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手短打三】信仰之爱》颜镜镜

3、3.染旧-Dye Past

　　时光是一段被浓缩的过去，也是一页写不完的未来，而追忆是往事的遗失和重现，证明着时间的一去不复返。

　　清晨，纱一般的薄雾笼罩在远山，树叶从林间枝头悠悠落下，叶子的离开不是风的追求，也不是树的不挽留，而是它对大地难以割舍的眷恋，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布谷鸟在树梢上鸣叫，滕光彻插着衣兜踏着步子朝圣尼古拉斯教堂的方向走来，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准备开大门。

　　“滕先生。”忽然，一阵声音从旁边传来，听起来有些耳熟。

　　他闻声抬头，就看到树旁那道蓝色的身形，有些意外，“蓝澜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蓝澜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嘴，朝教堂里看了一眼，复又开口道，“是这样的，我想找一下靳溟先生。”

　　“靳溟啊，他请假了，说要出去旅游，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滕光彻十分抱歉地冲她一笑，看着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便问起她的来由，“你是有事情找他么，等他回来我帮你转达一下。”

　　蓝澜听到这话有些失落，摇了摇头，“没什么事，既然他不在我就先走了。”

　　说完她礼貌道了谢，便离开了。

　　只留下滕光彻一个人站在原地不明所以，他回想着前两天靳溟不对劲的样子，又望着不远处蓝澜失魂落魄的背影，他抓了抓略显凌乱的卷发，越发感到不解，“这两人怎么这么奇怪，难道是……谈恋爱了？”

　　不能吧。

　　但不得不说，可能性还是蛮大的，他一本正经的分析起来了，越想越觉得合理。

　　蓝澜小姐在圣诞夜那晚初见靳溟对他一见钟情，于是找了个机会和他表明了心意了，但是靳溟因为忘不了初恋所以拒绝了蓝澜小姐，而事实上他心里又是喜欢蓝澜小姐的，矛盾下他最终选择了逃避一切。

　　在冥思苦想了很长时间后，滕光彻终于得出了这个相当靠谱的结论。

　　而另一边，蓝澜双手放在大衣口袋里，心不在焉看着不远处被林叶遮挡隐隐显现的圣尼古拉斯教堂的一角，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我们……还会再见面么……

　　湛蓝的天空飘浮着洁白的云朵，或浓或淡，或聚或散，不定的形态像极了她此刻的内心。

　　心上的纠葛，解得开是结，解不开是劫。

　　过了一会儿，蓝澜忽然眼前一黑，身体随着重心下跌，紧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黑白色的海豚潜藏在太平洋海底的深处，深海暗流涌动，似乎随时都会掀起滔天巨浪。

　　与此同时，不为人知的东海中，蓝澜双眼闭合，悬浮在水中，一条白色的鲨鱼出现，反复在她身边游来游去，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蓝色的海潮从四面八方涌来，一阵一阵拍打着船体，海水随着节奏地起伏，船身冲破海水前进，在后方留下一条条波浪。

　　蓝澜靠在船头的木板上，悠悠转醒。

　　“你醒了。”陌生的男声在她前面响起，蓝澜听到声音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起头，看见了不远处的男子。

　　十分陌生的面容。

　　那人留着一头蓬松的狼尾鲻鱼发型，细软的黑色长发在脑袋后方束成半扎，从侧面看整个人有一种略显傲慢的感觉。

　　蓝澜站起来，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周围，这似乎是一艘中型游艇，停靠在东海岸边没有开动。

　　她下意识抿了抿嘴，眼神里充满戒备，连带着语气也算不上好，“这位先生，我想，我们俩并不认识吧。”

　　被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带到一艘游艇上，想想都觉得不安好心。

　　“我俩确实不认识，我叫钟展岐，是靳溟的……死对头。”那人漆黑的眸子注视着她，一字一句道。

　　“……”无言以对，蓝澜站起身，目光掠了船舶的护栏一眼，思来想去依旧十分费解，“所以钟先生，你抓我的目的是什么呢，是要用我来勒索他么？”

　　自己和靳溟都没有认识多长时间，更何况他现在还不知所踪，一想到这里就更沮丧了。

　　这个时候海水快退潮了，水平面降低，这艘游艇又正好离岸上不远，可惜跳船的胜算似乎不大。蓝澜在心里盘算着。

　　“勒索？”钟展岐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即点点头，“很有趣的词语。”

　　随后他看向了她抓在栏杆上的手，意有所指地提醒道，“小美人鱼，不要有危险的想法，深海中你不是我的对手。”

　　“……”大意了，合着是半斤对八两，这个人知道自己人鱼的身份。

　　不过，既然这个人和靳溟认识，是不是意味着靳溟他也知道自己……

　　“我已经通知靳溟了，想来他应该很快就到了。”钟展岐嘴角微勾，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毕竟是他的心上人，他不可能会袖手旁观。

