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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 ...

  •   钟丝影今天出乎意料地起了个大早。

      邬絮琢正在吃早饭,看他从楼上下来,问道:“怎么这么早?才七点,不多睡一会儿。”

      其实,还好。今天没有很累。

      可能是昨天太累了,白天睡了三个多小时,晚上十点不到又睡着了,一觉睡到自然醒,一点不困。

      说起来也是奇怪,昨天邬絮琢抱着他的时候,他感觉热热的,想推开,但没想到,就这么睡着了。

      他正要开口,突然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邬絮琢放下筷子,“怪我,我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掀被子动作有点大,是不是冻着了?”

      “不至于。”钟丝影接过他递来的纸,擤了个鼻涕,“可能太紧张了吧。”

      邬絮琢探了探他的脑袋,还好,不烧,“今天先不回去了吧。”

      他说完以后,突然发觉自己说的是句废话,如果可以不回去的话,丝丝何必紧张到生病。

      果不其然,钟丝影愣神片刻后,说:“还是去吧,我很快就回来咳咳……咳咳咳咳……”

      邬絮琢吓得也差点呛到,他三两步绕到桌子另一边,蹲到钟丝影面前,抚摸着他的背,“喝水呛到了?还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过来看一下?”

      钟丝影连连摆手,他才到这边住了几天,叫了好几趟医生了,什么芝麻点大的事都要叫医生,放以前在自己家里,周五饿死了,家里人可能周一才能发现。

      “不用了。”钟丝影靠在椅背上,侧过来,看着邬絮琢的嘴唇,目光上移,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就差分毫,就可以对上他的视线。

      但他不敢,他把这归咎于自己的心虚。

      他不敢面对。

      他感受到邬絮琢一直在盯着自己看,又补了一句,“我没事,就是喝水的时候有点没注意,呛住了。不用叫医生。”

      “你刚才没有喝水。”邬絮琢拆穿道。

      他拉住钟丝影的手,在他手背上一遍遍安抚着,“丝丝,别怕。”

      “说得好像我要去赴死了。”这么多天,钟丝影第一次和他说笑。

      “嗯,差不多不是吗?”邬絮琢亲吻他的手背,起身,又亲吻他的额头,“吃饭吧。”

      不知道是因为感冒,还是心慌,他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面条就饱了。

      临走时,邬絮琢再次亲吻了他的额头,“十点半出门可以吗?”

      “嗯,可以。”钟丝影道。

      一上午,他都坐在那里,紧张兮兮地蜷着身子。陈阿姨过来问了两次,他都说没事。

      十点半的时候,一辆车停在门口,他知道是来接他的,动作迟缓地向外挪着。

      车门被打开,他机械地继续往前,却被砸了一下脑袋。

      “嗯?”钟丝影抬头,一惊,不是管家,是邬絮琢!

      他知道邬絮琢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但还是有点不敢确定,明知故问道:“您怎么来了?没去上班吗?”

      “早上不是说好了吗?十点半来接你。”

      邬絮琢的话像一颗定心丸,顺着钟丝影的食道滑入腹中,他的心平稳下来,嘴角不自觉上扬。

      他低下头,不敢让邬絮琢看出来,直往车里钻。

      “等一下。”邬絮琢拉过他的手,拿出戒指,“我看到你把它扔在抽屉里了,可以戴上吗?只戴今天。”

      钟丝影点头应下,由着邬絮琢给他套上戒指。

      车稳稳地停在家门口。

      没有人知道他今天回来,这会儿正在饭点,所有人正其乐融融地吃着饭。

      听到密码输入成功的指令,众人回头,在看到钟丝影的瞬间,流露出惊讶的神色。

      “你怎么回来了?”钟任的声音不咸不淡,没有邀请他一起用餐的意思。

      钟丝影今天上午的时候其实已经编好了理由,他想了很多解释,为什么不接爸爸电话,为什么惹哥哥生气,为什么没有和邬先生发生关系,为什么邬先生没有为他办婚礼。

      他想了好多好多看上去还算合理的理由。

      但是现在,他突然不想这样了。

      他有一点点想借邬絮琢的势,狐假虎威一下。

      只有一点点。

      他很纠结。

      “怎么不说话。”钟书屿放下筷子,走到他面前。

      “因为……”钟丝影咽了咽口水,“因为不想理你。”他还在害怕,声音在发抖,但说出的话却是不卑不亢。

      钟书屿轻笑出声,“回房间去吧,等会儿爸爸会去找你。”

      钟家都不是傻子,一巴掌下去难免留下印子。

      就在钟书屿以为他会求饶的时候,钟丝影却一声不吭地走了进去,关上门。

      “我就去停了个车,丝丝怎么不见了呢。”

      他在房间里,听见邬絮琢的声音,长长地松了口气,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有时候,他真觉得自己像是被绑架了,被打断手臂,逼迫着上街乞讨,只有讨到钱了,才有资格吃东西,即使被好心人收养,也会因为残疾原因被抛弃,他永远逃不出魔鬼的掌心。

      钟任谄笑道:“他在自己房间呢,这孩子也是不懂事,也没跟我们说您要来,我们什么也没准备。”

      “是吗?我去看看。”邬絮琢扫了一眼钟任那张堆砌着褶子的脸,声音泛着冷意。

      “小影做饭很好吃的,他有给您做过吗?”

