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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脱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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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冯玉娆惊讶!
“今日虽未起风,但也没了昨晚的星星,显然明日即便不下雨,也是个阴天了。”王老太却有些顾左右而言他了。
把王老太送到她家再回来时,比昨晚更晚了,但刚走进院子,冯玉娆就看到在院子里紧张来回朝外张望,还不时捂着心口咳嗽的冯母。这一瞬间,冯玉娆言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望着冯母,比起昨日,多读懂了她复杂情愫中的一种——失落。
失落?她为何失落,她又失落什么?冯玉娆心里有一团火,有情绪,想要质问,可她统统都忍住了。
如果她是冯喜儿,她可以正大光明的去发火,去质问。可她不是,她是冯玉娆,她没有立场。
“喜儿……”见冯玉娆进来,冯母关切上前。可冯玉娆却绕过了她,径直朝屋里走去。
此时此刻,那团火还在她身体里憋着,她不想和这家人有任何接触,她怕自己控制不住……
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冯玉娆刚进屋没多大一会儿,冯母就端着菌子汤和馒头进来了,和昨晚一样的颜色,一样的分量,一样的关切,一样的絮絮叨叨……
“你知晓我这两日去做什么了吗?”坐在床上看着那个自说自话的人,那道忙碌的身影,冯玉娆始终没能忍住。
她知道,昨日,她砍伤冯宝山后与冯母对视的那一眼,冯母就看出了她的想法,她亦看懂了冯母的选择。
她甚至从冯母的眼中看到了期望、鼓励,那是真的希望她能逃离这个家,希望她好的眼神。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明明那么渴望自己的女儿逃离,却不告诉她出山的路,任由她被村里人戏弄、笑话,任由她真的像个疯子傻子一样满山乱窜,在人满身刮伤回来时又一副心疼失落的关切模样。
所以,从她走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走不出去,她一定会回来,所以给她留饭。冯玉娆实在是想不通。
而冯母在听到冯玉娆问出的话端着碗的手一颤,菌子汤自碗中洒了出来,她放下碗就想转身离开,可冯玉娆心中的疑惑太多了,既然都问出口了,她怎还会放冯母离开。
“我想离开这个家,所以这两日,我去山里找路了,找出山的路。”冯玉娆起身过去靠在门上,把心照不宣的秘密摆在了明面上。她说得很小声,一是她不想吵得人尽皆知,二是冯宝山就睡在隔着堂屋那头的屋里,如果让冯宝山听到她要走且冯母也知晓,怕冯宝山会更加家暴冯母,她不想节外生枝。
“你看我这手上、脸上、脖子上的伤,都是在山林里到处乱窜找出路的时候刮到的,其实当时我是没发现的,因为一心都在找出山的路,根本没留心,也一点感觉不到疼……”冯玉娆举起手递到冯母眼前,每说一处就指着一处,冯母不敢看,别开了脸。
来了来了,又是这副神情,这副心疼、自责的神情。冯玉娆只觉是那么的讽刺,讽刺得让人想笑,“可是,现在突然好疼,你可知为何?因为……因为我突然听说,原来你是知晓如何出山的。”
听了冯玉娆后面的话,冯母忽地回眸,她面露慌色,拼命摇晃脑袋,嗫嚅着嘴却说不出话,“我,我……我……”
“我……喜儿不是你的女儿吗?你不是也希望喜儿逃出去吗?可是为何,为何你宁愿看着喜儿像个傻子一般四下乱窜,看着喜儿被人笑话,也不告诉喜儿出去的路?”冯玉娆想说她自己,但她觉得冯母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实在是让人费解,所以她不是替自己问,而是替冯喜儿问的。
“不!我没有!不是这样的喜儿,不是这样的。”似是怕除这个屋以外的人听到,冯母连崩溃都是压抑的,痛苦的,“喜儿,娘没有不告诉你,娘是真心希望你能找到路逃出去的,娘是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出路……”
“娘要是知道出路,娘早就…娘何必……”冯母说到最后下颌打颤,牙关紧咬,身体一软滑坐在地,泣不成声。
看冯母的样子根本不似作假,且冯母说到最后明显是带着遗憾和悔恨的,这就让冯玉娆费解了。很明显王老太也是毫无防备说出来的,如果冯母真的不知晓出山的路,那王老太又为何会说那一番话?
