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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冬 ...

  •   感冒冲剂也压不住那年的流感,岑酸病了一周,她再去学校时,旁边已经空无一人,她如常的翻开书,眉目平静,看不出喜悲。
      胡路初没去过问她和季谈玉的事,以为岑酸会像之前,洒脱的带她去购物发泄,可岑酸却静下心,一页页翻开书。
      周五的晚自习,她偷偷逃走了,这次是她拉着岑酸。
      冷天,岑酸只穿着件薄毛衣,靠在外头的墙壁,胡路初照旧说个不停。
      “戚葵我劝回来了,真费劲,硬骨头一个。”
      “林出还是那么烦,苍蝇一样。”

      胡路初一默,又开口,“酸酸,你最近都不怎么笑了。”
      岑酸咽下一口可乐,“不想。”
      “是不是…”女孩说话稍显犹豫,“因为季谈玉不在。”
      “分了。”岑酸垂下眼眸,“走了不是更好。”

      “那就好”,胡路初笑起来,“还以为你因为季谈玉转学的事不开心呢。”
      岑酸一愣,“什么?”

      “转学啊,你不知道吗?”
      那杯可乐没了气泡,只剩甜水,岑酸说,“李红给他转学通知单了?”
      “对啊,他自己申请的。”胡路初思索下,说,“都一个月前的事了吧。”

      一个月前…。比她和季谈晃打架的时间还要早。
      胡路初有事被戚葵喊走了,只剩岑酸站在原地,冰透的水珠一滴一滴落在了她的手心,良久,她把空的易拉罐扔进垃圾桶。

      原来,被抛弃的一直是她。

      *

      深巷里,一个男生被人围着,拳打脚踢,他不吭声,岑酸坐在了围墙上,高高在上,她不会抽烟,此时却拿起一包廉价的烟,叼在唇间。
      锅子擦了把额头的汗,“酸姐,差不多了吧。”
      季谈玉满脸灰土,想撑起身子却爬也爬不起来。
      岑酸看他如此狼狈,心里却莫名有种发泄的爽感,她庆幸自己不再心疼他。
      “继续。”

      锅子脸肉晃动,“打不下去了酸姐,再打他真扛不住。”
      “打。”季谈玉忽得开口,像从肺腑里挤出的声音,“打到她满意为止。”
      漆黑的夜,月亮都被遮住,岑酸讽刺的笑起来,“装什么装。”
      “没,岑酸。”季谈玉还是扶墙站起来,“打完,就散了吧,别见了,你值得更好的。”
      你值得更好的。

      “季谈玉,你分手是因为你现在说的这些狗屁吗?!”
      岑酸没等回答,反正已经分开,她忍住那些歇斯底里,连同那点酸涩。
      “算了。”

      岑酸跳下围墙,锅子识趣的走开,在路过他时,有只手把她的烟拿走,“坏习惯,别瞎学。”
      岑酸像是裹起了一层又一层盔甲,任谁也无法撬动。
      “关你屁事啊!”

      漫漫长夜,路灯拢不住两个渐远的影子,季谈玉被打的全身酸痛,不顾干净的往地下一摊。
      星星满目,他眼眶酸涩,听不见脚步声时,季谈玉才开口,声音好轻。

      “岑酸,我喜欢你,真的喜欢。”

      后来的时间,他们完全没了交集,岑酸胃口愈发的差,她找不到原因,也懒得找,干脆算作减肥,可是真的太瘦了,一六五的身高,连八十五斤都没有。
      早操铃打响,岑酸昨天一天没吃东西,胃里翻江倒海,但她习惯了,喝了杯牛奶就去了操场。
      冬日里难得的太阳,看见大家穿的臃肿岑酸才恍然发觉。
      冬天了

      可是她还是穿的很薄,很冷,阳光照在身上的温暖,太微不足道了,她的唇色愈发苍白,随着最后一个动作结束,岑酸再也无法支撑般倒下。
      消毒水的味道总是很刺鼻,岑酸没多久就清醒过来,意识模糊间,她听见医生翻着东西,说,“太瘦了,就只剩骨架一样,低血糖,补液。”
      岑酸撑起身,“多久能吊完。”

      在打电话的医生抽空道,“这个早上不用去上课了,好好休息,吃点东西。”

      岑酸又一次阖上眼,梦魇里,人潮不断拥挤着她,她想跑,想呐喊,却发现回过头的脸出奇一致。

      是季谈玉的!

      声音不一,语调混乱,她找不到任何规律却硬生生被拽走,一次又一次,巨大的钟砸下,裹住了她,隔绝了那些,只剩黑暗,有限的空间里,无法望尽。
      好可怕,她不禁蜷缩在地,背脊起伏,一下又一下抽泣,像潮汐拍打沙滩,湿痕遍布。

      “酸酸,来这。”

      她想抬头,可泪眼模糊,什么也看不清,于是跌跌撞撞的爬向那丁点的光亮,她无法遏制自己的泪水,心里止不尽的害怕,她哭喊却再没应答。

      马上要爬到了,马上要爬到了,等等我,求求你了,等等我。

      他依旧站立在那,不偏不倚,他没俯身,女孩也将要抓住他的衣角,距离只剩丁点,她的脚踝被生生抓住,拖出一条条红痕。

      岑酸是被痛醒的,满额头都是冷汗。

      “醒了?药在桌上了,拿回寝室吧。”

      岑酸手背还渗出血渍,那个拔针护士技术真不怎样。
      走出医护室,外面的太阳比早晨更烈,她穿的薄除了刺眼,倒没什么温暖的实感。
      岑酸去小卖部买了点吃的,路过荣誉墙时,她难得停下脚步。

