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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放学后,孟遥州推着车往校门走。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不用上夜自习,也允许几个小时的自由出入,很多住宿生趁着这一时间出去野。再加上高中部和初中部新生都在军训期,即使只有一个小时的休息也要凑这热闹。
      原本宽敞的路变得拥挤到难以骑行。
      校门外也没好到哪去。不少私家车停在两边,一些家长拎着大袋小袋翘首望着出来的人。
      “孟遥州。”
      他扭头,见一个女生正望着自己,上前两步走到他面前,腼腆而又坦荡地问:“回家?”
      “嗯。”
      “我去前面商场买东西。”
      两人并排走着。
      “你......”
      她摩挲校服袖口内侧,试探着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秦霜。”
      时隔一年多,听到他口中念出自己名字,秦霜的心脏忽地跳得很快。
      她其实攒着很多话想对他说,但在这一刻,反而不知该如何道来,只是喃喃:“你还记得呀......”
      眼见就要到人行道的转弯口,心下着急,蓦然轻轻攥住他袖子,在他停下看来时鼓起勇气说道:
      “孟遥州,我其实......喜欢你,不是玩笑话。”
      孟遥州闻言,脸上没有讨厌或是欣喜,而是一种奇怪的神色。
      似是不解。
      “我?”
      他的嗓音很平静:“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秦霜没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
      “......因为你很好......”
      孟遥州听到这话,心情复杂地笑了起来。
      “谢谢,”他真诚地说,“但我不值得你喜欢。抱歉,给不了你回应。”
      话音落下,正到了拐角。
      孟遥州骑上车,对她道:“我先走了。”
      这时他才发现,身后不远处有两个人正瞧着这边。
      他隔着段距离与他们远远对望一眼,便踩动脚踏离开了。
      “啧啧啧。”李风帆摇头,“你这新同桌果然挺冷淡啊,看样子人姑娘家都主动了还被拒之门外。”
      江觉挎着包插兜,单手控住车把,悠悠道:“你热情,现在要不上去看能不能捡个漏?”
      李风帆瞅秦霜失落地过了红绿灯,“拉倒吧,我可不讨这没趣。”
      他瞥见另一边拐角停着的私家车,吐槽道:“哎呦可算找到了,这犄角旮旯——我走了啊。”
      江觉嗯了声,抬腿跨上山地车的坐垫,“滚吧。”
      孟遥州骑车穿过街道,约莫十分钟过后进入了一片老旧的居民房区。
      弄堂狭窄,他的速度慢了很多,最后在一处半掩着门的小院停下。
      院中种着一株槐树,亭亭如盖,底下放把竹椅。
      他将车搬进院里停好,关上门。
      哐当的动静引来了屋内的骚动,犬吠声由远及近。很快地,一条黄狗从里头一跃而出,原本龇牙咧嘴,见到是他,一下子变了面相,软了下来。
      “汪!”摇着尾巴跑到他脚边打转。
      他坐竹椅上,它黏上来,下巴放他膝头,大尾巴直晃荡。
      孟遥州帮它顺后颈的毛,“没猜到我会在这个时候回来吧。”
      它乌黑的眼珠子望着他。
      孟遥州拍拍它脑袋,回想起这一天的情形。
      搬东西去一班前,他被原先班主任叫住谈话。就这么会儿的工夫,一班教室里的位置基本都有人了,只剩第一排和最后一排有两三个空位。
      他的身高坐第一排不合适,只能往后走,坐在最后一排偏右那个空位上。
      一旁的课桌被占着,但人不在。
      他回去把剩下的东西搬了过来,放在后排置物架角落还空着的格子里。
      “嗨。”前排坐着的一男一女转过来和他打招呼。
      “你以前几班的啊?”林月秋说,“是不是二班?我有些印象。”
      他收拾着课桌回答,“对。”
      高中部教学楼班级是奇偶数错开排列,以走廊连接,各在两排。因此一班和二班反而离得远,除了集体活动,不常碰面。
      “她原先就这班的,我三班。”
      吴恺闲来无事指孟遥州隔壁桌子问:“江觉怎么还没来?”
      他理书的动作顿住,看向旁边。
      “江觉?”
      林月秋前桌赵静问她晚上出去吃啥,她边想边插空说了句:“他啊,前段时间参加省物理竞赛去了,好像昨晚才回来,可能今天就懒得来了。”
      吴恺:“哎,我以前就纳闷,他这成绩上省实验绰绰有余,怎么就待附中了,就图近?”
      “不然呢。”
      吴恺打量孟遥州的神情,“你刚才不知道这是江觉的位子?”
      他没说话。
      吴恺看热闹:“我说你怎么这么勇。之前也有人本来想坐这儿,翻抽屉的书一看是江觉的,就换了个位置。”
      “矫情,”林月秋听了一耳朵,“这有什么好换的。”
      “你们女的是不会理解男生心理的。”
      “切。”她道,“你不是也离他很近吗。”
      吴恺臭屁:“那是我有足够自信不会在被大佬碾压时盖住个人魅力。”继而对孟遥州说:“你现在换还来得及。”
      林月秋翻了个白眼。
      孟遥州垂眸片刻:“不了,换来换去麻烦。”
      过了几分钟,一班班主任方文出现,选定了班干部,之后便是叫人分发上次分班考的数学答题卡。
      他环视班内,问:“江觉还没来?”
      “老师,他迟点过来。”
      方文没再问,开始讲数学卷。
      讲了大概有半个小时,突然被叩门声打断。
      一个男生从前门走进,冲方文闲闲地打招呼:“抱歉老师,来迟了。路上碰到个推车卖水果的奶奶过马路。”
      方文本来没想追究,听到这种扯淡的理由没忍住,撇嘴道:“下次整个靠谱点的理由,进来吧。”
      “千真万确啊。”他提起手里的一兜橙子,“喏,人奶奶非塞给我的。”
      班上涌现笑声。
      方文:“行了行了,回座位去!”
