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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我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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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自从阿尔玛尼在家里住下,派恩特总是整日整夜的心神不宁。有任务还好,可以分散他过于集中的注意力——但很可惜,由于上个月的挂彩,他喜提了漫长的休假。
毕竟他不是可以“死而复生”的怪物。
在修养期,手头的任务更是敷衍。什么整理文件、采购物资,以及调解社区矛盾… …完全是实习生或者退休警员的工作,如今他不知道自己该是老人还是新人。
这些事情从来不占据功夫,派恩特打发时间的事情便只剩下了一个——宅在房间打游戏。
他刚上线,就收到了好友的组队邀请,“半个月没玩了吧,让我看看你有没有手生。”
派恩特接受了名为“薯门信徒”的好友邀请,“应该有退步,不过拿MVP足够。”
“我外卖到了,先下。”薯门信徒撂下这句话后,状态栏很快就灰黑一片。
他和队友在虚拟世界里杀了个天昏地暗,直到肚子有了本能反应,他才后知后觉地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
这个点还能叫外卖?派恩特甩甩脑袋,想必这位“信徒”,多半是个时差战士。
“怪了,今天阿尔玛尼不在家吗?”派恩特走出房间,敲了敲对面阿尔玛尼的门。他的门从不上锁,永远虚掩着,因此派恩特刚敲一声,门便漏开了条缝。
从缝隙里看过去,书桌、床,还有两个收纳箱,阿尔玛尼的东西少得可怜,大概是没有长久住下去的打算。
他不禁吹了个口哨,伸手搬开鞋柜——它的后面有一个暗格,轻轻一推门便开了。里面放着一本烧焦的日记、用玻璃瓶装好的一小撮头发和一包大概已经过期了的泡面。
阿尔玛尼以“不利于病人恢复”为由,将派恩特所有的速食全部打包扔出家门,只有躲在暗格的这一小包尚且幸存。从厨房摸索出一个碗,把面饼和调料放于其中,浇上热水… …
但这该死的带着水汽的烟雾搅得他心神不宁。他是阿尔玛尼唯一的“亲人”,半夜不回家,还能去哪里… …
他的左眼皮又开始跳灾,为了终止自己的胡思乱想,他伸手摸到电话。
“莱恩,阿尔玛尼是不是在你那儿?”
“不要用质问人贩子的口气来审讯我,亲爱的。”莱恩的声音还拖着长长的尾音,语气中故意挤弄出睡腔,似乎下一句就要责怪对方为何搅人清梦,“他当然不会出现在我的床上。”
“夜不归宿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派恩特,说真的你得以身作则了,小阿尔玛尼才和你住几天,就养成了这么多坏习惯。”
莱恩意犹未尽,两指捏住一根玻璃试管,轻轻摇晃着里面的橙黄色粘液。他的眼神漫不经心地从旁边的显示屏扫过,滴答跳转的冰冷数字和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红点带给了这个科学怪人些许长夜慰藉。
“他有张字条,”派恩特高耸肩膀,歪着脖子用耳朵夹住手机。他端着泡面走进阿尔玛尼的房间,低头就看见桌子上醒目的字条,“‘我来解决博福特’… …解决… …”派恩特又重复一次这两个挑衅味十足的字眼,大脑暂时陷入短暂宕机。
“他说的‘解决’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或者你该把它理解成——”莱恩向控制台输入了一串崭新的命令,确认执行,“杀掉。”
“阿尔玛尼根本不可能是博福特的对手!他疯了,你也疯了,你们都是疯子!”派恩特在电话这头喊叫着,但另一头始终保持着戏谑般的缄默。
就好像他所有的愤怒、质疑和不解——尽管他此时已然化身成为一头咆哮嘶吼的野兽——莱恩都以沉默接纳,只是无关痛痒的石子被丢到深海之中。
“回答我!”派恩特的声音仿佛被血水浸透,摩擦着生锈的空气再通过无线电传播到莱恩的耳中,“博福特·沃尔夫只能被我派恩特·沃尔夫杀死。”
派恩特的情绪失控仿佛在莱恩的预料之中,他耐心地等待对面从沸腾到冰冷,再无能为力地挂断电话。
“你都听到了,对吧。”莱恩举着手机向装置内的人示意,“没有这份‘免责声明’,小派可能会把我送进臭烘烘的死囚监狱。”
“我尽量不让这种事情发生。”阿尔玛尼回答道,“我一直都不明白自己究竟是独立的人,还是博福特在某个阶段的切片。”
赫拉克利特曾在清晨和傍晚分别踏入同一条河流。
“我有记忆,但却不属于我。”
傍晚从他脚边流过的河水,却与清晨大不相同。
“博福特的记忆来自于货真价实的经历,而我的记忆只是给被掏空的旧瓶子再灌满水。”
赫拉克利特试图用刻舟求剑的方式,向傍晚的河道索取清晨的水流。
“我该如何拥有‘自我’?”
直到万万年后,河水干枯,在大地上留下一道崎岖的疤。赫拉克利特的后人再次先后踏入干涸河床,他自然不像先祖那般困惑。
但赫拉克利特仍然无法判断自己是否踏入了同一条河。
莱恩设置的程式开始执行,舱门排气扣压死,警示灯闪烁着危险而致命的红光。
跃迁舱的阿尔玛尼彻底消失,莱恩打开跃迁舱,检查作为“心脏”启动程式的拟似结点,这是他参照当初阿尔玛尼带来的结点而匆忙制作的仿制品。
毕竟心脏有且仅有一次的生命。
“普罗米修斯,让我们一起为小阿尔玛尼祈祷,祝他能如愿拥有一场有去无回的跃迁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