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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浮舟曾经是锈湖底的一抔污泥,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她也不清楚。但如果她没有意识,没有思想,又何谈感知自己?
      神话里的一抹意识化人总逃不开天人感应或者高维存在的恩赐。

      她不太一样,抽到了先付后用套餐。
      为了让自己拥有一具真正的人类形体,依据锈湖的炼金术规则,需要凑齐10样东西。不巧的是,这10样东西的主人非但要是10个不同的人,而且还需要彼此之间联系紧密。
      中上策是亲戚关系。

      还有一个小妙招,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乌鸦先生挥动黑色的双翼为浮舟衔来异世界的讯息。

      在锈湖之外,在东方,很久以前,有一位武人……她也不明白事情是如何运作,但好像就是这样:只要在可以回档的20次内,集齐所有的物件和一颗心,她就能真正获得属于自己的生命。

      乌鸦口吐人言,补充:“还可以延期,你想活多久就活多久。”

      令人动心的交易背后总会有心酸苦楚和合同里写不清楚的陷阱。
      她答应了,如此就构成了生命的开端。
      --试用期。

      锈湖的生命是静水在小池子中循环,是一幕剧在同一片舞台上重演了一遍又一遍,不过只云观看而从来没体验过的她仍然雀跃。
      她即将奔赴第一场试炼。

      “这个蓝色方块,镶嵌进钟表中,可以带你到达那个世界。”
      “……”她在钟声中接过即将承载她一生的小方块。
      仅用手掌便能托起。
      她没问多余的事情,对待方块如同对待一只长了翅膀会飞走的蝴蝶,不耽误片刻,将它投入了木质钟表空出一块的表盘中。

      ————
      山中一处僻静的小院,粗布衣裳的女人正整理新织的棉麻,将一匹色泽暗淡的灰黄布料悬挂在搭建好的晾衣架上,晒不要钱的太阳。
      布衣之人住深山里。

      因水洗而发硬的麻布料子硬邦邦杵在横栏上,也许比茅草做的屋顶还坚硬。
      女人新死了丈夫,离开了许配的人家,徘徊村落城镇,最后就落脚在劫匪也不愿意光顾的废弃佛堂小院。
      在夜里,她通过月亮和树梢映在土墙面的斑驳倒影,瞧见分明有一样东西从天而落。况且,她也听见院里的水缸扑通一声响。

      如果是动物淹死在里面,水就不好喝了。抱着这样的心态,她连忙赶着月光走到小院,干柴枯枝做的院落门还安安静静地行使栅栏义务。
      看来不是外人来此,她放下一半的心。
      随后,趁着正上中天的亮月--也是稀奇,依照农历,今夜本该是残月日子,不知因何它圆盘一样高悬。女人走近水缸。惊讶地发现缸中月被不知何时出现的婴儿打碎,而她身上,裹着自己白天晾晒的麻布,竟然已经裁成了衣服的形状。

      在肥嘟嘟的面庞衬托下,粗布竟然也有城里人才穿的起的棉布模样,而且闪闪反光。
      她被眼前的情景触动,伸手触碰粉嫩的婴孩。接着,女人听见了一声嘹亮的,似乎山顶上都能听见的啼哭。
      ……
      因此,浮舟的出生与长大被这个女人一厢情愿认为是某种神迹降临。
      她的名字是这个女人卖掉了地里种的菜然后去神社里找人算的。
      在把她从水里捞出来的次日清晨。

      哦对,她在那个月圆之夜后的七日成人。
      女人看起来是有点信仰的,话又说回来在佛教和神道教野蛮生长的这个时代和世界,神职人员赚大钱是常事。
      她愈发认为浮舟的降世是某种天定,命定,甚至能扭转她已经暗淡的生命。

      “没有的事情,女士。”感觉这里绝望的东方人还不如寡言的范德布姆家族内敛,浮舟自降生就眼盲,现在她还没能熟练掌握听声辨位:“我们不推拒自己的命运,我们接受它。你要顺从,才会在轮回中。”
      浮舟锈湖传统如此,既然对方这么爱听哲理,她就宣扬点陋习。
      她没等到反应,也没再被急迫粗糙的手推搡,别扭地坐在墙角柴火堆里,却听见不远处咚一声。
      浮舟:“你是不是磕头了?”
      “……”
      “别磕。”
      顺从的人偶尔也执拗,认死理的虔诚。

      据说浮舟天生丽质,此评价当不得真,前两天她还是仙女下凡,据说还是大海神宫里的公主托生在陆地上的那种。
      “可是妈妈,海不在天上。”浮舟一句话打断女人临睡前的幻想。
      “……你是尊贵的公主,你的皮肤像月亮,头发像夜晚的天空。”

      浮舟的童年几乎没有,因为她只用不足一个月就发展成了正常女性的样子,但她确信,自己一定是在自信教育中成长的。
      没过多久,她就适应了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都能出门听风声走山路,再捡捡接下来过冬要用的干柴,再挑点能吃的野菜回家洗洗晾干这些事情。
      公主哪会干这个?

