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天接月（其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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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千代离接东方郁上了秋月苑后，一连小半月都不见踪影，似乎去了一个神秘的地方，神识探测不到她的方位。那些院子中的傀儡，虽能为东方郁提供作为凡人的衣食所需，但他还是有些担忧。
静心打坐修炼，却发现，无论是如何告诉自己“她的生死不关我事”，那点忧虑却如同扎了根一般，如何也清不净。无奈之下，东方郁只得去寻秋月苑中那少数几个会说话的傀儡。
他天生慧根，具有过目不忘之能。对于院内宅邸布局乃至各个傀儡的活动之处，这些日来大致摸清楚了个三四分，因而去寻那些傀儡，也不算太费事。他轻车熟路地拐了几个弯，便迎面遇上了两个模样呆萌的小傀儡。其中一个东方郁识得，名唤“莫昕”，竟是凑巧与“莫听”谐音，是自诩“女神大人最为满意的傀儡”，其中多少有些炫耀的成分，但他是强大不假。平日里看着单纯可爱，但只要主人一声令下，便可变化为战斗模式，成为主人手中不可多得的一把利器。
“只可惜主人不打架，用不上我，”东方郁出来时，莫昕曾向他抱怨，“主人极少下凡，就算下了凡界，也是为了执行任务，动动手指降下天罚就成，即用不上，真不明白为何创造。”
此时，另一个傀儡正与他轻笑，同样是千代离秋月苑内为数不多可以说话的傀儡，名唤莫堪，与莫昕“莫听”相仿，是取“莫看”之意：“听说清封唤主人过去呢。”
“莫堪，噤声！这可是大不敬之罪，要叫‘天道大人’！”只听得其中两个字，莫昕便沉了脸色。
“可我们在秋月苑里哇，天道管不着。”
“……”
两个正争执不休的小傀儡，在遇上那个瘦削身影之际，皆不约而同的住了嘴，双腿颤了几下，似是有些紧张后悔。
“我们刚才是不是聊得太大声了些？”莫堪向莫昕挤眼做暗号。
你也知道啊。莫昕无语，随即抬头望向东方郁：“你想要，主人的信息，对吧？”
天界，神殿正中央，一位青衣白袍男子坐在中间神座之上。“恭贺主上重获冥界管理权。”千代离立于那人面前，微屈上身，右手搭于左肩，行一上下级之礼。
清封轻笑了一声，语气微不可察的透了些不悦，“吾闭关按天上时间来算不过三日，你便收了那些孩童，院中的那些傀儡是乱了天地规矩的存在。”
一谈到这些事，亦或许是因为信任，千代离有些失控：“那邪修堕入地狱，是他罪有应得，但那些孩子，莫昕，莫堪呢？他们是无辜的，却因一人而神魂受损，永世不得入轮回，这便是你所谓的‘天地规矩’？”
素来冷淡对视的秋月苑女神仙，如今摘下了冷漠的面具，变回了原先善良的模样。
“无需多方衡量，若能达到天地相制衡，这些小损失将无足挂齿，”座上人言语依旧生硬，语气却明显缓和，“从来便无周全之法，唯有失去，方能得到。”
“可不想失去的被迫失去，得到的却是不想，或者说从未想过得到的，又该如何？”千代离冷笑一声。
天道没有回应，也不知是听到或否。
千代离脸上笑意逐渐消失：“算来秋月阁那已过了十数日（秋月阁按照凡界正常时间流速，与天界大不相同），我该回去了，莫昕还在等我。”
回到天外天见过莫听，千代离方隐约想起东方郁好像不见了踪影。毕竟自己从凡界捡回来的孩子，本着负责任的态度，也不应置而不理。
更何况...他那么像“她”。东方郁年岁尚小，先莫论容貌，就那说话的口气，也与“她”一般无二：冷漠疏离，掩盖着那一丝丝骨子里的狂妄与野心。
“她”同她不一样，“她”是上古时期飞升的神，而非天道的产物。
“或语，是你回来看我了么？”不知不觉已近了屋后摆放着上古神灵牌的墓地，彼岸花逐渐变多，鲜红的花瓣，似残阳，如烈焰，绞在心头，终成了千代离那自嘲般的一声轻笑：“对不起，我忘了你已经死了....
