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妄》月兔捣年糕

67、念念67

　　时值晚饭时间，太阳西沉。
　　夕阳从这间包厢的窗户斜斜的射进来，铺开一道长长的、金灿灿的光束。
　　男孩打开门，那道光就像是设计好了似的，直接打在了他的身上。他迎着光而站，容颜沐浴在光中，给他英俊的脸庞又增添了几分色彩。

　　宁峰看的愣住了，倒不是因为男孩长得好看，而是来人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直到男孩儿走进来，对着齐欢颜喊了一声“妈”，然后站在齐欢颜身边，又用复杂的眼神盯着自己看的时候，宁峰才回过神来。
　　“他……”宁峰指着齐妄，眼睛瞪的老大，脸涨的通红，浑身都在不停的发抖，结结巴巴的只能挤出一个字后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个男孩儿叫齐欢颜“妈”，齐欢颜还特意将人带来与他见面，甚至告诉他，是这个人执意要见他一面的……
　　所以这个男孩儿的身份简直是呼之欲出了。
　　真的是自己想的那样吗？宁峰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近乎缺氧了，好似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脑袋里一会儿空白一片，一会儿出现诸多精彩纷呈的画面。
　　生平第一次，他开始担心自己的血压，把自己会一个激动晕过去，那可就丢人丢大了。

　　看着宁峰这个反应，齐欢颜没忍住笑出声来，齐妄尴尬的移开视线，表示没眼看——亲生老爸这个心理素质，他多少觉得有点丢脸。
　　可能是担心宁峰真的血压飙升，好事变坏事，齐欢颜赶紧开口打破了这种局面。“儿子，叫人啊。”
　　齐妄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看到母亲一脸看好戏般的幸灾乐祸，齐妄在心里默默的哀叹道：爹虽然不太靠谱，妈也强不到哪里去，他真是可怜啊。

　　话到了嘴边，齐妄却死活喊不出来了。
　　在他人生的十七年前，“父亲”这个角色是一直缺失的，虽然齐欢颜也谈过几次恋爱，但是那几位男士从来不会要求他喊自己“爸爸”，可以说他长这么大，还真没叫过这个“爸”字。
　　现在面对一个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人，“爸”就更喊不出口了，虽然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他如假包换的亲生父亲。

　　齐妄喊不出口没关系，宁峰此刻已经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走到齐妄面前，那两步路的姿势，活像脑血栓后遗症。
　　“欢颜，这，这是我儿子吗？”宁峰二话不说就冲着齐妄抱了下去，用力的、死死的抱住。
　　已经无需多言了，他很确定这就是他和齐欢颜的儿子——这孩子长得很像他妈妈，但是眼睛却像自己。他每天照镜子都能看到的眼睛，再熟悉不过了。
　　原来齐欢颜离开的时候，已经有了孩子，她瞒着所有人去了国外，悄悄生下孩子，将孩子抚养长大。
　　如今这孩子已经这么高了，站在一起比自己还要高半个头。
　　这是他的孩子，是他和心爱女子的孩子。

　　宁峰紧紧的抱着齐妄不肯撒手，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很快就将齐妄身上的风衣和里面的T恤浸湿，湿乎乎的黏在肉上。
　　齐妄脸色一沉，感觉有些哭笑不得。好像还是第一次有人抱着他痛哭，眼泪打湿了衣衫。
　　如此唯美的画面，怎么着对方也该是个妹子才合理吧。在他的幻想中，第一个抱着自己喜极而泣的应该是未来的女朋友，比如说陈念；再不然也可以是宁梓柔啊，可为什么是一个……男人。

　　那边齐欢颜憋笑憋的脸都红透了，为了遮掩，她慌乱的拿起面前的水杯喝水，结果一个没忍住，直接喷了出来。
　　齐妄的脸直接就绿了，敢情他和亲爹在这里上演父子重逢的苦情戏，给他老妈解闷逗乐呢？
　　他几度想将宁峰推开，可宁峰大声抽泣着，还时不时的颤抖两下，活像得了癫痫，他害怕如果自己毫不留情的将人推开了，宁峰会因为伤心而崩溃大哭。

　　“你，你还好吧，冷静一些，可以吗？”齐妄黑着脸，无奈的叹息道。
　　好容易宁峰冷静了下来，缓缓松开齐妄，齐妄一脱离魔爪马上后退一步，防止再遭到对方的毒手。
　　宁峰随手从餐桌上抽出两张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泪，眼眶通红的看着齐妄，眼睛里全是狂喜，“欢颜，这是我们的儿子吧。”

　　齐欢颜也不忍心再逗宁峰了，因为她看得出来，宁峰在见到齐妄并且猜到齐妄可能是自己的儿子后有多么的开心。
　　那份喜悦是发自内心的，是一位父亲意外得知儿子的存在时，本能的幸福感。
　　“是，他叫齐妄，今年十七了。他是我和你的孩子。当年我跟你分手后发现怀了他，于是我去美国自己生下这个孩子，一直养到这么大。”齐欢颜一字一字的说道。

　　猜测得到证实后，宁峰又哭了起来，边哭还边自责道：“我不知道你当年怀了孩子，如果知道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听父母的话和你分手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么年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应该回来找我的，至少在儿子出生之后，你可以带着他一起回来，如果我爸妈早见到他，一定会同意我们在一起……”
　　宁峰的想法很简单，如果齐欢颜在国外生下齐妄后就带儿子回国，父母就算为了孙子着想也好，说不定会同意他们结婚。
　　那时他和已故的妻子还没有结婚，他完全有机会可以和齐欢颜从头开始。
　　他记得八点黄金档的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