      不仅是浮舟,她不服输的同龄妈妈也是这么想的。
      在落雪让山路冻结的季节里,浮舟认识到了没钱能多大程度变易普通人的信仰。

      她被托在家庭编织的箩筐里,被瘦弱的农妇背到山下。她要带她去乐馆中学习乐器,因为稍稍有点钱的人家就会让孩子学这个。
      “我觉得还是有不少不同,至少他们会把有名乐师请到家里来。”
      在被牵着手一路走过镇中市集终于到僻静处所后,在浮舟听闻盲眼的孩子非但不需要钱,反而交到乐馆后还能倒贴给人钱时,她意识到了不对劲。
      “年纪有点大了,啧,但确实是瞎子。”粗粝的男人的手不客气地按压她的眼窝,“皮肤挺白净,遮上眼睛倒还能看。”

      这时浮舟成了危急时期的和亲公主,她问:“我是被卖了吗?”
      答案是正确的,因为妈妈也要吃饭,也要过冬天。
      农妇的有关浮舟的成长经历和出世传奇被当成想要涨价的疯话。
      “去去去,谁值多少钱我还不清楚么?”

      一阵叮叮当当的钱声以后,浮舟就成了落难公主,作为自己的买卖费用,那女人塞了一个硬邦邦的钱币给她。
      这是一个生存困难的人良心的价钱。
      真好,还有返利。浮舟攥紧了金属钱币。

      返利再被拉进院子里以后抢走了,买家强势吃回扣。
      从农业专职服务业,也是一件阶级飞跃,据说在这个地方被采买进来的人,也有去皇宫里做乐师的。
      浮舟认为这是一期不亚于深海龙宫的骗局。能去小地主家混口饭吃已经很棒了,不会吟曲赋诗就淘汰,年纪大了就丢掉,毕竟这里的人都是低成本小额买卖进来的。

      春风吹拂的时候,浮舟已经成了小有名气的乐师,最长弹奏的是琵琶,最乐意演奏的曲目也是琵琶曲,因为它很轻,可以抱在怀里就走。
      她还没到能拥有侍女仆役的身份,只是若有人需要撑场子或者需要伴奏,她就会过去。

      也许有些王公贵族会有鉴赏音乐的本领和素养,但普罗大众多只有样学样,走个形式上的流程,在外在表现方面像远离庶民的阶层靠拢。
      这也就是为什么,浮舟在离别时总被特意指明她的人要求--揭下绑在眼部到后脑的缎花丝绸。她是拿钱办事的,对方是客人,听上去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请求,浮舟都会照做。
      然后她就能听见客人们毫不避讳的啧啧惊奇,对她有眼眶而严丝合缝的白皙盆地。
      大家就纷纷推定,她是自娘胎里就如此,与别的天生目盲而有眼睛、能睁开、却不视物的人还不一样。

      有个僧侣倒是见多识广,告诉浮舟,这也是一种福相。
      浮舟心里想,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面上沉静端坐,仪态端庄,朝醉酒僧侣的方向颔首:“大人为什么会这样说呢?”
      这她就有所不知了,对方摇晃杯中低廉的酒,卑贱的酒气抵达她鼻中,一同而来的还有一则东方神话传说。
      七孔凿而混沌死。
      “喜怒哀乐之未发,这就是混沌。我们僧侣所行的一生之道就是为了到达不垢不净的……”唯一的听众晕了,浮舟没能听完故事,但也能稍作休息。

      至于他的话,有点意思,但她怎么记得庄子是道家那边的,就算要和鉴真大师来的大唐碰碰瓷,那也得是神道教的。
      和尚就不要跨专业讲学了吧?酒品又那么差。

      浮舟嗅到了洒落地面的清酒扬升起的令人眩晕的香气,她伸出手定住还在咕噜咕噜转的粗陋土杯。
      推开木帘门,除了料峭的微寒,空气中还飘荡着一股幽雅的花香,是雨打湿花瓣的味道。
      下雨了。

