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诗》sandragc

1、第 1 章

　　0．1雪
　　这里一片白色，幻觉一样——不，是离开幻觉以后的幻觉，离开过去的幻觉，等待未来的幻觉。那么现在是什么？答案只有虚无的白色，纷飞的雪，一个仿佛与任何事都毫无关联的空间。
　　“嘭！”
　　突然出现的气垫“马车”的确让边境的检查员吓了一跳。“喂！你——咦？”正在他抬头准备质问的时候，车中人探出头来：
　　“这里就是edo地区吗？”
　　异常清冽的声音，配合着粉雕玉琢般的一张脸。
　　说她是在询问倒不如说是自言自语，自我确定的成分多：“这里要比预定报告中的温度更低一些，但是风并不强……”然后就听见车厢里传来另一个完全不同种音质的声音：“到底是不是？你难道不会直接问问别人吗？”
　　“不用了，按照地图判断，再往前一米就可以完全进入edo——现在‘马车’正停在分界线上。”她十分确定地扫视着四下空无凭据的世界，整了整帷帽边。
　　那另外一个明显苍老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对，你记着‘所有的事情’——蠢到家的功能，和‘马车’这种名不副实的名字一样蠢！”
　　“哦？事实上这种老式的幻想观光巴士的确利用投影技术制造了两匹马在车头部分，但是，这对我们的眼睛无效。”她对好像还没回过神来的边检人点了点头，“按照章程规定，我们是否还需要一些检查才能入内？”
　　“啊，啊，是的。”虽然是美丽的容貌，但是如果没有什么笑容的话也就会和冬雪一样冻得人发抖吧。
　　“那么……”她刚刚打算伸手，一支突然出现的伸缩机械臂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喂—你打算干什么！当众吓唬人！再怎么说你的外表还是女孩子！用我的就行了，反正我们买的是联络券，你的档案也在内。”
　　然后伸出另一支机械臂，和刚刚那支sumosan公司标志性的“挖掘专家”一看就是不同的牌子，长长的章鱼腕般的“海敏32型”，三趾爪状的触手前端握着一个灰绿色的玻璃球。
　　管理员拿过球，放进一个小木盒中。
　　“姓名：namu……可通过，姓名ceaza——可通过。”
　　无机感觉的声音在凝固的空气里漂浮。小球突然自动弹出，被“海敏32”快速的一把抢住。
　　“这种老式的机器会自动弹出来，差点弄坏我的眼球。”所有的机械臂都慢慢炫耀般的收了回去，接着，一张白发苍苍的旧世英国管家脸也从窗口探了出来——灰绿色的眼睛。
　　“好了。我们可以进去了。”
　　“嗯……”突然，她把视线再度拉回到不远处的山坡上：“那是什么？”
　　两三行稀疏的脚印，和一个摇晃着如同醉汉一样走路的家伙，穿着宽大的衣服，摇晃双手保持平衡的时候像一只蹒跚走动的大鸟。
　　“那是晓，以后你们就会认识了。他总是作些奇怪的事情，就算在这里也很怪。”管理员无精打采的打着哈欠慢慢往休息亭走，身后恶趣味的机器巨蜥尾巴在地面上拖出常常的一道痕迹，“登录中心就在前面。祝你们一路顺风。”
　　她最后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两行歪歪的足迹：“satoru,晓，be informed……”

