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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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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奕怔了一下。
回眸的那瞬间,仿佛回到那棵凤凰木下。
那棵凤凰木开得很满,开的花是红色的,团在一块,枝叶是绿色的,搭在一起,却一点都不俗。风一吹,树上的花一瓣一瓣地飘落下来,地上都是红色的花瓣,很漂亮。兰奕记得很清楚。
那天,迟青也是这么看着她,在凤凰木下等她。
兰奕在公司实习,六点多下班,走过去大概要十几分钟,两个人隔着一米左右的距离。谁都没说话,谁都不愿意先说话。
傍晚,天空铺满粉色的晚霞,公园的人比上午多一些,熙熙攘攘的笑声,凤凰木下的他们很安静。
“什么时候的航班?”兰奕还是先开口了。
过了好几秒,迟青才开口: “下周一,下午四点半的飞机。”
他说的很慢。
“好。”兰奕又重复了一遍。
八月份的广东很燥热,但是傍晚的风却截然不同,凉凉的。
迟青的黑T向后微微鼓起,直勾勾地盯着兰奕。
很赤裸,很直白,不加掩饰的情绪。
兰奕很重的叹了口气,扭头看向别处,眼框都是红的。
“一路顺风,事业有成。”
迟青到底还是没忍住,走上前,手臂一圈,把她抱得很紧。
兰奕靠在他的肩膀上:“对不起。”
再分开时,迟青的脸上划过一丝泪痕,他捧着兰奕的脸,轻轻地吻了一下兰奕的眼角:“对不起,我不该把你的生活弄得一团糟。”
兰奕红着眼看着满地的凤凰花,想努力把眼泪塞回去,泪珠还是脸颊滑落掉到地上,随后,发自内心的挤出一个笑容:“迟青,我们还是太年轻了,还是太弱了,希望你以后的生活更加的幸福。”
迟青的手擦过她的脸颊,再次把她紧紧地圈在怀里,沙哑道:“兰奕,平安顺遂,别忘了我。”
“周一你会来机场吗?”
周一那日,兰奕没去机场。她的公司楼层高,站在茶水间往外看,总是能看到远处的小小的飞机。
断断续续有飞机从玻璃窗外的天空划过,很远,很小。
兰奕四点钟的时候就在茶水间呆着,半小时过去,手中的咖啡还是满的,只是呆滞地看着窗外。飞机准备起飞前的那几分钟,卢清悠给她发了条信息:【起飞了,他问你为什么不来。】
兰奕的手止不住抖,没有哭,已经哭不出来了,却觉得身心沉重。再次看向窗外飞过的飞机时,兰奕不知道那是否是迟青乘坐的飞机,但是等看不见飞机时,她却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是啊,这才是迟青该有的人生轨迹。
那年,兰奕23,迟青24。
现在,兰奕31,迟青32。
过了八年,还是这样。
“小心感冒了。”迟青走过去把窗关了,又说:“一起走走?”
兰奕撩了撩头发:“好。”
展馆中心很大,里面的人已经少了很多,唯有二楼还传来音乐声。
“这些年过得好吗?”迟青问到。
兰奕跟没反应过来似的,走过好几步才开口:“还行。”
“想过结婚吗?”
兰奕没回答,选择了沉默。
迟青自嘲似的笑了一下:“跟谁?”
“没有。”兰奕挽挽头发。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是顾亦白给她发的短信。
白:【在哪?】
兰奕边走路边回信息,用余光跟着旁边的人走路。
Lan:【一楼。】
Lan:【你去露脸了吗?我怎么没看见你?】
白:【去了,停车场,我叫个代驾。】
余光看见旁边的人停下来:“下次不要走路看手机,很危险。”
“我先走了。”
“再见。”迟青丝毫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兰奕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回了句:“再见。”
车内一片寂静,两个人都撇头看向窗外。
“去我那吗?明天方便一点。”兰奕问他。
“去哪玩?”他的嗓子突然沙哑了很多。
“不知道,你先想想吧。”
到家的时候,在灯光的照射下,兰奕这才注意到顾亦白的嘴唇很红,不是今天涂的色号,而且也没有口红附着在上面,更像是被人咬的。
顾亦白不主动说,不到迫不得已,她也不会主动问。
整理完自己后,两人没有像往常那样摊在沙发上聊天,反而都回到自己的房间。
兰奕没有开灯,窗帘拉得死死的,房间内很黑。
她窝在被子里,缩在里面,又伸手去摸那只狐狸玩偶,抱在怀里。
狐狸玩偶是迟青夹给她的,过了那么多年,已经有点旧了。
那年他们大三,刚在一起没多久。两个人约会,在大商场里闲逛时,路过游戏城,兰奕直接扯着迟青的衣袖把他拉进去。
迟青被她扯着也没说什么,让她慢点。他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支付,到了换币处,直接扫码。
兰奕还正从包里掏手机呢,没他反应快。
从两人认识之后,不止是恋爱,迟青永远都是最主动买单的那个。兰奕每次想着偷偷给钱,结果是迟青总是比她快一步,她觉得不好意思。兰奕想着大家可以轮着来,毕竟她现在也不是没钱。
兰奕把迟青拉到外面说出自己的想法。迟青听后,有点恼火。
“我俩是情侣,你干嘛跟我分得那么清楚,你是不是想着到时候跟我分手容易算账?”他是自愿给钱,从来不觉得消费高。他知道兰奕是个自尊自傲的人,不愿意让别人破费。
但是他就觉得他是她的男朋友,花他的钱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而且,哪有出来约会让女孩子给钱的。
“不管你是我的谁?我不可能总让别人来为我花钱吧?”兰奕皱着眉。
“迟青,你现在要跟我吵架吗?”兰奕直接绝杀,迟青一般听见这句话就会主动先低头,他不想让两个人都难堪。
兰奕单手圈住他的脖子,靠在他身上说:“迟青,我只是不想在这一段感情中物质付出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你,我没有想跟你撇清关系,没有想跟你分手,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不符合我的行为准则。听我的好吗?”