      砰。

      钟任话还没说完,邬絮琢已经打开门进去了。

      他找了半天,才找到蜷缩在角落的钟丝影。

      外面晴空万里,屋里却连一点光都透不进来。

      唯一的窗户被封死了,窗帘是装在外面的,从里面碰不到。

      钟丝影不肯说话,邬絮琢就静静地陪他坐着。

      “我有点冷。”钟丝影突然说道,“您可以去衣柜里帮我拿一件外套出来吗?”

      “好。”

      衣柜被打开,里面哪里有衣服,只有一根鞭子,和一根粗长的棍子。

      “哦,我忘了。”钟丝影道,“我的衣服在大人的衣帽间里。”他不是没有衣服,他有很多很多的衣服,只是他没有权利决定自己明天穿什么。

      他像一个用来装饰房间的洋娃娃,缺胳膊少腿也没关系,只要穿上华丽的衣服,把不健康的地方挡住就好了,谁又能看得出来。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这项权利的呢?

      哦,他想起来了,是从他无心装扮开始。

      从前,他特别喜欢打扮,喜欢把自己装饰得漂漂亮亮的,每年都会换一种风格。

      可是,自从学着当一个贤妻开始,他就变得疲惫不堪,打扮会消耗掉他将近一半的精力。

      就是从那段时间开始,钟任觉得他丢人,主动包揽下为他挑衣服的任务。

      染血的鞭子像是一块巨石,碾过邬絮琢的心脏,一路向着喉咙驶去,他沉默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用全身力气压制住即将滴落的眼泪。

      以前,钟丝影也说过他经常挨打,但那个时候,还停留在父母教育孩子的阶段。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教育变成了虐待。

      从那两千万到达钟家账户开始。

      欲望吞噬了理智,贪念四处横生,变成这根染血的鞭子。

      就像钟丝影说的,他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却招惹了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人。

      邬絮琢知道,他想倾诉,但这些痛苦在心里憋得太久了,已经变成了一根深埋皮肉的刺,想要彻底拔出,就要割开皮肤,剜个干净。

      他不敢,他不知如何开头,只能借这根鞭子,向邬絮琢求救。

      邬絮琢调整好神色,合上衣柜,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丝丝以后当了漫画家,换个更大的衣柜,买很多很多衣服。”

      “嗯?”钟丝影抬头看他。

      “你跟我说的,想当漫画家。”邬絮琢蹲下来,摸着他软蓬蓬的脑袋,“还记得吗?漫画家。”

      “记得。”钟丝影还给两个人画过一条在游乐园约会的六格漫画。

      邬絮琢还问他,为什么漫画里没有丝丝,只有他自己。

      钟丝影就说:“今年给你画,明年给我画,等我考上大学了,我们就结婚,可以画一条新婚夜的。”

      “新婚夜呀——那不知道丝丝新婚夜第二天还拿不拿得起笔呢。”

      昔日的情景一一浮现在脑海,钟丝影闭上眼睛,把头埋得更深了。

      “我可以参观一下丝丝的房间吗?”邬絮琢问道。

      “可以。”钟丝影闷声道。

      他也不知道,这么小的一个房间,有什么好参观的。

      邬絮琢走到床边,从床头柜的抽屉里,从里面拿出一份文件——《心理检测正确答案》。

      心理检测哪里来的正确答案,不过是隐藏罪证的方式罢了。

      他刚才走过去的时候就看到了,抽屉本来就是拉开的。

      钟任不会任由这些东西大大咧咧地摆在那里,那只能是钟丝影专门翻出来的,他把东西敞敞亮亮地拿到台面上来,将自己的伤疤一个个展示给邬絮琢,只是想说句“救命”。

      他看着邬絮琢的背影,满眼的乞求,他不像是在看一个人,反倒是像在看一根救命稻草,唯一一根能抓在手里的救命草。

      他将自己的半条命交了出去。

      噔噔噔。
      敲门声响起。

      “邬先生,饭好了,出来一起吃顿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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