听讲解时,注意力开一会小差,用眼神描绘他的侧脸剪影。微抿的嘴唇,直挺的鼻梁,干净利落短发,还有在背光时一闪一闪的银色耳钉。他站在那里仿佛存在一道无形的磁场,即使石窟中人影摇晃不定,她的眼神总能锁定他。
在姜南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是洛桑平措下意识地靠近。
无论是穿过驻足的脚步,还是人潮的推搡,他都会在她不远处停留。
当她回头,他就在那。
仿佛她在的位置有着独特的吸引力。
讲解员的声音如刚进入时听到的那般,通过耳机娓娓道来;游客们热情未减,都想走到最前面细细观察;下午的太阳光依旧毒辣,让人无法摘下墨镜和遮阳帽;天空中没有一丝云,淡蓝色的天和灰黄的山岩一起将这世界的对比度调低。
一切都没变,
可她的心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了变化?
又是何时对他愈发关注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