      “哦。”
      他没有丝毫局促地向教室后排走去,目光忽而停在孟遥州身上,气定神闲的脸上多了点揶揄。
      “呦。”他从孟遥州身后走过,抽出他身旁的椅子坐下,“来之前倒是没想过会有同桌了。”
      他的视线落在答题卡左侧,一字一顿轻声念出那个名字:“孟遥州......”随后望向他:
      “幸会,我叫江觉。”
      孟遥州与他一双有些淡灰色的眼瞳对视了片刻,点头示意算作打招呼后继续听课。
      很快就到了下课。
      方文一走,李风帆过来:“我还以为你上午不来了,刚跟老方说的时候都有点没底。”
      说着手探进塑料袋里抓了个橙子抛着玩,“你这买的还是真送的?”
      江觉身背靠后:“你猜。”
      “猜个头,你说起瞎话来谁看得准。”
      李风帆用脚勾来边上一个去厕所了的椅子一屁股坐下,又从别处薅了两张纸放江觉桌角,剥起橙子。
      “怎么样,你这久违有了同桌,作甚感想?”
      江觉反问:“这桌子你从墙角搬回来的?”
      “老方,说是现在班上人头是偶数,把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拿了又给弄回来了——啧,这玩意真难扒皮。你拿什么不好,非拿这个。”
      “逼你吃了?”
      李风帆:“看吧,这人就是这么热脸贴冷屁股,作为他上一任同桌,我就是这么被逼走的。”
      孟遥州和谁都不算熟,就算有原来班级认识的,也只是点头之交,所以像惯常那样一个人戴上随身听练英语听力,这会儿只是大致听到说话声,并不知道是对他说的,没什么反应。
      后来他才知道,李风帆最开始和江觉坐一处,因为爱对着江觉聒噪,各科老师反映,开学才一周就被方文给拉开了。
      李风帆:“得,我看你俩都是冷脸,八成谁也贴不上谁。”
      这句孟遥州听清了,后知后觉是对自己说话,抬眼看去,摘下了耳机。
      江觉嫌弃地看着他简单粗暴的动作:“别把汁弄我桌上,离远点。”
      李风帆掰了瓣尝:“别说,还挺好吃。”
      “走就走。”说着起身,对孟遥州投以期待的目光:“别客气,对他越冷越好。”
      他捏着耳机线望向江觉。
      “他就这样,不用理他。”
      “吃巧克力吗。”
      江觉从书包里拿出一块榛仁黑巧放他桌上:“给你这个,没那么苦。”
      ......
      “汪!”
      孟遥州回过神,陪狗玩了会儿后进屋。
      “爷爷。”
      饭菜的香味充盈一室,桌上已经摆了两样菜,孟长宏系着围裙在厨房忙活,见他回来,颠勺的空隙探出上半身道:“回来啦,马上就好。”
      他应了声,放下书包走过去,洗手盛了两碗饭。
      没多久,孟长宏端着最后一道出来,摁开桌前的灯泡,爷孙俩坐一块吃晚饭。
      孟长宏给他夹肉,关切地问:“今天分班怎么样,现在这个班的同学好相处吗?”
      孟遥州:“还行,您别担心。”
      “那就好。来,多吃点。”
      孟遥州碗里都快堆不下了。“够了,爷爷。”
      孟长宏这才作罢,给他舀了碗腌笃鲜。
      “张爷爷家拿过来的?”
      “嗯,刚端来那会儿烫得很,现在正好。”
      “小州啊。”
      孟长宏看着他低头喝汤,斟酌:“这次......”
      孟遥州舌尖的滋味凝固了一瞬,淡去,片刻沉默。
      “老样子,我就不去了。”
      这是孟长宏意料之中的结果,他缓缓地点头:“行......没事。”
      那两个字如道分水岭,将这顿饭余下的时间变得缄默,尽管孟长宏偶尔会开口说些“多吃点”之类的话。
      深夜,孟遥州躺在床上无意识地辗转,身上随着夏季末尾的闷热出了层薄汗。
      他睡得异常不安稳,胸膛随着情绪起伏不定。
      梦里,周围一片漆黑、阒静,什么都是灰蒙蒙的,能听见的只有他微弱的心跳。
      一团黑雾追着他。
      他拼命地跑。
      但就如同没有尽头似的,怎么也无法摆脱它。
      他逐渐筋疲力尽。
      最后,浓雾从四面八方袭来,笼罩。
      他跌入了其中,被雾挤压得喘不过气,失去了意识。过了很久很久,被窒息感逼醒,四肢使不出力气,强撑着颤颤巍巍站起来,一头往前撞去,撞出了浓雾。
      那一刻,他以为获救了,但下一秒,又被吞噬。
      他就这般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着,直到被压垮,再也动弹不得。
      “嗬!——”
      他惊颤了一下,醒了过来,失焦地望着天花板和墙的交界线,忽地侧身蜷缩,像是落水的人在濒死的时候被捞起,大口大口喘着气。
      “嗬......嗬......”
      夏夜沉寂,唯有蝉鸣。
      许久,他撑着床板起身下地,在微弱的光亮中走到窗台前,从收纳盒的夹层中拿出一枚钥匙,打开了书桌左边抽屉的锁。
      那里面都是些老物件。
      最里头放着个方方正正的红色扁平锦盒,不大,泛着旧。
      他凝视那个锦盒,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微动,却始终没有触碰。
      墙上的钟分分秒秒无声运作。
      他靠着墙坐在床尾,等待天亮。
      窗前,抽屉依然紧紧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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