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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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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他到得比平时迟很多,江觉已经来了,却什么也没问。
中午,食堂。
孟遥州端着打好的饭菜往回走。
大约是有些倦怠,一个没注意,和横向走来的人擦碰上,狭路相逢间餐盘没抓稳,“锵”地撞翻在地,对方的饭菜也有所倾撒。
“没长眼啊。”
适才事发突然,他不确定情况,但也不想徒劳作口舌之争,正要自认理亏道歉以节省不必要的时间,却看清了那人和他眼中透露出的深深厌恶。
这人他有印象。
他现在的同班。
好像叫......程裴璟。
“抱歉。”
程裴璟倨傲地哼了声,扬长而去。
食堂坏境嘈杂,只有周围的几桌人注意到这边。
食堂保洁阿姨刚好路过看到,拿了扫把和簸箕过来。孟遥州向她致歉,和她一起处理残局。
收拾好后正要再去打饭。
“嗳。”
他回头,见是江觉和李风帆。
江觉下巴朝旁边的位置点点,示意:“坐吧。”
桌上已经放了一份打好的饭。
“......”
他说了句谢谢,在他们边上坐下。
李风帆:“这程裴璟至于吗,都是一个班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点小事也计较。再说了,打翻盘子的又不是他。”
他是个嘴闲不下来的,想到昨天放学的事,趁此机会压着声音八卦道:“对了,昨天那什么......没错吧?”
江觉皱眉:“闭嘴。”
李风帆:“问问怎么了。”
“你俩,以前就认识?”
孟遥州平静地回答:“初中同学。”
“嚯,”李风帆眼一亮,“还挺有缘分。”
“我记得秦霜之前三班的,你是几班?二班?”
见孟遥州默认,他自顾自叭叭:“哦,那稍微有点远。”
“但现在近啊。”
李风帆想起这两天他的举动,休息的时候除了上厕所、接水基本不会活动,要么拿个单词书要么做题,像个上辈子在古代十年寒窗落第抱憾的投了胎,两眼一睁就是学,于是猜测:
“你是怕耽误学习才拒绝人家吧。”
孟遥州没回答,李风帆又当他默认,装作经验老道评价:“你这么做倒也没错。但哥们,我得提醒你一句:错过这村可能就没这店了,有谁会一直等在原地啊。”
“你现在铁石心肠,日后要是后悔,人姑娘家可能已经翻篇了。”
江觉嗤笑,嘲弄:“你很有经验?”
李风帆梗着脖子:“我这是人间清醒!”
孟遥州无言地听着二人的对话,安静进餐。
饭后,李风帆去小卖部买水,他和江觉顺道一起回教室。
穿过草坪的窄道时,江觉开口:“这家伙就是嘴比较碎,没什么坏心眼,如果冒犯了你,我替他向你赔不是。”
“我知道,”孟遥州说,“我没有放心上。”
“刚才谢了。我现在没带钱,回教室把饭钱给你。”
“不用。”
他知道江觉压根不会在乎这一顿饭钱,想了想还是说:“晚上我请你吧,你用我的饭卡刷。”
江觉笑了一下,“行啊,如果你实在介意的话。”
“不过,”他望了眼孟遥州的脸,“你看起来好像很困。”
“觉浅,昨晚有点热,没睡好。”孟遥州在日头下略微眯眼,“中午趴会儿就行。”
周日早上,离弄堂不远的街口便利店。
孟遥州拿着一框子东西补架上的货。
不怎么熟,但耐心仔细。
他补完货拖过的地正好干得差不多了,将挂牌翻到营业的那面,坐到收银台里拿出书背英语。
门口悬着铃铛,期间偶有作响他便停下留意。
收银台旁边煨着关东煮,离得太近,味道有点冲。他开始有些不大习惯,后来调整了一番,再加上闻久了,倒也好多了。
“——小州,你怎么在这?”
张峰行色匆匆走进来,头上还戴着头盔。
“兼职。”孟遥州回道,“你要买什么吗。”
“不是,就看你在,进来问问。”
他本来只是路过,不经意透过玻璃瞥见孟遥州才临时刹住的。
张峰瞟了瞟四周:“你不是就今天不用上课吗?”
“嗯,每个星期就这个时间过来。”
这家店老板是个单身母亲,孩子和孟遥州同龄,平时住校,只有周日回家,她在这一天留家里照顾孩子。
找个只有周日工作且可靠的人不容易,所以给的钱比正常的多不少。
至于家里的老杂货铺,生意冷落,孟长宏独自看顾已是绰绰有余。
张峰了解了大概,看了他一会儿,开口:“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缺钱?”
