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凶手 ...
-
“啊!!!”
随着一声惊叫,褚卫怜从梦魇中醒来。
汗流了满背,她惊恐看向自己的胸,又望望静谧的屋里,月光照窗,这里的窗台、桌椅、角柜、瓷瓶都不是大婚房内,而是她所熟悉的。
她终于喘了口气,确定自己不是被杀,还好好活着。
被杀......褚卫怜心有余悸,仍忘不了那个梦。
梦里她是否被杀了?被杀在大婚当夜?
到底是谁,谁要杀她?
她苍莽看向自己的双手,想清楚了,却颓然泄气:可是,梦又只是梦?梦会为真吗?
如果她的梦魇都是假,那为何每场都如此清晰?
在她还不知道夏侯尉这个人时,就能梦到他。她甚至梦到了很多事先不知道的人,比如福顺……
而且她的每场梦魇,是可以继续走下去的,就像她的一生。
人会在梦里被杀死吗?
不,人在梦里是杀不死的。如果杀死了,她又怎么醒的过来?
褚卫怜很茫然,很惊疑。
但如果……梦是真的呢?
思及此,她突然很迫切的想知道,梦里的自己死了没有?
那个凶手又是谁?
她悔恨且愤怒,早不醒晚不醒,还没看清凶手的脸就醒了!
不,要知道凶手,要知道后续!
抱着这种心态,褚卫怜咬咬牙,又蒙着被褥躺回去。
她想继续梦魇,可闭上双眸许久,再进不了那个梦。
不一会儿,奶娘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娘子,娘子?娘子没事吧?”
褚卫怜只好坐起身:“奶娘你进来吧,我没事。”
荣氏匆匆进了屋,手头还端着铜盆与巾帕。
她把巾帕浸在热水里搓了搓,来擦褚卫怜的额头。“娘子是不是又梦魇了?”
褚卫怜抱住奶娘,后怕地点头:“嬷嬷,还是那个梦,那个梦没完没了。”
奶娘轻轻叹息,缓抚她的背:“娘子这回梦见什么了?”
“我梦到有人要杀我。对,有人要杀我……”
褚卫怜遗恨地握拳,“可是我还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就醒了!”
褚卫怜以前真不信鬼神,自从被这诡异的梦魇缠上后,不由也对那“冥冥里的事”信了些。
她接过奶娘递来的纸笔继续写,一笔一划,除了不曾外泄“夏侯尉”这个名字,把事情都清楚交代一遍。
奶娘小心收好纸,“前几天已经把娘子写的信送回家里了,再等等,要不了多久夫人就会回信,娘子再看是什么因由。”
褚卫怜应好,继续把头埋入奶娘怀中。
没两天,家里的信果然寄到了。
信上是阿娘的字迹。
阿娘在信里说,她写的纸薄都拿去庙里给高人看了。高人说,频频梦魇的缘故与“机”脱不了干系。
高人说的“机”,就是梦魇最常出现的男人。
——要么是“机”在作法,要么就是前世的冤孽,因死而怨念未清,才继续痴缠来世。
奶娘荣氏把信交给褚卫怜,“夫人很担忧娘子的梦魇,只大人还在巡盐,抽不出身。夫人说等大人回来,就接娘子回家。纸上写的总不如亲身上山的好,待娘子回家,再一块找高人看清楚!”
如今,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褚卫怜只能且听听高人的说法。
她收好信,又问奶娘:“对了,送信的公公此趟回家,可知阿姐的亲事到哪步了?”
“娘子放心,这个我也问了。”
奶娘笑着说:“敏娘子想开了,不再纠结于周家。夫人大喜,准备为敏娘子说龚家的亲事呢。”
奶娘凑近咬耳朵,“听说是龚二郎呢。”
“龚家啊!”