　　蓝澜略蹙眉，抓着栏杆的手松了松，“你有多大的面子，凭什么认为他就一定会来？”

　　那人眯着眼看她，墨色的瞳仁透着莫名的危险，“当然会来，难不成他会抛弃你？”

　　有一说一，他可不觉得靳溟会是这种人。

　　她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希望他的出现，然而他又有什么理由来呢，仅凭自己和他见过两次面么，他要是来了自己都觉得很难以置信。

　　钟展期果然没说错，没过多久，靳溟就到了，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蓝澜整个身体都颤了一下。

　　而后钟展岐让人发动了游艇，无边无际的海岸线，船在海面上缓慢开动了起来。

　　“靳溟，我的老朋友，好久不见了。”那人唇微微勾起，低沉的声音响起。

　　靳溟抬眸朝那人看去，意气风发，身上依稀有曾经海洋霸主的影子，“是好久了，白鲨。”

　　明明他才是海中之王，为什么靳溟总能一副根本不受威胁的模样，真是见鬼了。

　　钟展岐撇撇嘴，若无其事地继续关怀道，“这么久不见，不知你在人类世界过得怎么样？”

　　“我来不是和你叙旧的。”靳溟看了旁边的蓝澜一眼，将目光落在了钟展岐身上，唇微微翕动，“有什么事情你冲我来，别动她。”

　　“我可没做什么，我只是碰巧遇到她的。”钟展岐无辜地耸了下肩，顿了片刻，看向靳溟的目光充满了探究，“说起来，你躲着这小美人鱼做什么，我看她到处在找你，你也不出来见一面。”

　　靳溟略作沉默后，再次开口，“我见不见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蓝澜听到他的回答，微一恍神。

　　果然，他早就知道了自己是人鱼的身份了……到底是什么时候……

　　是这个原因才躲着自己么？

　　钟展岐对那人的话充耳不闻，戏谑地笑了笑，“那让我来猜猜看，你不想见面的原因，是不想见呢，还是因为她是你的心上人，所以你怕连累她？”

　　曾传言，虎鲸靳溟为了一条人鱼而大开杀戒，因此被天使加百列惩罚。

　　他一直知道靳溟在人类世界，甚至知道他是一名声望不错的主教，好几次他都想动手除掉他，却始终都没有狠心下手。

　　至于蓝澜，他是不久前才留意到的，自从看到蓝澜起，他就怀疑她是靳溟昔日的恋人。

　　蓝澜身体一僵，顿时感觉整个世界都玄幻起来了，什么心上人什么连累，为什么钟展岐说的话她一句都听不懂？

　　“……”靳溟垂下眼，再次选择缄口不言，沉默虽没有言语来得直接，却也能传达出许多隐藏的情绪。

　　眼见靳溟不再回答，钟展岐知道答案已经八九不离十了，便开始讥讽他，“靳溟，你是海豚一族最出色的虎鲸，为什么要自寻死路呢？”

　　作为白鲨鱼，钟展岐的战斗力已经是海中的佼佼者，放眼整个海域，除了靳溟，已经没有海洋生物是他的对手。

　　他一直把靳溟当做旗鼓相当的伙伴，不曾想他却为了一条人鱼自甘堕落，真是愚蠢至极！

　　他是虎鲸……

　　蓝澜将询问的目光转向靳溟，后者对上她的视线，眼中像是掠过了什么，又似乎是什么都不曾有。

　　“因为我见不得我爱的人受到伤害，相比较而言，更希望自己代替她去享受那份苦难。”良久，靳溟迷茫地凝望着远方，缓缓叹道，不知是在回答钟展岐，还是在回答自己。

　　那无处归属的爱意，终于在这一刻宣之于口，只是她……

　　“自以为是。”钟展岐冷哼一声，对此不屑一顾。

　　心知肚明的堕落更为愚蠢，常言道，智者不入爱河，如今看来是有几分道理的。

　　他偏过头，将目光重新落在了蓝澜身上，“要不是你，靳溟也不会被囚于人类世界。”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蓝澜的声线颤了一下，为什么会和自己有关，自己不明白他说的话，他对自己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敌意。

　　钟展岐语气一顿，不由挑了挑眉，“你难道忘了，靳溟他是为了救你，才会被大天使贬到了人类世界来忏悔？”

　　“什么……”蓝澜脑中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炸得她眼花缭乱，大脑一片空白。

　　“够了……”靳溟眸色一闪，出声制止了他，“我和你之间的账，没必要牵扯到她。”

　　蓝澜垂下眼眸，咬唇默然不语，长睫掩盖了眸中思绪。

　　靳溟是因为她才会停留在人类世界，可是为什么她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

　　钟展岐看着刻意岔开话题的靳溟，又见蓝澜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随即重新将视线落在蓝澜身上，眯了眯眼睛，片刻后若有所悟地看向靳溟，“我说呢，原来你消除了她的记忆，还真是用情至深呢。”

