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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竹屋坐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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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缘何而来?”
林梦昭扯过薛怀礼的袖子,将人拉到自己身后,这才笑着向独臂男人致意:“我们自南边来,要到北方去,途径此处,叨扰了。”
“姑娘说笑了,即是过路人,那就请便吧。”
独臂男人歉意一笑,背着剑略微闪身,又看向一行人身后,目光如炬,气势如虹:“躲躲藏藏的,你又是来干什么?”
林梦昭和薛怀礼皱眉,扭头去看,树冠层叠,光影斑驳。暗处的人也不再遮掩,一步迈出,从暗出走到明处,走到众人眼前。
随安面色平静,好像早就知道了似的。
那人走出来,身着布衣,面容俊逸,头上斜着编着几个辫子,右耳上一颗狼牙吊坠更是在闪着光泽。细看去,那人的眼瞳竟是金色,日光下,竟比那狼牙耳坠还亮几分。身材修长,却带着一丝冷寂孤傲的气质。
似乎是很久没有说话了,布衣男子嗓音沙哑:“我只是路过,有人吵架,看看热闹。”
巧了不是,这里站着四个人,都说是路过。
林梦昭好奇,继而转头去问粉衣女子:“你呢?专程来吵嘴吗?”
谁知那女子一撇嘴,颇为委屈:“我也是路过啊!”
华服女子数月前带了一队人,走北面进南明,被独臂男人拦了下来。她又绕路,遣散了人马,到这里,又遇到这个男人在这拦路。
她自幼就是百宠千娇长大,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更是怕化了。何时受过这等委屈。气自然是不打一出来,舟车劳顿和被人戏耍的感觉油然而生,这才吵了起来。
好嘛,现如今这里五个人,都是路过。
独臂男人心中叹气,若是一两个,过便过了。可眼前五个人,清冷美人气息深厚,一个蓝发持剑,一个异族模样的布衣男子,还有一个性格泼辣的华服女子。唯一一个病秧子,他还是不要小瞧的好。
独臂男人无法安心放他们入境,叹气道:“几位要么告诉我具体身份,过路干什么去,要么,还是请回吧。”
一番话落,几人都是面色犹豫,不愿多说。
独臂男人见状也不追问,反手摸剑,平视几人:“既然如此,请回吧。”
薛怀礼拦路,语气认真:“等等。”
乍一听见这话,其余几人都颇为意外,尤其是独臂男人,一听闻这话更是一口气提了起来。
“我观阁下也是用剑的,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得到前辈指点一二。”
记得方才薛怀礼脱手而出的剑,随安心道:“敏而好学?”
这次他是真的有点意外。
独臂男人松了口气,又气不过方才因为眼前人大起大落的,遂开口打趣:“你这小子还挺…不耻下问。”
此情此景他说什么都合适,问薛怀礼君有疾首也好,说敏而好学也罢。
唯独这个“不耻下问”是一种讽刺。
薛怀礼不管不顾,得到答案,拱便手一拜,一只手落在剑上,宝剑待出。
“请前辈赐教。”
眼前的人依旧是一本正经,两相对比,倒是显得他唯唯诺诺了。他把背后的剑取下,也不出鞘,就这样直指楚深:“来。”
薛怀礼此举,并非是脑子有泡闲来无事。
原因有二。
其一,是林梦昭的要求。
方才林梦昭悄悄给他传音,叫他看看独臂男人的剑意,准确来说,是以剑窥人。
她要再瞧瞧眼前人的品性。
其二,则是薛怀礼自己心中所想。
他想瞧瞧眼前人的剑意,看看别人的道。
林梦昭见状闪到一旁,其余几人也为两人空出战场。
她倒是没想到这小子这么果断。二话不说就是要试剑,换个暴脾气些的,这样下人家的面子,现在就是剁了他也没处说理去。
薛怀礼剑出鞘,道一声得罪,便提剑冲了上去。
谁知独臂男人依旧是那般,剑还藏在鞘里,没有拔剑的打算。或者说,他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把剑。挑眉,可见其间少年意气,不躲不避,只轻飘飘一挥剑,腕下翻转,那柄剑又回到了他肩上。
他这边是轻飘飘的,薛怀礼那边可就不太好了。
一瞬间,他只觉得铺天盖地的金戈铁马之势袭来,手中的剑落不下去半分。浩荡的杀气仿佛击在他的五脏六腑,莫说攻击,连剑都拿不动了。
比试压根就没有开始的必要。
林梦昭一直守在边上,心道不好,薛怀礼要吃大亏。旋即脚尖轻点,使了轻功飞身而去。一跃接住了甩在半空的剑,转身在薛怀礼身后,两指并拢,虚点在他心口。
指尖倾泻的生命之力护住了薛怀礼心脉,又化去了这一方天地的血腥杀气。
长年行走在行伍之中的人尚且没有这么大的杀气,眼前的人,那一挥手,给薛怀礼的感觉则是四个字。
尸山血海。
毫不夸张,薛怀礼第一反应就是这个。手也下意识的抖,剑拿不稳,似乎连站着都是奢望。如果刚才没人动手,他即使拼尽全力,最体面也得半跪在地。被救下后整个人都是劫后余生般后怕。
幸亏林梦昭动的及时。
薛怀礼此刻在林梦昭身后,眼底略过幽暗的神色,垂头盯着林梦昭。他脸上后怕的神情迅速收敛,眼睛里滑过一丝震惊,最后复杂起来,让人看不懂。
“前辈这样大的杀气,不该是无名之辈,说来也是怪我,不曾阁下问过名讳。”
林梦昭自薛怀礼身后走出,将剑甩了回剑鞘里,偏头扬声问道。
独臂男人:“我叫叶流云。”
林梦昭心中一堵,还真没听说过,不应该啊。于是她扭头看向薛怀礼,在对方眼里看到一片茫然后放弃了询问的想法。
此时薛怀礼已经恢复原样,见她询问的眼神,眼神茫然,无声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
倒是随安,双眉颦蹙,一改温润模样。随后,他的声音响起:“流云师兄。”
叶流云怔住,凝滞片刻,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和狐疑还有难以言明的期待,问:“你是谁?”