褚卫怜也大大放心,抚信笑着说:“阿姐与龚二郎打小就熟,龚表哥的人品我们都信得过。”
“如果是他,那就太好了。比起旁的连面都没见过的男人,阿姐应该是愿意嫁他的。”
褚卫怜又说:“其实周垚也挺好的,就是他父亲官阶太低,又不是大世家。且他还有那么多个兄弟,一大家子挤一块,若是嫁他,我阿姐将来还不知要应付多少妯娌呢。”
奶娘笑道:“好在敏娘子想开了。”
是啊,阿姐想开了,以后就不会嫁给周垚。
家里人都不希望阿姐嫁给周垚。阿姐的出身,就该嫁个门当户对的。
褚卫怜放心之余,忽然想到自己的梦——在梦里,她亲眼看见了阿姐大婚。
而娶阿姐的人,不是龚表哥,正是他们“看不上”的周垚。
如果梦是真的……阿姐和龚表哥的亲事岂不是没成?她真的会嫁给周垚?
这几天,慈宁宫的宫人但凡碰见褚卫怜,她的眉梢总有一抹忧色。
就连褚太后也不放心来问:“怜娘,你这几日怎么了?看起来心神不宁。”
褚卫怜正在给太后沏茶,闻言立马放下茶壶,与姑母行礼:“姑母,可是怜娘近日做事心不在焉,做错了许多?”
褚太后罢罢手,让她起来:“你没有,你做事一向心细熨帖。只姑母和你流着同样的血,你的心忧,姑母还是能看出来的。”
“你与姑母说,为何事忧愁,可不许瞒姑母。”
褚卫怜笑了笑,只好无奈道:“阿姐与龚表哥定亲了,我总担心会出什么差错。”
“原来是这样。”
褚太后按住她的手,“别怕,能有什么差错呢。姑母我看人多年,很少有看错眼的时候。龚家那孩子我也见过,是个品性好、能靠的人,敏娘嫁他是正正好。”
“姑母,我也不是担忧龚表哥,其实更担心阿姐。”
“敏娘吗?”
“敏娘就更该让人放心了。”
说到这,褚太后不禁笑起来:“你小时候闹腾,但敏娘却恬静。别以为姑母不知晓,你闹腾闯的祸,都是敏娘给你擦屁股。你爹都悄悄告诉我了!”
提起小时候淘气的事,褚卫怜听得窘迫。正红着脸,眉心突然被太后一戳。
她圆灵灵的眼眸看太后,忍不住嗔:“姑母!”
褚太后拉住她的手:“好了,放心吧,万事都有姑母在呢。姑母这太后可不是白当的,定会保好褚氏。”
褚家、姑母、阿姐……
这些在她的梦魇里也都有,其实褚卫怜并没有说出实话,她担心的不止是阿姐,还有更多的。
梦里褚家倒台了,褚太后也被囚禁。阿姐嫁给了周家,而她,也在大婚当夜被杀。
如果梦魇是真的,褚卫怜简直不敢再想。
她很想继续那个梦,她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她想知道结局——是谁要杀她,她又是否真的死了?
可是自从大婚的梦之后,褚卫怜一次次蒙上被褥,竟都没再进入过梦魇。
明明先前那么频繁的梦,现在一连十天,她都没再梦见过。
褚卫怜把这事和奶娘说,奶娘则认为不做噩梦是件好事,要是以后都不做就好了。
但褚卫怜却觉得不安。
没再做梦,会不会意味着梦魇里的她已经死了?
就在大婚夜被杀了?
梦太过怪诞,又太过逼真,甚至很多梦里出现的人,她又在后来真的遇见。
褚卫怜不得不怀疑,它绝不是普通的梦。
或者就像通阴阳的高人说——要么是“机”在作法,要么就是前世的冤孽。
当然,解铃还须系铃人。
褚卫怜纠结了两天,打算从那个“机”中找线索。
为了瞒住此人是夏侯尉,褚卫怜很早开始计划,先把奶娘支去了别宫。又一早起来做糕点,端给褚太后尝。
她的手艺很好,褚太后尝完直夸:“好香,就是家里的味道,和我娘做的差不离。”
“正是祖奶奶教了阿娘,阿娘又教了我们。”
说完,褚卫怜佯装羞涩,期待望向太后:“姑母,我还多做了些,想送去......”