后面两人各退一步,达成一致的观念:兰奕可以付钱,但是还是以迟青为主,并且需要主动跟对方说。
解决完问题后,兰奕牵着顾亦白的手去夹娃娃。兰奕一眼相中那只红色的狐狸,活脱脱的勾引人。
“像你。”
兰奕听见迟青说话,不是很能理解这两个字:“什么意思?”
“我说你很像狐狸,很会勾引人。”迟青掐着她的脸颊。
兰奕听得高兴,这是夸奖。
不是谁都会勾引人的。不是谁都有资本勾引的。
俩人站在娃娃机前,迟青帮她拿着包包,站在一旁看着她的操作。
一次投两个币,大战三次,惜败。
兴致缺失,拍了拍迟青的手臂:“你来。”
迟青笑笑,有种势在必得的感觉。
“你最好能给我夹出来。”兰奕忍不了。
迟青也开始认真起来了,三次大败。
有点尴尬。
再砸了4个币下去后,终于夹上来了。
“真厉害。”兰奕拿着玩偶,也不知道是夸赞还是嘲讽。
“你知道我为什么夹上来了吗?”
“为什么?”
“因为给的币多呀,它那个爪子那么松,就算夹住了,到中间就故意给你扔下来了,这都是商家的套路。”
好像很骄傲的样子。
兰奕瞥他一眼,依然在笑,没说什么。
即使搬过那么多次家,兰奕也从未想过丢掉它,甚至每一次都在行李箱最好的位置,没有压褶。
想着想着兰奕就睡着了,一觉醒来,拿起手机一看,早上三点半。玩偶还是紧紧的贴着她,本来还想继续睡一会儿,睡意却消失了,翻来覆去还是没睡着。她靠在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床的超大玩偶上,是一只胖松鼠,卢清悠送她的生日礼物。
她艰难的伸出手臂打开床头灯,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还是被窝最舒服。人为什么没有冬眠?这样就不用去上班,不用面对自己不想面对的事情。
又想起了迟青,又想到他们的以前。
那是八月份,很火辣的月份。
晚上空调开太猛,第二天凌晨五点多的时候,兰奕被冻醒,房内空气太干,喉咙也不舒服。
她便起身去客厅倒了杯水喝。
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她端着水杯,走到阳台。
东边的天空正浮出三分之一的太阳,那一片天空都是橙色的。发散的阳光并不刺眼,很温暖、柔和。兰奕举起玻璃杯,透过玻璃杯去看日出,梦幻的。
于是,她怀着美好的心情决定早起出去走走。
她换了一身简约的运动装,开始散步。
虽然是五点多,但大街上已经有在摆摊卖早餐,有人正在清洁地面,有人戴着蓝牙耳机环绕公园跑步,公园里也有一些大爷坐在石凳上歇息。
她站在公园的那座小桥上,这是一个很不错的观景位置,放眼望去,一览无余。无论是远处的高楼大厦,还是近处的人间烟火,在同一幅画面中,都很和谐。太阳逐渐升起,阳光洒落下来,兰奕觉得周六早八的课还是情有可原的。
等她欣赏了好一会儿,准备离开时,才发现在她的斜后方站着一位男生。男生很高,应该快一米九,但不是很瘦,一看便知道经常照顾健身房的生意。面部轮廓很硬朗,整个人都泡在金灿灿的阳光中。他拿着一台单反,估计是来取景拍照的。
兰奕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很帅,一大早就被帅气的容貌冲击,她的心情就更愉悦了。
今天早起是个正确的选择。
但她还是表现的很淡定,很矜持地离开了。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早上八点半,闹钟响起。她忘关了。兰奕极不情愿的睁开睡眼,两只手到处摸,都没找到手机在哪里。一怒之下,她从被窝里坐起来。
好不容易把闹钟关了,她又跟死尸似的瘫在胖松鼠上。
冬天的早晨真的是让人很难有起床的动力。
兰奕自我挣扎了半小时,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了。她没有直接去洗漱,而是敲了敲顾亦白的房门,无人应答,她直接推开门,看到被窝里的那一团:“起床了,顾亦白,今天去哪玩啊,可惜卢清悠不在国内,不然就去找她了。”