“死在了天道那沾满鲜血的双手之下。”
由天道创造出来的上古神，使命尽而死，惟那位飞升的神，因过于强大，遭猜忌，天道亲手降下天罚，而那位神“或语”，不敌天道之力；终于在一声声巨雷中陨落、
望了眼那挂满了白绫的小亭，正中桌上摆放着约莫二三十个灵牌，皆摆放整齐，偏左的位置，却留了个明显的缺口。
天道严令禁止她立灵牌。因为“反叛者”，无论如何也无资格，接受天外天的香火供奉。
或语，“神不会忘记，”我千代离，永远都会记得你。
千代离轻叹一声，指尖泄了力，任凭彼岸花从指缝间落下，她回过身往秋月阁去，面上又恢复了那无悲无喜模样。
那背影银发披肩，圣洁美丽如故，却又带上了几分失魂落魄。千代离一路走去，并未回头，因而也未能看见，身后匆匆来捡彼岸花的孩童。
东方郁双指夹了彼岸花细如丝的花茎，拿起来细细端详，面色带上了一抹极浅的探询意味。
莫昕是个没防备的，这几日他从其口中套出了不少有用的信息，再结合方才千代离说的那番话，尤其是那句“死在了天道沾满鲜血的双手之下”，使他觉得，那些上古神之死，怕不是世人所熟知的“完成使命而终”那般简单。
千代离似乎已忘却寻东方郁一事，也并未回秋月阁，而是沿小径往屋后走着。
屋后寂静无声，唯有千代离足尖点上落叶，发出极为轻微的“沙沙声响。一个个坟冢无声地围着中间的亭子，正如同千年，万年前那般，诸位上古神统统围着年纪最小的千代离，争先恐后地告诉她下凡时所见到的凡人逸事。
或是凄美，或是奇幻，小千代离托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
入了亭，瞟到灵位上左侧的那个空缺，千代离心头猛地一紧，她俯下头去，笑容苦楚而空灵：“诸位兄姊，阿离来看你们了。不必担心，天道管理天地得当，思虑周全，万物运转有条不紊。
“天外天空寂，但好歹还有我这秋月苑，日日有小傀儡作伴，而虚空什么都没有（真的吗？作者注），日子想必更难熬。弘谨在此，陪兄姊们说说话。”
一滴晶莹的泪从千代离的眼眶中落下，细看去，珍珠般晶莹的泪竟还掺了几缕红纹，如那破碎了的镜，再难重圆。
血泪。
“或是因果轮回使然，你们离去后我似乎在一夜间懂得了一切，再往后便以冷漠示人了，同你们往日那般。千代离知道没有资格如此说，但还是希望，你们不要再怨天道了。
“得一人独厚，方能制衡天地。天道支撑了如此久，想必也疲了，该让千代离顶上了。
“.....千代离无能，无法逆转虚空。”
这些言语，乍一听是极矛盾的。
说到最后四个字时，千代离原本已然平静下来的语气再度起了波澜。对于无寿的神仙而言，数年不过一瞬，但变故，也发生在这“一瞬”之间。
上古神已不再，兄姊好友皆已逝去，是当年天外天被宠着的少女，如今的女神千代离扛下了一切。
泪水划过，在她瓷白的脸上落了两道红痕。千代离捂了心口，再多的话语，终是化作了一声夹着哀愁的浅笑：“放下罢，到了那边，希望诸位兄姊能获得真正意义上的自由。”（为结局做铺垫啦）
神殿位于上界，天外天十数日，神殿不过几盏香的工夫罢了。清封坐于上座，闭了眼眉心紧皱，显然将自己禁锢在了千代离离去之时说的那番话，如山般的公务堆积在侧，他倒也无心去处理。
“可，不想失去的被迫失去，得到的却是不想，或者并未想过得到的，又该如何？”清封自嘲地轻笑了一下。原来她....是那样想的啊。她竟那般喜欢，那些傀儡，如上一世竟一模一样……
还是那般善良。
是他算计疏漏了，未能考虑到她的感受，清封不禁感到后悔。是打清封接下管理天地之重任起，便成了一个视人命如草芥，一心协调天地秩序的、冷血无情的独裁者。隐在那“无情”躯壳下的温柔，也尽属予了千代离。
她忘却了为人时的一切，便无人知，天道执念，唯一人心罢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天接月（其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