　　0．2 晓
　　我的名字是晓。
　　不是人类的名字，是机器的名字——我是初代开发的感官型机器人。
　　我能够拥有五感——本来只是需要安装触觉系统的，因为“我”的开发是为了宝石雕琢一类的精细活儿，但是我的研究者一时兴起，就帮我装齐了五感，从此我彻底地不同于其他机器人，因为我能够接近人那样的直觉。
　　所以我才叫做晓——satoru,汉语系中知晓的意思。
　　这些都是namu告诉我的，namu 写成汉字是南无，她是很厉害的初代记忆助理型机器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ceaza就说她一个手指的生产价格便足足抵得上整个“我”的研发开销。
　　所以她不仅聪明还异常的美丽——只用眼睛就能感觉到。
　　是的，我喜欢她。这我能感觉到。
　　我喜欢说感觉——我是一个五感机器人。这是我的不同之处。
　　比如说看雪，抬头看他们直落下来和“欣赏”（又是namu那里学来的新词）积雪的时候是不一样的，但是他们能够显得一样安静，这很不可思议。
　　再比如去模拟田埂的时候，到处都是香味，许多许多，植物的香味。
　　不同方向吹过来的风有不一样的声音，这和每一只猫头鹰的叫声都会不同差不多——感觉上差不多。
　　而现在，我所有的感觉都会和namu有关系。
　　Namu常常显得很悲伤，这样我每次去看雪的时候，微风卷起一道积雪，就好像她的微笑里，一些沉淀下去的记忆略微浮现的样子。
　　然后有时我闻到树木的味道就会想起第一次见到namu的那个地方，用木头搭建的登陆厅休息处都是这个味道。
　　在这样的气味、场合、她甩了一下黑色的长发，我看见尘土映出金黄的壁炉火光在她的头发间飞旋。
　　我一直记着这些。
　　我承认我很笨，ceaza说得对，不该有的功能白白占去了不少内存，“脑子”变笨了，不够灵活。一直到那些能迷住我的声音、图像、味道全部都开始和她产生关联我才发现有什么不对劲。这，我也想了很久才明白。
　　Namu……na--mu-
　　我喜欢她，很强烈的感觉。
　　为什么会喜欢上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我决定不去为那样的事情苦恼，我是笨蛋一个，根本没法解决这种问题的。而且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怎么样才能让她的笑容不那么悲伤？像河流边兰紫色的花朵带回春天流动的溪水一样，该怎么做才好？
　　Namu……
　　看见惊慌失措的松鼠了吗？他们只是被树梢落雪吓到了；听到小鸟的叫声了吗？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歌唱吗？你应该知道的啊。因为我看见你笑了——你知道答案对不对？
　　我很笨，快来帮帮我。
　　尤其是在你的笑容又一次黯淡的时候，谁来帮帮我？
　　Namu——
　　“那些月亮啊……”有一天夜里，她曾经在树下叹气。
　　Edo附属的小星球上可以看见3个月亮。Edo的夜晚并不是很暗。
　　我一直注视着她的长睫毛：“月亮怎么了？”
　　“月亮是诗歌。”她注视着天空的方向，“唯一的诗歌。”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沉默着。
　　“诗歌怎么也不嫌多，月亮却只能有一个。月之诗是给唯一的歌曲。”
　　“但是这里却有3个月亮。”她再次叹气，“好像——太多了。”
　　我觉得头脑涨涨的，每次非常想要说话的时候我总是会觉得那里丁丁当当发胀。会说出不合理的话吗？还是不要说了？就这样子气氛也还好。
　　但我还是说了：“可是，如果是唯一的，不可以是月之诗歌吗？”
　　“诶？”她很惊讶得看着我。
　　我觉得头疼得厉害，干脆一口气把想要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月亮只是卫星，所以说月亮才有好多个，但是每个人都可以拥有唯一一首只属于自己的月之诗歌吧……”
　　我，说了什么呢？
　　……
　　“嗯……也许是这样子没错呢。”namu笑了，是在笑我吗？不过只要她能对我微笑就好。
　　谢谢你，namu.

　　0．3 来客
　　“嘭！嘭嘭！”
　　她心不在焉地应道：“请进——门没锁……”
　　“嘭！嘭嘭！”
　　“门没锁——”
　　“砰砰砰！”这回是三连击了。
　　“cea-za老爹……我知道不下30种废弃“海敏32”的方法哦……“
　　“打住啊打住，大小姐，我是怕你还没准备好才不敢进来冒犯的。不过……”ceaza整理了一下完美遮住机械手痕迹的白色手套，俨然训练有素的管家状态，“你就打算这么去见客？”
　　namu看看自己的大毛衣和长裤：“天气太冷了，难道你打算让我换礼服？”
　　ceaza顿时哭笑不得：“namu大小姐，您是机器人——会觉得冷吗？……哦，对，天天和感官型开发品混在一起哪……”
　　“我去换就是了，何必拿可爱的孩子出来压我。”她很快就带上了换衣室的门，不过还是看见了ceaza意味深长的微笑。
　　“见鬼!”她在心里骂了句，然后就非常自动的把这句用7种语言说了出来——当初对于她而言，这也是一个比较麻烦的设计失误。
　　因为是有缺陷的失误品，结果到了这里……
　　不管是不是曾经的唯一——独一无二的完美机器人……
　　“见鬼。”——当然，又是7种语言一连串。
　　“咳，咳。”ceaza那个老家伙开始在外面装绅士了。
　　很快，换上一身白衣的namu出现在了门口：“如何？我唯一的见客服。”
　　“嗯，啧啧啧，纯白的长裙，不止见客这个功能吧。如果配上一枝漂亮的兰紫色花朵就更完美了。”
　　“cea-za老爹……”到底谁才是记忆型机器人？也就是偶尔一次和晓出门看夜景回来得晚了点。
　　“呵呵，我还是想要保留我的手臂到保修期的。我们该走了。”
　　在车里的时候他们还是很公事公办的认真讨论了关于edo所属公司的特派到来这里的种种可能性及应付方法。虽然作为机器人被放到废弃站一般的edo不是什么好事，可毕竟既来之则安之，何况回归文明社会的机会也并不等于零。只要能和特派攀上交情应该就可了。