      第一名易主了,成为了她,新的考试还没来临,季谈玉的相片就在她的旁边,五官冷淡,瞳孔漆黑,他唇角有牵扯的弧度。
      岑酸想起来了,季谈玉太冷,拍摄老师坚持要拍出那种考试成功的喜悦,调整了好几次,最后还是她偷溜进那个照相的教室,把他逗笑的。

      看起来冷淡的人,笑点却没多高,岑酸弯了下唇,搞怪的做了几个鬼脸那张相片就完成了。

      岑酸嘴里叼着的冰棒开始融化,一滴滴落在她虎口,她回过神,抽出纸巾擦干净,最后还是抬手,将那张照片扯下,揉成一团。

      人们都说失恋是有时限的,岑酸没觉得自己失恋,可在季谈玉离开的开始,她为自己裹上一层又一层麻布,连呼吸的孔洞都不给自己留。
      “她已经一周没迟到了!给钱!”胡路初喊道。
      林出:“这不还有一个晚自习,没准晚自习迟到呢。”

      “我不管,我们那时候就赌了一周的早读,林出,你少耍赖皮!”
      眼见胡路初要怒,林出率先用书挡住脸,“干嘛,你又想动手是不是!”
      “你猜对了!”胡路初扬起手就想打过去。
      岑酸出声打断,“可以了,赌多少钱,我给。”
      她语调平平,像从前的季谈玉一样,看书时也不抬起眼和任何人说话。

      胡路初不敢惹这样的岑酸,悻悻转过头。

      又一次月考完毕,岑酸接到了父母的电话,语气焦急让她赶紧回家。
      岑酸没像以前那么爱跑,在学校住着,有一个月没回家了。
      电梯到楼层的音响起,她回神,一步步往家里走。
      保姆站在一边,母亲低头泪流满面的数着钞票,搬家公司的人将沙发,空调,一件件搬走,岑酸像是知道了些什么,她忍着恐惧,蜷起了手指,努力支撑起了自己。
      “爸爸,是要搬家吗?”她扯起笑容。

      岑父对上了女儿的眼神,脆弱却执拗,不敢偏向半分。
      “不是。”岑父深吸一口气,“打包你自己的东西去,我们不能在这住了。”
      不能。

      那种恐惧愈发深刻,岑酸不想承认,于是仰起头,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爸爸,为什么。”
      “我做生意,亏了,欠债了。”

      旁边的人在原本属于她的家里走来走去,每走一步就带走一件东西,她的所有都在被剥夺。
      岑酸站在了原地,忽然不知道去向,岑母气冲冲的跑过来,眼泪早已布满全脸却能瞪着她说。
      “赶快滚去收拾啊,你还当你大小姐有人会帮你吗?!”
      岑酸纤瘦的身子被岑母不耐的拽动,那个房间如旧,却空荡荡的,被拿走了好多,她的门被砸响,岑酸麻木的抽出床底的行李箱。

      校服,衣服,袜子,鞋子,除了一些日常用品,别的全部被拿走了。
      原本安静的家此刻却让岑酸清晰意识到,这个家,原来隔音一点都不好。

      “您便宜点吧,之前搬家也都是找你们这的,打个折老板发现不了的。”
      “不行的,您这边本来就是优惠过了,哪有那么多优惠。”
      “那我女儿的东西就我和她爸爸自己搬就好了,这样能便宜点吗?”
      这次没等搬家的人拒绝,岑父就呵斥,“你看看自己小妇人的样子!岑酸的东西也一起搬走。”
      被丈夫训斥,岑母再也没法忍耐的哭喊起来,“我十九岁就跟了你,你说好一辈子我过的都是有保姆的富贵生活的!姓岑的,现在说我小妇人了?!没人道啊!”
      母亲哭的悲惨,声音像是丝线,死死勒住了岑酸。

      过了好久,她独自一人起身,拎起了那箱行李,沉甸甸的,没人帮她,母亲没再哭泣,抹干了自己的泪水,保持了最后的体面。
      “走吧。”

      岑酸点头,离开了那个地方,这次坐在前面开车的不是自家的司机,不是父亲,她撑着脑袋,看向窗外,苍白一片,冬天总是这么孤寂。

      “酸酸。”岑父在前排忽得开口,“马上你生日到了,待会给你一百,自己去买点东西庆祝下吧。”

      司机闻言笑起来,“您真疼爱自己的女儿,过个生日还给上一百了,我家孩子带她出去买个洋娃娃就开心了。”
      岑父没回话,只有岑酸知道,每年她的生日,不是几千几千的红包就是限量款的包,那些东西她收到无所谓。

      “谢谢爸爸。”

      下车时,岑父弯腰数着现金,不像之前一定要给小费彰显,男人眉目沧桑,往前看是女孩提着行李箱,站在脏污里,格格不入。
      他走过去,女儿回头,眼睛还是像她小时候那般漂亮,眉眼像他,有几分和生人的疏远。
      “酸酸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岑酸愣住,下一秒就听见父亲和她道了一句,“生日快乐,我最美丽的女儿。”

      旁边总有小孩嬉闹,岑酸讨厌冬天这个季节,但偏偏,她降生在冬天。
      孤寂的冬天。

      “爸爸”,岑酸松开拿着行李箱的手,抱上了那个挺立的男人,胸膛如她儿时依靠般稳健,“谢谢你。”
      男人低头沉默的吻上了她的额头,眼眶湿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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