　　齐欢颜听宁峰这么说完，就明白过来他打的什么主意，她冷笑了一声，缓缓开口，斩断了宁峰所有的幻想。
　　“宁峰，我不会拿孩子做筹码要挟你们宁家，更不会心存侥幸，以后有了娃就能嫁进宁家。我跟你分手就是分手了，不管有没有这个孩子，我都不会再回头与你重修旧好。”

　　“欢颜，你……”宁峰如遭电击，脸色瞬间惨白，不可思议的看着对面的女子。
　　直到他在齐欢颜的脸上只看到坚毅和平静后，才明白过来齐欢颜没有再嘴硬，她说的都是她的心里话。
　　她说不会利用孩子嫁进宁家就真的不会，她说他们已经结束了，那就是真的结束了。

　　宁峰自嘲的苦笑，可笑他之前还在为齐欢颜主动联系而沾沾自喜，幻想着她是不是对自己余情未了，他们还有可能再续前缘。
　　原来早在告别的那天，她就彻底放下了吗？
　　“欢颜，你一回国就托人联系我，我还以为你很想见我呢。”宁峰颓废的坐了下来，苦笑着摇头，看他的样子好像很受打击。
　　“是儿子要找你，我只是做个中间人。宁峰，你不要跟我上演痴情戏码，咱俩在一起都没超过两年，分开却足足有十八年。你知道十八年能改变多少事吗？你又知道我这十八年里经历过什么吗？你凭什么觉得我会默默的爱你等你这么多年？夫妻两个朝夕相处，过了十八年都可能相看两厌，更何况我们连面都见不到的。”
　　齐欢颜的语气带着淡淡的嘲讽，她真的很失望，因为再次相见后，她发现宁峰一点长进也没有，还是那么的自我，那么的天真。

　　“可是我一直不曾忘记过你，欢颜，我们分开后，我还一直爱着你，即便到了现在也爱。”宁峰双眼通红的看着齐欢颜，眼睛里满是深情，突然开始表白起来。
　　一旁的齐妄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觉得有点反胃。早知道两人还有这么一出戏，他就晚点再进来了。

　　齐欢颜心头微怒，冷冷的看着宁峰，像是在看一个笑话——他该不会以为自己很深情吧？真是倒胃口，如果不是为了儿子的请求，她现在肯定立刻起身就走。
　　“宁峰，你说你一直爱我，可是你又为这份爱做过什么呢？当年你父母看不上我，明知我们还没有分手，硬逼着你去相亲。你是怎么做的？你去了，你和那个与你门当户对的大小姐相亲去了。你一边吊着我谈恋爱，不舍得放手；一边又不敢违抗父母的命令，不想放弃优渥的生活。你既不敢为了我去和你父母真正的争取过一次，也不能下定决心和我分手。所以你就两边吊着，要不是你妈来找我说明真相，我还被蒙在鼓里，你又打算脚踩两条船到什么时候？非等到你结婚前一晚再来通知我喜讯？这都是你当年做过的事，所以你还有什么资格说一直爱我？”
　　“其实在这件事上，我最感激的人，反而是你母亲。我一定也不觉得她势利眼拆散了我们，为自己的家庭和儿子的未来考虑，她做的没错。在你蒙骗我的时候，是她来告诉我真相，及时点醒了我，告诉我宁家不会要我进门，我应该趁早离场；也是她让我看穿你有多么的不可靠，多么的没有担当。如果不是你母亲的坦诚，我可能还在傻傻的为了你浪费光阴和感情，求一段注定没有好结果的爱情。她让我认清了现实，让我及早醒悟，及时止损。”
　　“当然我最感谢的，还是她给我的那笔钱。正因为有了这笔钱，我刚到美国的时候才不用吃苦，才能把孩子生下来。宁峰，十八年过去了，我们的儿子都已经长大成人了，你怎么还没长大？我也听说了你妻子的事，她因病去世，你就丢下女儿不管自己跑出去浪，父母不仅要替你照顾孩子，还要负责家里的生意，可是明明这些都是你的责任。你已经四十多岁了，还在让别人替你承担你的责任，宁峰，如果你是这样的人，我想就算我们当初在一起了，也不会有好结局。”

　　齐欢颜一通控诉说的宁峰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一阵青。他很想大声的辩驳，但嘴巴张开后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发现齐欢颜说的每一个字都正确，她对他所有的指控都成立。
　　最后，他只能干巴巴的替自己辩解道：“我这些年一直在外面，实在是家里有些我无法面对的事。”

　　宁峰说完这番话后，房间里就响起了齐妄的冷哼，宁峰诧异的看着儿子，难过的发现儿子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全是不屑和嘲讽。
　　齐欢颜冷笑道：“你家里的事我们都知道，这也是齐妄要来认你的原因。本来他是不打算让你们知道他的存在的，他只想偷偷的看你一眼就完事。”
　　“什么意思？”宁峰被搞糊涂了，脱口问道。

　　齐妄在母亲的眼神示意下，缓缓开口道：“我是为了梓柔，才想跟你相认的。”
　　“你认识梓柔？”宁峰倒吸一口凉气，不可思议的看着齐妄，到底他不在H市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多少事？
　　“见过一面，但是没有告诉她我是谁，我是通过朋友约她出来的。”齐妄讪笑道。

　　宁峰的心一沉，意识到齐妄知道的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多。他不敢去看儿子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她的病，你知道吗？”
　　“我就是为这事找你的，我想要带她去美国做心脏移植手术，前提是我得有个合理的身份才能带她走，否则她的爷爷奶奶不会同意。所以我才要认你，我要以梓柔亲哥哥的身份，带她去治病。”齐妄一字一字的说道。
　　“所以你认我这个父亲，是为了梓柔。”宁峰惊呼出声，语气里是掩不住的伤心。
　　齐妄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