她自顾自的说着,又去把窗帘拉开,拍拍那一团,扯扯被子。
顾亦白从被窝里探出头,一下子适应不了如此强烈的灯光,又想皱着眉缩回去。
兰奕直接上手扯住被子,右手盖住他的眼睛:“眼睛这么肿,双眼皮都没了。”
不说还好,一说顾亦白赶紧扭头。
兰奕放开了他:“赶紧起床,拿冰块敷一下,这怎么出去见人。”
天气冷了,兰奕也不想弄早餐,干脆点外卖。
她在沙发上盖住毯子,手机屏幕的那一头是卢清悠。她那一边还是晚上,刚好有时间,就想着联络一下许久不见的好友。
结果一接通,映入眼帘的就是兰奕那乱糟糟的头发以及眼下明显的黑眼圈。
“我去,你去乞讨了吗?”卢清悠坐在餐桌上吃晚饭,背景是一片白茫茫的雪。
兰奕又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更乱了,表情一脸烦躁:“别提了,倒霉死了。”
卢清悠一看就知道不对劲,兰奕从来不会因为工作或者家庭而露出这副模样,如果是因为工作遇上了某些蠢货,她肯定会不留余地的吐槽;如果是因为家里催婚,她会表现得一脸不在意,毕竟习惯了。
“我遇到前男友了。”
房间内的人戴着一幅黑框眼睛,顶着鸡窝头走出来。
兰奕打开后置,对准顾亦白,说:“他也是。”
“什么!”卢清悠叉好的面包还没放进嘴里,定在那了。
“能不能别一大早就提他的名字。”
兰奕瞅了他一眼,撇撇嘴。
卢清悠又开始让兰奕讲讲具体过程,两个人从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谈到心理历程。吃早餐的时候还在说,滔滔不绝,天大的怨气。
总之就是:地球爆炸吧。
最后兰奕又补了句:“哦,我不知道他俩发生了什么。”
顾亦白装作没听到似的,只是埋头苦吃那碗云吞。
卢清悠听戏听得津津有味,也明白兰奕说的话什么意思:“噢,那到底发生了什么呢,顾亦白同学。”
兰奕看着他:“感觉好像不能说。”又啧了一声。
受不了了,顾亦白抬起头,手里还拿着筷子,巴不得拿筷子戳死她,就是耳朵开始红了。
兰奕看到他这番模样,也知道自己肯定是猜对了。
眼里毫不遮掩的狡黠。
卢清悠也听出这番话的别有意味,但两人都知道适可而止,就没再打趣他了。
这一天,兰奕和顾亦白决定回老地方看看。
顾亦白眼睛还是有点肿,他干脆自暴自弃,戴顶黑色的鸭舌帽,打算把帽檐压低来遮一遮。
春天要来了,气温慢慢回升。人们都脱去了笨重的棉袄,但生活仍然照常。这个老地方还是热热闹闹的。
老地方是东城的老城区,房子不像中心商务区那些高楼,最多也就五六层,以前基本都是本地人在这儿住,近些年外地人都过来租房住,谈话说笑间,混杂着五湖四海的口音。
店铺也很小,很多,连成一块儿。
顾亦白以前住的小区离这儿不是很远,他们仨就经常过来这边闲逛。
四季轮转,这里好像没有太大的变化。
那些大爷大妈还是操着那把蒲扇坐在榕树下;还是一群人围在一起看人下棋,时不时还在那拌几句嘴;那家烧鹅店店面还是那么小,但是摆在店前的订单越来越多了;转角处的那家咖啡店看来还是倒闭了,变成了麻辣火锅店……
经过的时候,兰奕扭头打量了一圈,基本都是些大学生。
顾亦白再次把帽檐压低,生怕别人看见他那双红肿的眼睛。
虽然穿着很简单,但两人还是很吸睛,频频引人注目。
与以往不同,兰奕扎了个丸子头,简单抹了口红,眉目间洋溢着青春女大的感觉。
顾亦白则是酷酷的。两人总是被不认识的人误认为情侣,但他们也不认为这算什么,毕竟认识的人都清楚:从性向上来讲,两人就是姐妹。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公园的那座桥上。
兰奕看着远处,突然就笑了笑:“你知道我在哪第一次遇见迟青的吗?”
“哪里?”顾亦白有点感兴趣,没听过她说这件事。
听她娓娓道来时,顾亦白看着她。
那是怀念。
怀念那失不再来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