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退一步》李子挺甜

5、哪样

　　“陈总，到了。”
　　在停车场停了大概有十分钟，见陈躬亲还没有醒来的趋势，助理轻唤了声，他知道，陈躬亲睡眠浅，稍微出个声，他就能醒来。
　　的确如他想的那般，听到助理的提醒后，陈躬亲缓缓睁开了眼，这一觉让他的稍微缓了些回来，不同刚睡醒的人总是睡眼惺忪，朦朦胧胧，他总是一副清醒的模样，像是他与生俱来如此。
　　“小陈，今天你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待会我让司机送我回去就行。”
　　“陈总，我还是……”
　　见陈躬亲的步伐还是有些醉态，助理赶忙上前扶住，满脸担忧，
　　“没事，你走吧，再过一分钟，我就要多付你一个小时的加班费了。”
　　陈躬亲半开玩笑的推开助理，他整理好自己衣服，抚平细小的褶皱，慢慢地走向电梯。
　　助理见他如此，也不好再上前，他目光一直跟着陈躬亲，直到他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作为陈躬亲的助理，和他相处最多的人，他也很难说请陈躬亲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别人问他的时候，他只是说陈躬亲是一个不错的老板，工资给得多，也不会随便发脾气，这几年，自己在他身上学到许多，当初知道他要外派到分公司，自己还有点儿担心不能一起来，但好在，陈躬亲还是将自己带来了。
　　外人总觉得陈躬亲是一个很幸运的人，拥有不错的皮囊，出众的能力，而且，他还只有25岁，前途无量。刚开始当陈躬亲助理的时候，他也是这么想，他们年龄相仿，他却在自己不可想的高度。
　　只是，时间越久，他却发现，陈躬亲并不如旁人想得那般，拥有幸运不等同于拥有幸福，他很少看到陈躬亲有放松的时候，更别说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这个笑说的是真心实意的笑，他会在酒局上笑，生意场上笑，但这都不是发自内心，当然，也没人在意这是不是真心。
　　唉，当个普通人挺好，富二代也不是那么好当。助理暗自庆幸。
　　陈躬亲到公司后，原以为是一片漆黑，没曾想，却有一处的光源，在诺大的黑暗中，格外明显，哪怕它其实并不亮。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块亮的地方，是销售部，周听晚所在的部门。
　　平时，陈躬亲并不会好奇亮着灯的是谁，为什么这么晚还在这里，他只专注于自己的事，但这一次，他却鬼使神差的，跟着光源的方向走去，一步一步，窸窣的脚步声、衣物的摩擦声，甚至他的呼吸声，都在这片寂静下呗放大，他走得并不快，但却感觉到身子有些发热。最终，在这个光源最亮处，在一个工位边，他停住了脚步。
　　到了，眼前坐在工位上，敲打着键盘的人，就是光源的主人。
　　陈躬亲从上而下看向她，头发遮挡住大部分的脸，但他也一眼认出了，周听晚，是她。早该认出了，顺着这个方向走来，他就已经这么想了。
　　周听晚显然听到了陈躬亲的脚步声，但她还是盯着眼前的屏幕，打着字。仔细听，键盘声比之前更大了。
　　如果说，陈躬亲早认出了周听晚，周听晚何尝不是呢？凭借方位优势，她比陈躬亲更早，早到陈躬亲都来不及发现，这个脚步声出现的一瞬，顺着方向，她一撇眼，就能看到。
　　当初坐在这个位置的时候，就与同事和她说，这个位置是绝佳的摸鱼位置，表现在，她可以远远地看到走来的人是谁，而领导想要看到他们，得走一段路才可以。
　　今晚，周听晚实实在在地感受到这个位置的作用，她应该感激，就这么点时间差，足矣她戴上面具，不像第一次见面时，只有真情流露的错愕，现在她可以装作毫不在意，只做眼前事就好，但，眼前事，又是什么事，不断敲打的字，遮掩她早已混沌的大脑。
　　“销售数据，来来回回写了三遍，周听晚，你这种方案交给李艳，是想再挨一顿骂？”
　　陈躬亲忍不住拆穿她，他本想打趣，但不知为何，语气严肃得像是责备。
　　忙碌的手指终于停了，啪嗒的键盘声不再响，整个公司，更显安静。
　　周听晚听到他说话，却没有看向他，陈躬亲话里带刺让她不舒服，她只是看着屏幕，屏幕逐渐变黑，进入睡眠模式，然后，陈躬亲模糊的身影就出现在屏幕上。
　　感觉到屏幕中的人微微动了一下，赶在陈躬亲说话之前，周听晚说话了，“陈总，感谢提醒，这只是初版方案，我后面会再核对的。”
　　只要说出前半句感谢就够了，这是最体面的回答方式，但周听晚没忍住，夹枪带炮地回击了，哪怕这个炮，在陈躬亲眼里就是个哑炮。
　　“这么晚，怎么还没回去？”
　　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陈躬亲话题一转，语气中带着他都没察觉的关心。
　　这其实是他想问的，这一句如果当作是他们今晚的第一句，也许气氛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尴尬了。