“……就算有路,也没路了。”良久,地上的冯母突然开口,喃喃自语。
冯玉娆闻言动了一下,又停住了脚步,就听冯母似回忆般自言自语起来,“我醒来时,就在山里了,我不知晓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晓自己为何会在山里,更不知晓自己要去哪儿?我害怕,无助……我拼命的跑啊,跑啊,从白天跑到黑夜,日复一日……可就是跑不出山林,我害怕,好害怕!”
“后来,就在我以为自己要死在山林的时候,我遇到了你爹,”冯母说着抬头看向冯玉娆,“是你爹带我走出了山林,带我来到这里。”冯母望着冯玉娆笑了一下,接着道,“我以为你爹是个好人,我想让他送我回家。可……呵呵,他说,我既然不知道自己家在何处,何不跟他,我不愿,他便打我,我逃跑,他便往死里打我……”
“别说来时就没路,就算有路,二十年了,小树苗也长成大树了,哪里还有来时的路?!喜儿啊,娘希望你好,希望你逃出去,可是,可是娘真的不知道哪里有路,娘……”冯母捂着脸再次低声啜泣起来。
冯玉娆早已听得泪流满面,跑过去一把抱住冯母,两人相拥而泣。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没想到事实是这样!
屋里的两人都在刻意的压低声音,就是怕被另外屋的人听见,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一墙之隔的堂屋里,两人的对话还是被站在黑暗中的男人听得一清二楚。
男人咬牙切齿,眯起的三白眼里全是愤恨,他就说这两日那个逆女为何像疯了一般往山里乱窜……好啊!好一双真情母女,一个装疯卖傻提刀砍他,一个怂恿女儿逃离他,好得很!
想逃离他,想甩开他,做梦。除非他死,否则这两个贱人一辈子也别想甩掉他!休想!他就算是死,也要先折磨死这两个贱人。
黎明到来之际,一切腌臢小鬼都隐藏回了黑暗里。
今日果然如王老太所说,天一会儿明一会儿暗,虽不会下雨,但也是不会出太阳的。
冯玉娆起来便背着小背篓上山采菌子去了。
并不是她昨晚听了冯母的讲诉认命了,恰恰相反,昨晚冯母的话证实这远茗山是可以走出去的,只是那条路太久没有人走,已经被植被覆盖了。
所以她往后要每天上山,每天找,一定能找到。她也必须找到!因为她要把冯母和弟弟带走,远离冯宝山那个畜生!
接下来的几日,冯玉娆每日都往山上跑,除非下大雨,否则小雨她也上山,虽然没有收获,可她不气馁。
今日,她刚出门走了一小段路,就和那日给她指完路就跑的那个村民撞上了,经过这段时间原主记忆的帮助,她也想起了这人,这人是王老太女婿陈大土的弟弟陈二土。
陈二土看到冯玉娆转身就跑,虽说王老太告诉他大哥冯玉娆没傻,可这段时日冯玉娆上山不好好采菌子总往无人的深处走,怎么看怎么不像正常人,且她砍伤冯宝山是事实,村里多多少少还是有很多人看见她就怕的。
冯玉娆也懒得理会他,各走各的。
她虽总往偏僻的地方走,可因那些深处无人去,反而能采到更大朵的菌子。
她绕来绕去,最后又绕到了她刚醒来次日想要跳下去的那个山顶。
这段时日,但凡来这座山上,她总喜欢到这崖边来坐坐,只是心境早已与当初完全不同。
望了眼崖下,想起当初自己的傻样,真是没眼看。冯玉娆正笑话自己,冷不丁看见悬崖边的碎石上有块发青的岩石,她顿觉疑惑,走上前去将那块石头使劲从土石中抠下来,放在眼前仔细端详,才发现这竟是一块蓝铜矿石。
这种矿石可是可以制取天然颜料的,是唐卡、壁画等物上常用的颜料,因为稀少、制取困难等原因,所以卖价很高。
冯玉娆将这块石头小心收尽怀中,又在周遭环顾了一圈,竟然又意外发现了朱砂石。这种石头不光可以用作颜料,还是古人制药和炼丹的原材料。
冯玉娆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忽地站起来,环顾着这偌大的一座山,越看眼中的惊喜越甚。
之前光顾着去找寻出山的路,竟然没发现这座山是一座天然的颜料矿石生产地,可以说整座山都是宝!
自从决定找到出山的路要把冯母和弟弟带上,冯玉娆就在想如果真脱离了这个地方,去到外面,她们三个人要怎么生活,靠什么来维持生计?
可现在看来,似乎不用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