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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血 ...

  •   后来,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浮舟都以为宿傩很喜欢她,她的想法发自真心,并且都有事实佐证。
      所以当最后这件事情在对方口中呈现出完全不同的一面时,她也觉得荒谬。
      原来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就有了偏差。
      主要因为她瞎。

      那时,有名勇武的反叛者剿灭了代表宫廷和贵族的暗杀队伍,自然,宿傩在这个小城镇受到了这里至高无上的礼遇。
      传说中有很多手和很多眼睛的人竟然没受到底层群众的期待,她很惊奇,因为过了一两天,能去宴席上弹奏的名单里竟然赫然排上了浮舟。

      精于此道的乐师理应从三岁就开始学习,不过她也没多问,笑眯眯地跟在接引的人后头就往酒馆跑了。
      活着的几个月里头一次,她还穿上了据说是这辈子都难再穿上的富贵衣料,因为原本粗鄙的布衣衫根本是污了贵人之眼。
      正因她也就这段时间能入贵人眼,因此--
      “这么好的衣服,在结束之后还要还回去?”浮舟对这个远东小地方的经济条件又有了新的认识。
      “也不一定,万一你也死了呢!”搀扶她的男人在说完这句话后还露出讥讽的噗嗤笑声,但其他的乐师没笑。

      因为已经在这个小地方鼎鼎有名的宿傩大人,在第一晚上就使一个不幸的舞女身首异处,血溅当场。
      排在小有名气的浮舟前面的人,能不去都不去了。
      “听说是陪酒的时候失仪,不过浮舟,你既然看不见,自然也不会被惊吓。”喜欢卖弄的人也会说出有用的话。
      他一路上吐了点说法,像他这样讲话粗鄙的乡巴佬根本见不到传说中的老爷们,不过有一点确定的是,浮舟能在席间下座展示自己的琴艺,席间则有根本不想来的舞姬们穿着很有可能是丧服的绫罗衣衫施展献艺。运气好的话还能去客人跟前交杯换盏,共饮美酒。

      --以前可能会被称之为运气好,说点漂亮话就能节省跳舞的实打实劳动,还有不要钱的酒喝。但客人如果是个武力高强还性格恣肆的就不好说了。
      更不用说还有前科历历在目。

      临到亮着灯的楼阁外,每近一步,气氛就低迷一分,牵着浮舟的乡下男人还顺手摸起了她的指尖:“你竟然不害怕,一个瞎子竟然是一群人中最镇定的。我听说苦练技艺的舞女脚底都会生茧,精通琴艺的乐师手指定然粗糙。可你手掌和指尖肤若凝脂,想来技法一定不高超。”

      浮舟以为自己会听见好听话,然后被捧上九天,谁知道他这么说。
      她拽出自己的手,不让对方再碰她:“要是我有木棍,根本用不上你这个轻浮的家伙。”
      “这就生气了?我看你可还有正经人家小姐的脾气。怎么不找个轿子兴师动众抬你过去呢。”

      她抽出手,那个可恶的乡下人就真的不再碰她,好像成正经的男人了一样。
      浮舟出于安全考量,还是把手塞了回去,胡乱挽住他的臂膀,坚实,有力,和以前她见过的人不一样。
      她说话也像个心胸狭窄的盲人:“你以后给我抬轿子,跑腿的活都轮不上。”只配做苦力。
      那家伙也不生气,逗人玩一样由着她。

      浮舟本来因为能遇见宿傩的美好心情被事前的准备工作打搅的乱七八糟。而且更重要的是乡下人说的没错,她的琵琶真的很一般。
      如果那个宿傩因为她弹琴很烂就嘲笑她怎么办?或者干脆曲有误,身首异处。
      她还想拿到他的血呢!

      至少,在一众名单中,血液是看起来最好拿的东西,除了眼泪和头发。
      不过这年头巫蛊咒术横行,只要是贴身的东西连片布料也轻易不能给人,头发和血更不必说。眼泪么……听上去凶神恶煞又随便会砍断人的男人,想让他掉眼泪恐怕难如登天。

      那之后不久,果然有人被砍了。
      事发当时浮舟在人群的后面偷偷回想下一节的曲谱。
      今日之场面格外盛大,据说院子里点亮了足以媲美日光的灯,还有阵阵浓郁的幽香和酒香,这个季节还没到百花齐放的浓烈节点,因此必然是名贵的香料。

      被带入房间后她跟着指引在末席坐下,盘着腿,然后是交给那个乡下人的重物琵琶,它被放在她腿间。
      在得到许可后她就假装热忱入迷地陷入了音乐的世界,不管有没有沉迷的概念和意象,她侧耳低首,也跟着手指弹拨的力度起伏,这也是浮舟的惯用戏码。
      她知自己天赋一般,也知教授的师傅也就那样,不过她更明白的是--听众根本大多是听不懂的附庸风雅之人。
      那就在别人能瞧见的地方多下点功夫。
      浮舟的小有名气一部分原因得益于她的目盲以及愈合创口一样的眼睑,一部分得益于她的生活化演技。加在一起可以称为沽名钓誉。