　　“这就准备走了。”周听晚动了动鼠标，将文案保存，接着把电脑合上，放入电脑包中，起身就走。
　　受了刚刚话的影响，现在的周听晚，听陈躬亲的话，怎么听，都只会觉得他在责问，问她还没走，是嫌弃她在这里浪费公司电吗？那好，她就不在这里碍他眼了，有他在，她也的确做不了什么，写的文案也错误百出。
　　“听晚！”
　　周听晚走得速度很快，没有因为陈躬亲的叫声停住脚步，就当作听不见吧，停下来又能做什么，虚与委蛇地聊几句？她现在是加班，不是上班！真的是够了。
　　陈躬亲喝了酒追在后面有些吃力，最终，他赶在周听晚上电梯前拉住了她。
　　“你躲我？”
　　陈躬亲的话虎头虎尾的，听得周听晚微微皱眉，但她还是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躲你什么，陈总？时间晚，我的确该回家了。”
　　“不，不是，周听晚，你不要这样。”
　　说出这句话，陈躬亲又是后悔了，他自己也搞不懂，怎么老是说些令人讨厌的话，明明他不是这样的。
　　“我哪样？做事情漏洞百出，扶不起的阿斗？”果然如他料想的那般，周听晚脸色变得不那么好，她自嘲地笑了笑，“陈躬亲，这么多年了，人都是会变的，对，我现在就是这样，这不是你说不爱就不要的。这句话我也想对你说，请你不要这样，不要对我留有多余的眼神，我只是这个公司普通的员工，也仅仅是个普通的员工。”
　　情绪如飞流的瀑布，收也收不住，周听晚把憋了许久的话都说了出来，“陈躬亲，你这似有似无的关心，对我来说很折磨，你有没有想过，我需要吗？说实在的，我宁愿被李艳骂，也不想接受这关心的询问，至少，我能确定李艳对我的不满是真的，你呢？你对我的关心是真的吗？我只是作为你杀鸡儆猴的一个工具吧。”
　　周听晚话说得不疾不徐，没有因为委屈、生气而有任何的停顿。
　　喝了酒没有让自己的脑子发蒙，但周听晚的话却让陈躬亲的脑子一片混沌，他不知为什么周听晚会这般想，自己说错了话但不至于对方会想到那个层面，周听晚对他的误会，让他极度的难受，他想说不是的，自己怎么可能会将她作为工具，不至于此。
　　他真的好想堵住周听晚的嘴，让她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他不想听到，他不知道明明想做好的事，怎么还没开始，就坏了。
　　而怎么坏的，都不知道。
　　陈躬亲不知道作何解释，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感觉自己的无力，这种感觉和高中时候一样，不管他拥有多少，在周听晚面前，他总是无所适从。
　　怕说错话，陈躬亲在周听晚说完后，没有应答，他只是沉默。
　　周听晚在发泄完后，捋了捋散乱的头发，偏过头，正对着电梯，一脸淡漠，她的双眼已经不再透露出刚刚说话时不自觉流露出的脆弱，好似一切都没发生般，只有起伏的胸口能看出她在尽力平静自己。
　　“叮。”
　　电梯到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去，各站在一边，本来陈躬亲想靠近一点，但他发现他一往周听晚那挪步，周听晚就往旁边靠，于是，他只能离得她稍微远点。
　　周听晚以前从没感觉公司的电梯如此逼仄，但今天却觉得这个空间小得让她喘不上来，特别是空气中还弥漫着一丝酒味，让周听晚更加难受，她搞不懂，为什么明明和陈躬亲说了这么多，他还是要跟过来，他是听不懂人话？
　　在电梯抵达一层的时候，周听晚没有片刻停留，门都没有完全打开，她就冲了出去。
　　天黑的透底，在一片黑暗中，所有感官都被放大。
　　她听到，后面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快，越来越明显。
　　陈躬亲终究还是追上了她，“周听晚，听我说。”
　　沉闷的声音里有浓厚的鼻音，周听晚本不该停留，她想说的早已说完，可，魔怔般，她还是停下了。
　　“听晚，我为我之前说的话，对你的态度道歉。我想你知道，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是工具，也永远不会。”
　　怕周听晚走，陈躬亲话说得很快，“至于你说的对你是不是老同学的关心，我想说，不仅如此。我有私心，想照顾你，就像，高中的时候，你对我那般。”话到最后，只剩下气音。
　　高中阶段陈躬亲很少提起，那段日子，孤独、压抑，阴雨连绵，只有回忆起周听晚，才有阳光照射。
　　现在说出，有一部分，真的是喝醉了，另一部分，也是他累了。使不出任何谈话技巧，这样的说话方式在周听晚身上是失灵的，不如老老实实说。
　　“陈躬亲，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现在走各自的路，挺好。”
　　周听晚转身，盯向陈躬亲，“我不需要你对我多做什么，你对我的无视，就是最好的保护。”
　　“请你，做到。谢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