“如果缺钱,我借你。”
孟遥州:“没,就是觉得还挺合适,也不累,就来了。爷爷他知道,别担心。”
张峰张口欲言,闷了半晌,低头瞧着收银台上的书本:“耽误你学习怎么办?你现在高二了,学习最重要。”
孟遥州自然也考虑过这点。“反正招的是短工,先做做看吧。”
张峰知道,孟遥州有了什么主意很难说动,不然孟长宏也不会允许的。
这事,他家老头应该也知晓。
说起老爷子,他想到今天一大清早......
“好吧......”
张峰嘴上这么说,却杵在那儿看看货架又看看收银台,有点挪不开腿,“这活是不是还是累啊。我看不是有的学生会找家教那种兼职吗,你是附中的,也试试呗。”
孟遥州:“那基本是大学生,我才高二,比起我,有选择的话谁会选高中生呢。”
“这样啊。”张峰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嘱咐道:“要是太累了就别干。”
“嗯。看你挺急的,快去忙吧。”
张峰走后,正碰上接连来了几波人,他稍微忙活了会儿才重新坐下,趁着目下没客,做了会儿作业。
很长一段时间里门铃保持着安静,当它再度响起,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人。
“刚在外头就看着眼熟,还真是你啊。”
李风帆出现在门口,头戴鸭舌帽,一身宽松的休闲运动服。
他走上前,露出了身后背着球拍的江觉。
类似的白黑间纹短装,却给人眼前一亮。
李风帆似乎是熟客,一上来就直接道:“又换人啦。”
他从冰柜里抓了瓶苏打水和矿泉水,“你家也在附近?”
孟遥州点头,扫码收银:“一共十元。”
李风帆朝一旁努嘴:“他付。”
江觉瞥他一眼,从腕包里拿出手机走到孟遥州面前。
李风帆旋开瓶盖,倚着收银台灌了几口苏打水,通体舒畅,嘴又有劲了,唠起嗑来:“你家在哪儿啊?”
“十里巷弄堂。”
“我靠,那不就在边上。”李风帆手肘戳江觉,“喂,你们原来住这么近啊。”
随后对孟遥州道:“他就住对面那片小区,走个七八分钟就到。”
十字路口对面那片是新式的别墅区,一条大路之隔,却与这边的旧弄堂迥异到像是两个世界。
孟遥州轻声道,“是吗。”
李风帆:“我加你个微信吧。江觉,你把他微信推给我。”
江觉拿起收银台上的矿泉水:“没。”
“啊?”李风帆鄙夷:“你们同桌间至于这么形同路人吗,连个微信都没有,之前不还一块在食堂吃过饭吗。”
他接着说道:“那现在加呗,这又是同桌,又四舍五入算邻居,联系方式都没有不合适吧。”
江觉看向孟遥州,孟遥州的目光与之短暂地交集,嗯了声,从围裙兜里掏出手机,平静地说:“我扫你吧。”
江觉垂目下视伸过来的手。
“行。”
加过好友后,他突然从收银台边上的零碎小件区拿了张创口贴。
“来个这个。”
李风帆:“你要创口贴干嘛?”
江觉付了钱,撕开创口贴,对孟遥州道:“右手。”
李风帆:“?”
孟遥州不解地摊开右手查看,这才明白。原来他手指不知何时被划破了一道口子。
估计是刚才搬东西弄的。
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噢......谢谢,我自己来吧。”
孟遥州接过创口贴,将小拇指靠近无名指一侧的小伤口盖住。胶布隔离纸粘得有些牢,单手撕起来有点不便。
偏偏这时来了人要关东煮。他赶时间,摁着伤的位置作为支撑点猛地用力扯开一侧的隔离纸,利落地粘好。就在他要扯开另一侧时,有双手先一步动作轻缓地替他撕掉剩下的隔离纸并绕着手指卷好。
孟遥州怔住。
江觉向边上等着的客人微微偏头,示意:“不是赶时间吗。”
他回神,如常地拿起倒扣的一次性纸碗,按照所说的夹好。
李风帆本来要走的,在边上听了段关东煮版的菜名,正好打球打饿了,肚子对着咕嘟冒泡的汤锅叫了起来。“给我也整点。”
他“这个这个”“那个那个”地说了一连串,江觉:“你中午还吃不吃了?”