　　不过他们也没想到，等来的会是那样的客人。

　　个子高挑的年轻人醉醺醺的从“电车”阶梯上晃下来，蓝眼睛透过墨镜镜片上下打量了namu一阵，最后停在每个机器人法定必须佩戴的项坠上面。
　　“……啊……可惜啊……”
　　“我从不和机器女人做……”
　　“嘭！”“挖掘专家”适时出手一击，顺手捞起倒地的“贵客”。
　　“我们的来宾醉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ceaza像卸一袋面粉一样把那个年轻人倒进出租马车里。

　　0．4觉
　　我有做过什么激烈的事情吗？为什么醒过来头那么疼？
　　……啊……
　　也就是多喝了点烧酒，谁让这里冷得厉害。
　　这里，edo，正式的诨名是中古机器人后乐园，混账公司的混账地方。
　　而我，觉.k.winston，就是那间混帐公司的代表，呵呵。
　　大约20，30年以前——我大概是穿着开裆裤在公园里面乱跑的时候，全人类的技术就开始朝纯生物方向发展了。AI再怎么发达也只能是工具，工具多了再怎么好用也是废品。所谓的机器人在自然界的生产者——消费者——分解者中不占任何一份，而且需要消耗大量的资源才能制造。所以对自己的错误忍无可忍起来的人们就开始了放弃机器人的活动，但是鉴于人性化机器人的成熟发展，出于特殊人道主义的关怀，人们把渐渐淘汰的机器人扔到其他小行星上面，让他们从事简单的生产，比如主题公园什么的，edo就是这种性质的地方——还是北部森林公园模式，靠。
　　以上那段中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长篇大论来自这个时候普通小学生的新道德课本——前两天帮侄子查家庭作业的时候翻过的。没办法，达对自己的“宽容与理解”才是最伟大而不易啊，这么好的精神传统当然要代代相传——
　　呜——头疼……
　　再次证明早晨不适合剧烈的脑力运动……

　　话说回来，这里的人性化机器人都挺有趣的，和我家以前那个钟点妈妈比起来先进到令人咋舌的程度。但是现在他们也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难道真的是人类走得太快？
　　那个叫ceaza的老家伙原来只能算是废物——人类无聊的产物，只能用来接收电子邮件的英式管家型号大型玩具……但是被他原来的主人改装得超酷！那两条专用机械臂当年一定花了不少钱。可惜那位考古学家去世的早，最后一点点木乃伊残渣的终结者仍然逃脱不了被有眼无珠的人抛弃的命运。
　　说到有眼无珠，丢弃那位美人namu的才是真。作为初代记忆型助理，光是拉到博物馆或者拍卖行就……关键人家还是个制作精良的大美女，虽然设计有缺憾而且价格极高，但至少每个细节都经得起推敲，不像后来的记忆助理，基本就是穿着maid服装或者sm服的玩偶了。我承认吧，某些方面我还是挺有原则的，女人就是女人，和机器人不一样的。要是男人把精力发泄在机器上，那和古代的□□有什么两样？女人如果还能容忍自己男人的那种行为甚至说“啊，那不是其他女人，ok”那就更加不可理喻。偏偏事实就是——现在的社会风气如此。结果坚持男儿本色的我因此总是被同事“另眼看待”……
　　郁闷……
　　郁闷……为什么气质那么好的美人是机器人？
　　再郁闷……那个傻愣愣的可爱小子也是个机器人……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机器人，有五感，还笨得要死，神经同时具有纤细和大条的两重性……嗯……再定义一次——神经纤细，但是比较稀疏。
　　叫他去倒杯水吧，因为水瓶敲在桌上发出了“特别”的声音，他就开始在那里“嘭棒棒，嘭帮帮”敲个不停……直到完成一部打击乐曲……我的茶都可以结冰了……
　　然后就看见那头有点乱乱的刘海下面，大眼睛闪着兴奋的光眨个不停：“有像人一样的听觉——酷！”
　　拜托——不要那么可爱，你只不过是外表停留在24岁的老机器人……拜托……
　　也请你和namu姐姐不要在我面前散发情投意合的光芒……我看着会觉得恶心
　　我会觉得自己恶心……
　　人类救赎自我——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