“想送给瑨是吧?”
褚太后笑起来:“你这小女儿心思,心事都写脸上了!还想瞒住姑母?”
褚卫怜只红着脸,不吭声。
女儿家脸皮薄,褚太后也不好再取笑她,“好好好,要送就送去吧,姑母什么都不知道。”
目的达成,褚卫怜与太后辞别,带着几个宫人,拎食盒走了。
皇子们的住处都在皇宫的最西苑。
褚卫怜来到西苑,只托人给夏侯瑨送去糕点,并未久留,转身绕去最偏僻的栖息宫。
来到栖息宫,只有福顺在庭院扫地。
也许是见多了宫里富丽的宫苑,乍然看见冷宫,褚卫怜稍稍吃惊。
栖息宫与夏侯瑨的院落并不远,只隔了两座园子、几条灌木道,竟是天与壤的差别。
破败的庭院,伺候的小太监只有福顺,没有宫婢,没有修剪齐整的花林,没有假山凉亭,只有太阳烘烤大地的味道。
这里空旷且萧瑟,寥寥数座宫殿,很冷清。
院子的东边有篱笆,种着各种不名贵,但能吃的花草果蔬。还有被拆了一半的戏台,破蓬垂布,烧火做饭的地方也是断墙残瓦。
褚卫怜只潦草扫了眼,便问福顺:“你家殿下呢?”
不速之客,还是贵客,这是福顺万万想不到的人!
他忙抛了扫把,跪下磕头:“褚娘子!娘子大安!”
福顺的脸朝后看:“殿下他......还在屋里。”
对于夏侯尉,厌恶是本能。
有时候禇卫怜躲他还来不及,今日为了寻真相,迫不得已找上门,她也很难客气:“你让他出来吧。”
“是,是……”
她的声音好听,却很冷淡。
福顺听得出好坏,也猜到从不登门的人这会儿找来,大概没好事。
但他只是最下等的小太监,褚娘子又是宫中贵客,她的吩咐,没人敢不听。
忤逆了她就是忤逆太后。
于是福顺踯躅着进屋找夏侯尉。
很快,夏侯尉出来。
庭院风吹过,拂开了她鬓边的青丝,吹得珠玉叮叮响。
夏侯尉很久没听到这样清脆的珠玉声,放眼望去,她就立在那儿,披帛随风,裙纱翩翩。夏侯尉望着,竟似愣了瞬,才回过神。
他走上前,甚至还没开口,禇卫怜已经先问了:“三殿下,你第一次见我,是在什么时候?”
夏侯尉被问得莫名其妙。
虽然她并未做什么,他却能察觉出她来者不善。
来者不善......
冷宫里来者不善的很多,小至太监宫婢,大至谁家的宗亲世子。她或许也看不起他,也是来践踏他的,就如这宫里千千万万的人一样。
即便如此,夏侯尉还是答了:“在荷花池边,那是你入宫的第一天。”
禇卫怜入宫并没多久。
入宫第一天,他才知道她吗?
可是她知道他,却是在梦里,在还不认识他的时候。
禇卫怜很想知道,夏侯尉是否也跟她做一样的梦?
抑或是,早就认识她了,作法令她噩梦缠身呢?
于是褚卫怜眯起眼:“你说谎,你说的不是实话。”
她的目光笔直又犀利,扫视他。
夏侯尉紧接着笑了,“你竟能看得出来,的确不是实话。”
果然有鬼……
褚卫怜握紧袖子,死死看他。
他则看向远处的天,平静地道:“第一次见你,其实是去年这个时候,褚家在城郊布粥。”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你,表姐。”
他望过来,露出清浅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