      斟酒的水声,推杯换盏的碰撞声,时不时从舞女口中泄露的娇吟,浮舟偏偏就没听见那个传闻的宿傩的说话声。
      不过她也没空想那些了,那个主家点了一首她根本没掌握的曲子。盲人练曲也许也有更统一的法子,但在这个地方,他们都只靠耳朵听来,然后手指弹拨,短时间内根本学不成几首曲目。
      比起无感俱全的正常人而言,纵然有些感官补偿和其它的优势,熟练程度上,也决计越不过健全的人去。
      她正竭尽全力地弹奏起来,身后就传来了咚咚的动静。

      浮舟根本还没听明白那是什么,又听见嗖嗖几声,然后是裂帛和呕血的喉头哽咽,就响起在身后不远处。
      但现场发出“呃啊”一声不惊吓的大喝的是先前指示浮舟曲目的主家。唱小曲的,陪酒的,跳舞的,没有一个女人发出声响。

      直到之间琴弦的最后一次颤抖停下,浮舟才凭借感官意识到,方才在那个方位的男人,正是牵她进来的乡巴佬。
      这个不小的居室落针可闻。
      浮舟胆子大,而且她作为在场对局势最迷茫的好奇占了上风,她匀出一只手,往后面掏。
      指尖随着草席纹路朝后,她摸到了一滩血,还有……一团坚冰。
      冷冰冰的寒意没让她退却,她有些迷茫地再在这块时间地点都不正确的冰块上花费时间,又不消片刻,在她这个盲人意识到这块冰块实际上大的出奇之前,房里又响起了歌唱的曲声,还有宴饮该有的其他欢乐声音。
      一切如常。
      除了没人再指示浮舟这个跟不上节奏的乐师。
      或许是她瞧不见指使的手势,或许是别的。

      浮舟想,在往上她的手的高度就要过腰了,有被人看到的风险。谁家好人春天在房间里放冰块还不摆盆哪?而且这年代她可待了有一阵了,知道冰箱要再过几百年才能发明出来。
      现在的冰也只是皇室贵重的人才在最炎热的夏天能得到的御赐之物。

      她又讨厌起了之前允诺了她生命的乌鸦。
      浮舟收回手的时候触碰到了一片陌生的衣袍,刚才那地方没人的,她确信。
      “万分抱歉,大人。”末等席位的一个好处就是再也不用担心称谓,喊谁都喊敬称。浮舟的声音非常小声,确保不会引起太多的注意。

      至于那个乡巴佬?
      虽然不知道怎么做到的,但他无声无息的死掉了。理由……浮舟也只在这片刻之间就有了猜测,那人肌肉健硕,谈吐大方,又是一派自在的模样,可能是混进来搞刺杀的。
      然后,浮舟推测此人开门不利,一切的计划都死在了他出手的刹那。
      第一声咚的闷响是他脚踩在草席上的响动,第二声是他跑起来的声音,再后来,咒术杀死了他。

      她叹了一口气。
      琵琶被她圈在怀里,重要资产她也不敢乱放,现在她用右手搓了搓被冻到的左手,又握拳揉了揉。

      一个陌生的声音也在她身边响起,声音中含戏谑,调侃,还有恶意。浮舟还听出了居高临下的嘲弄。
      那个声音低低地问她:“怎么了,乐师?”
      这个世界上讨厌的人也太多了,但浮舟也正好奇,她和谁都能聊上两句。只要对方长了嘴巴和眼睛,看得见她见不到的,顺便乐意分享。
      她先低下头谨慎地张开嘴:“没人在注意这边吧?”
      没得到回答,但也没有多余的声音响起。

      随后浮舟才有点兴致地小声求证:“那个扶我进来的人,他是不是行凶失败然后被冻起来了?大人您眼神好,介意说两句吗?”

      仍然没声音,难道是走了?不过浮舟还是补充完感谢的话,就算没人听见也不亏:“妾身感激不尽。”
      嘴上说说而已,她和谁都能感激不尽,下辈子做牛马。

      浮舟不知道的是,她脸上纵然有一条遮眼的丝绸布,可脸颊的酒窝,唇角的上扬,无不显现出一种天真又雀跃的烂漫神情。
      她快乐得溢于言表……在这个场合突出得明显。尤其她现在还是一副小孩子拿着课业等老师表扬的聪慧徒弟样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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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持续修文还有恶补知识中,看见更新也不用特意点进来哈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