明知故问。是为不敢信那个答案。
果不其然,,随安走近几步,摘下腰间的古玉,递了出去,表明身份:“我是师父的弟子,名唤随安。此次来南明,就是来找师兄的,这是临行前师父交给我的玉佩。师兄过目,一看便知。”
一块玉佩,两方血缘。
独臂男人怔愣,脑袋里嗡一声响,呆在原地。他没有接过,而是凝视了很久,久到他觉得自己似乎站不稳了,才轻声叹气,道:“收起来吧。”
随安点头,又将玉佩系回腰间。
独臂男人也点点头,怅然道:“想来师父很喜欢你,连这玉佩都给你了。对了,师父…近来可好?”
随安微笑,一笑化寒霜,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反问:“师兄不请我去家里坐坐吗?”
独臂男人也笑,那笑声并不高昂,更像是嘲笑,沧桑的很。
他径自笑够了,挥手招呼着几人:“说的是,那就都去我那竹屋坐坐,咱们坐着说话罢。年纪大了,站不动了。”
随安像是料到会如此,并不意外,反而替叶流云招揽:“走吧。”
林梦昭和薛怀礼两人难得的同频,先是心想你这一剑不知能斩多少身强力壮的勇士,站一会还能比这更累人吗?
牢骚归牢骚,两人还是乖乖跟了上去。
见几人都动了,华衣女子脸一皱,也快步跟了上去。
她倒要问问为什么要几次三番拦路!
几人走了几步,随安忽然一回头,盯着布衣男子,道:“一起来吧。”
布衣男子脚步一顿,似乎是准备离开了,现在听见招呼,被迫跟了上去。一行人浩浩荡荡往竹屋走去。
竹屋院内,几人捧着杯子,面面相觑。
杯子里乘着独臂男人惯喝的茶,说是茶,其实就是一把青草夹着几颗麦子混在一起泡的水。嫌腥的时候飘起一阵香,等你觉得能够接受,喝上一口时,一嘴的腥。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糟心的很,独臂男人喝了很多年。
他将茶一饮而尽,抹嘴道:“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呢?”
几人不动声色撂杯,各自报上姓名。
原来粉衣女子叫司遥,另一个布衣带着耳饰的叫祭春生。
独臂男人的名字方才也说过,叶流云。
叶流云听后,再次缓缓开口,顺着刚才的话继续说。“本来我的本名世间应该无人知晓了,结果师弟你就来了。除了你和师父,不知道还有谁记得我的名字。”
“我是个无名的人啊。”
或许曾经有少年曾许愿要自己的名字响彻京都,但现在,跌跌撞撞,他终究成为了无名之人。
他对方才的问题闭口不谈,仿佛忘记了里面还坐着他师弟,也忘了关心师父。一张口,就是回忆一生的架势。
无名的人。这话到是,几层含义。
几人沉默,等着叶流云继续说。
两个女子觉得气氛尴尬,不想接话。
随安似乎明白了这位师兄所想,并未打断,准备时不时提问,给师兄说故事的机会,却不曾想根本用不上。
薛怀礼倒是想接,抓耳挠腮翻空了脑子,也没有找到能接上的体面话。
至于布衣男子,大概是太渴了,一杯接着一杯喝茶,快要将茶壶喝得见底。
叶流云低头思考了片刻,说:“我有个心爱的姑娘。”
薛怀礼嘴快,:“哦,那她现在在哪呢?”
林梦昭简直想给楚深这夯货这巴掌。
叶流云要是跟心爱的姑娘长相守了,身上怎么可能还会有这么重的杀气。
人家在这跟你情深意切说故事,您倒好,上来就扎人心窝子。
一提到这个叶流云整个人都没有了方才那般锐利,果不其然他说:“她嫁人了,嫁给了一个…”
话一出口薛怀礼就知不对,但为时已晚,眼下还不得不硬着头皮问:“嫁给了什么?”
“一个人。我甚至不知道她爱不爱那个人。”
薛怀礼这才感到奇怪,由衷问到:“这便怪了。既然是你心爱的姑娘,她不该爱你吗?”
难怪薛怀礼这样发问。他从小在庄中,对此类事情知之甚少。偶尔有仙侣结成,要么是相敬如宾,要么是恩爱两不疑。因此,他对爱人的印象便止步于此,完全没想过除此之外的情况。
他好,林梦昭却不好了。
两句话下来,林梦昭简直如鲠在喉。
这会趁着叶流云深思,抬手便往这人背后拍,暂时封住了他的穴道。免得一会再问出什么蠢话激得人家生气要撕了他。
这么找死,活够了吗?以为自己是人参,那般能活?
她封了穴,冲叶流云倒歉,又威胁似的瞪了人参一眼。示意他老实点别作妖。
华服女子也不满的看了薛怀礼一眼,又面露回忆之色。
叶流云倒是大方表示无妨,就这样打开了话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