“吃啊,餐前开胃小菜而已。”
李风帆从孟遥州手里接过满满当当的纸碗,最先挑出炖得有点软糊的萝卜。“卧槽好、好烫——”他被嘴里萝卜打了一拳,仰头面目狰狞。
孟遥州:“你没事吧?”
“没、没事。”他大着舌头往外呼呼嘘气,“果然,这一锅的精华全在这儿了。”说着往玻璃前的长桌走去,用个最舒服的姿势坐下,字正腔圆地喊:“江觉付钱。”
江觉随口要了几样关东煮,转身走进最里头的货架,拿了包话梅出来,“算上这个。”
那是包装老式的咸话梅,长条状,以前很流行,如今已经不多见了。但江觉似乎挺喜欢,孟遥州在学校见过好几次他吃这个。
江觉在他垂眸扫码时状若无意问:“什么时候开始来的?”
孟遥州:“今天第一天。”
李风帆忽地扬声道:“哎,有条狗在门口。来的时候就见它在外头晃悠。”
孟遥州望去,“......安安?”
“这你养的啊,”李风帆道,“我还以为是走丢的饿了来要吃的。”
黄狗蹲坐在门外,见孟遥州走近,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在他打开门时钻了进来。
也不知它是出来溜达误打误撞碰到他,还是跟过来找他的——早上出门从狗洞跑出来跟着,被叫了回去。
孟遥州正想从店里买点火腿肠喂它,李风帆就凑了过来:“这狗叫安安?养得不错啊,毛油光水滑的,挺漂亮。公的母的?”
他往狗屁股看,孟遥州:“公的。”
“哦。”李风帆从碗里拿了串丸子横在它鼻下:“撸串不?”
肉丸子就在嘴边,安安没动,眼珠子乌溜溜看孟遥州,他拍拍它脑袋,“吃吧,可以吃。”它这才一口咬下竹签上的半串肉丸。
李风帆:“这么听话啊,多大了?”
“两岁左右。”
“才两岁啊,比我家的小多了。”
李风帆扭头见江觉站着没动,神色有点奇怪,似笑非笑,喊道:“干嘛呢杵那儿?”
江觉身形一动,迈步而来,面容在更亮的光线中晃了下,自然无异,仿佛刚才只是李风帆的错觉。
他将球拍袋卸下随手放桌上,蹲身搔它的下巴。它有些抗拒,昂着脑袋躲闪,不让摸。
李风帆嘲笑:“哈哈哈哈,江觉你被狗嫌了!”
“瞧我的。”他把纸碗放地上,信心满满地伸手摸他的背毛,它扭了扭,但没避开。“看吧!”他得瑟得很,对孟遥州说,“你家狗有意思,我可真喜欢哈哈哈哈!”
孟遥州侧目瞥向江觉,他的表情很平和,没有不耐烦,而是拿起地上的纸碗照李风帆的样子投喂它,试着安抚它的情绪。
“哎,”李风帆道,“怎么抢我东西呢你。”
江觉轻飘飘一句:“是你买的吗。”
李风帆被噎住。
安安嗅嗅肉肠,见孟遥州没给它不能吃的指令,嘴馋地用牙衔住,整根从竹签脱下来含嘴里咬,都咽下去后望着江觉手里,本能地分泌口水,却很有骨气,没讨好他。
江觉轻笑,拿了其他东西喂它,它这次没有试探性地闻,直接张嘴吃掉。
李风帆脸臭地忿忿:“嘁,学人样,卑鄙。”
说罢,起身把收银台上放着的那碗全都吃光,一口汤没剩。
二人走后,便利店又恢复了安静。店里不好让狗久待,孟遥州让它先回家了。
时间接近中午,他拿出提前备好的饭盒放微波炉里加热,在等的过程中手机跳出条提示,是李风帆的加好友申请。
微信名叫“牛顿悟”,头像是吐着舌头的爱因斯坦。
他点了同意,“牛顿悟”成了他消息页面最上头的,紧挨着的是一座雪境山脉的头像,微信名是一段数字。
6398451......
晚上十点,他收拾好关店回家。从前面杂货铺进去,一楼亮着,原以为只是孟长宏像往常给他留灯,走近才发现老爷子正在楼下倒水。
“爷爷。”
“噢,回来啦,今天一天累不累?”
“不累。”
“去洗洗,早点睡吧。”
“好。”
孟遥州上楼,路过孟长宏房间,里头点着昏黄的夜灯,无意间一瞥,在门口的视野中瞟见床头放着一本摊开的物什。
他默然伫立,直到传来鞋底踩踏楼梯的声响后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