　　只是感情这种东西，实在是不堪一击。

　　消除？蓝澜眼睫轻颤，她的记忆被消除过……而且消除记忆的人是靳溟。

　　她很清楚这代表着什么，在不知道具体原因的情况下，依然是……无法说服自己，他对褫夺记忆的苦衷。

　　“白鲨，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听着钟展岐的冷嘲热讽，靳溟不想多言，目光自始至终都停留在那道蓝色的身形上。

　　“当然……不可能。”钟展岐笑了一声，转眸看着蓝澜，忽然似笑非笑地开口，“你似乎也很疑惑事情的经过，不如我就帮你一把。”

　　靳溟，你不想让她记得一切，可是她未必想忘记一切，既是如此，你就不要怪我。

　　鲨鱼与海豚向来是天敌，虽然鲨鱼的战斗力弱于海豚，但是在神力上，鲨鱼却高于一等。

　　鲨鱼一族的神力，便是苏醒被海豚一族抹除的记忆。

　　下一刻，他的瞳孔泛起黑色的光芒，蓝澜仿佛受到控制一样，瞳孔也亮起了幽光。

　　“……”见此情形，靳溟的脸色一白。

　　记忆如同蜿蜒绵亘的长河，排山倒海般涌入蓝澜的脑海，让她几欲头痛欲裂。

　　“我的名字叫靳溟，你的名字是什么？”
　　“蓝澜喔，蓝色大海的蓝，波澜壮阔的澜。”
　　“很好听的名字，那我叫澜澜好么？”
　　“好，那我叫你阿溟，怎么样？”
　　“挺好的。”

　　“对不起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你别哭了好不好。”
　　“不好，都怪你一声不吭地离开，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我知道，我一开始也没想到会这么久，只是现在我不是好好地回来了。”
　　“回来就好，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澜澜，这颗珍珠的颜色是粉色的，你……”
　　“……”
　　“澜澜……”
　　“闭嘴啦……”

　　“对不起，我来晚了，让你受苦了。”
　　“没关系，我没事……”

　　……头好痛……

　　蓝澜痛苦地抱头蹲在地上，记忆犹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双手不由地颤抖起来。

　　靳溟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的反应，修长且匀称的手指由于绷紧而骨节泛白，且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钟展岐饶有兴趣地看着发生的这一切，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靳溟闭眼将视线从蓝澜身上移开，再睁开时，看向钟展岐的眼眸中带着冷意，“你折腾够了没有，可以放她走了么？”

　　日后，总有机会和她解释的。

　　“走？”钟展岐笑了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一支装着透明蓝色液体的注射器，挑眉看向靳溟，“你知道崇明岛的人类在研究人鱼吧，如果我送给他们一条，你觉得结果会怎样？”

　　人类的世界总是在不断进步的，如果说一百年前的人还在为发现人鱼这种罕见的生物而疯狂，那么一百年后的人类已经幻想能够掌控人鱼。

　　靳溟闻言瞬间眉宇紧锁，几乎有些咬牙切齿道，“你疯了么？”

　　“疯没疯我心里很清楚。”钟展岐对他的反应丝毫不在意，蹲下来将针尖对准蓝澜。

　　注射器的针头很尖锐，蓝色水珠从尖端渗出，在阳光的照射下十分漂亮，却透着诡异的气息。

　　只是半步之遥，就会……

　　而蓝澜的脑袋由于一时无法承受太多丢失的记忆，混乱的思绪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压根意识不到危险正在朝自己靠近。

　　电光火石之间，一具灭火器朝着钟展岐的右手方向砸去，那是靳溟用脚踢过去的。

　　灭火器在游艇上是常见的救生设备，适才他就注意到被安放在甲板上，而钟展岐为了躲开他的袭击不得不收回手，他则趁机冲上去护住蓝澜。

　　谁知，下一刻钟展岐一个反手将注射器调转尖端方向再次对准蓝澜，靳溟来不及阻止，却也闪避不及，只能被动挨上那一针，巨大的冲力使得他的肩膀被针头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跌倒在蓝澜的旁边。

　　“靳溟！”蓝澜一抬头，就看见靳溟吃痛的模样，她的瞳孔瞬间骤缩，无视了钟展岐在一旁探究的的眼神，直接扑身上去扶住他。

　　和记忆中的画面仿若重合，一如那个时候，她也曾倒在他的怀里。

　　血液地从肩膀处溢出，一点一点浸染白色的衬衫，将原本洁净的外衣都染得鲜红一片。

　　“我带你回大海。”她扶住受伤的靳溟，转身毫不犹豫地跳入了大海。

　　随着“噗通”一声，海面激起无数水花，泛起的层层波纹经久不散。

　　钟展岐向前走了几步，嘴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如墨般漆黑的双眸定格在两人跳海的位置，目光愈发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