      她不是旅馆的客人,讨要一把外借的伞自然失败,而且向她这样的乐师还影响了旅店本身的文娱生意。平白还挨了一顿奚落,浮舟耐着性子小步踏入春雨中。
      兜里揣着今天的收入。
      重量令人安心。

      在接近一家可以歇脚茶水又低廉的茶屋时,唯一对她来路知根知底的黑色乌鸦先生声音传到她脑中。
      【最近怎么样?】
      除了瞎了、很穷、吃不饱饭和不太自由以外都挺好。
      浮舟没回答,配合意愿已经不如她还是一抔聚散尘土时那样高。此一时彼一时,她也是硬气了。

      【我知道你能听见。】
      浮舟拄着被削得很直的树枝丫调转了个方向,往更远、开阔的大道上走去。
      能听见,但不想回。

      越往郊外,泥土潮湿的味道就更加明显,简易盲杖触地的触感就更泥泞。
      【别往这个方向走。】
      浮舟探出的半截手臂持木棍定了下来,想听听乌鸦先生有何见解。

      几个呼吸后没有新的讯息,她又朝刚才被否定的方向走过去。
      【走另一条路,今天两面宿傩会途径这里,他会在城里暂居两天,然后继续往东行。】
      于是她探知了乌鸦先生的目的。
      浮舟现在学会了一些市井把戏,例如在言谈中不可贸然暴露自己最好奇最在意的事情,所以她没问他怎么就对自己的未来诞生这么上心。

      “他是谁,要去哪?”她取道另一条小径。两面是什么意思,此人莫非有两幅面孔?
      不管怎么说,浮舟也看不见。
      【……你能听见】
      当然,但浮舟的教养都是这几个月伪装出来的东西,更何况,她听见街头巷尾的小额交易纠纷,就知道订单成交之前应当仔细地了解前因后果,要交易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一方面意识到自己答应的轻率了,另一方面有些恼怒。

      【他是一位浪游者,人类,至少目前为止还是。不过他两面四手,属国有些地区的庶民信仰他。朝廷里有些人不喜欢他。】
      【但所有知道他的人都忌惮他】
      至少目前还是?
      以后呢,不做人了吗?六道轮回去哪里了呢?浮舟没问。她想去看一看那个目前还是人类的人是什么样子。
      差点忘了,她看不见。
      盲杖一下一下敲打泥土,有时碰到石头,一条长长的下坡土路后,路面开阔起来,能容几驾车并行。
      【不好奇吗?关于眼盲。】
      “不。”
      那乌鸦和她也没什么好聊的了。

      又走过了一段路,浮舟在结束后记下了自己的每一步,到目前为止是332,她又踏踏实实地往前路上走了几百步,然后什么也没遇见。
      再不回去恐怕也要错过晚饭时间。
      浮舟受用够了野外的空气和阳光,她身体纤弱,本来也不是能走来走去的强健,怀里还有一把碍事的琵琶。
      她轻轻吁一口气,揭开身上最昂贵的那块遮眼的布料,擦了擦额头的汗,又把它放回原处,还用右手轻轻拍打缎花,安抚贵价丝绸的情绪。
      浮舟转身,不再永远看不见前路的大道徜徉。

      然而浮舟不知道,她已经经历过了一次与心里惦记着的那个人的照面。只不过对方能看见她,而她无所知觉。

      这年头,一个细胳膊细腿,身形娇美柔弱的女人走在路上本来就是会被盯两眼的,更不用说她身上穿的不是好衣服,只是短裙衫,村妇穿着下地干活用的,露出一截脚踝和白皙腿肚。
      宿傩第一次看见浮舟的时候,把她当成了看起来不难吃的食物。
      备选。
      脚上沾了泥巴,想来应该还是不比更细皮嫩肉的城里人。
      “里梅。”
      “是,大人。”
      “你还记得前几天那个女人,元藤氏直属……那小部队叫什么名字来着?”宿傩放下了车内的木帘,遮挡了外面的春雨朦胧。
      “是【日月星进队】,大人。半月前,您歼灭了全数16人,包括他们的队长乌鹭亨子。”
      “这样啊。没什么,突然想到而已。”宿傩说。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咒术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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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持续修文还有恶补知识中,看见更新也不用特意点进来哈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