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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血色桃花(二) ...

  •   在江菲的左手要掐死周寻夜的那一瞬,他自己的右手突然抬起,抓住了自己的左手。

      只听得“咔”的一声响,江菲的右手硬生生掰断了自己的左手。

      周寻夜跌坐在地上,只感觉到了新鲜空气的涌入。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眼眶有些湿润,那是濒死的痛苦带来的。

      他跌坐一旁,眼睁睁看着江菲的身体慢慢地被彻底占据,因为他能清晰看出那张苍白脸上神情的变化。

      江菲变成了陈人间。

      “抱歉,”殿中寂静了很久,江菲苍白的唇中吐出了陈人间的声音,“让你受惊了,小公子。”

      陈人间擦去了自己唇边的血迹,慢慢站起身,对周寻夜歉然一笑,那笑中带着几分悲凉,“我必须阻止江菲,江菲已经走火入魔了,要是再晚一点,他可能就要用整个赤桃宗去炼化那个人了,我不能让他成功。”

      “……那个人?”周寻夜咳了一声,迟疑着开口。

      陈人间慢慢俯下身,捡起那幅掉在地上的画,慢慢地将它全部展开来。画上的男人眉眼年轻俊秀,在周寻夜的笔下多了三分温柔凄凉的意味。他就这么隔着画静静地看着画外的两人,有那么一瞬,甚至连陈人间都有些恍惚,仿佛只要一瞬,这人就能眨眨眼从画里走出来似的。

      这是故事里的第三人,已经死了。

      周寻夜看着画卷上的那个人。

      一开始,陈人间就是通过进入这个人……这个鬼的身体,来找人替他画画卷,因为他很清楚江菲会很在意这个人的一切事情,所以他像荆轲刺秦王那般,把真实目的隐藏在了画中。

      陈人间要进入江菲的身体,阻止江菲做的一些事情。

      “白鹤。”

      陈人间忽然说了一句。

      周寻夜抬起头来,愣了一下,“什么?”

      “他叫白鹤,”陈人间的眼皮垂了下来,因为此时此刻他借用着江菲的身体,所以脸上满是病态的苍白,“我、江菲,还有白鹤,我们之间……”

      他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动了动唇,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原来故事里的第三人,叫白鹤。

      “那你自己的身体呢?”周寻夜突然想起什么,看着眼前占据着江菲身体的陈人间,眉轻轻皱了起来,“你最开始借用白鹤的身体接近我,现在又进入江菲的身体跟我说话,那你自己的身体呢……陈公子?”

      陈人间道:“早就被毁了。”

      周寻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陈人间又无奈笑了笑,道:“好了,你该离开了,很抱歉把你卷进这些事情里来,但剩下的我来解决就可以了,小公子。”微微一顿,他又交代道,“给你的报酬,我埋在之前那间破庙西面第一棵枯树下面了,你回去以后挖出来,多谢你帮我这个忙。”

      刚刚重生回来,就撞上这么一个如乱麻般的事情,周寻夜根本搞不明白这当中发生了什么,但他也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因此顿了片刻,就退后一步,拱了拱手告别了陈人间。

      可他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来,“陈公子,你说江菲他……杀了很多人,而且有什么事情他马上就要成功了,这是不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需不需要我帮忙?”

      陈人间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周寻夜会这样说,过了半天,他才道:“他杀了很多人,用他们的心头血炼化了一朵灵桃,只差最后一步,他就可以让这朵灵桃炼化成型了。他想让白鹤复生,但我要阻止他,因为这样炼化出来的白鹤,只是一个没有魂魄的傀儡,还背负了很多人的怨念与鲜血,何况复生需要用整个宗门的人陪葬。”

      周寻夜感觉自己似乎帮不上忙。

      他刚想说什么,陈人间突然又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那鲜血量很大,仿佛是溅洒出来的一般,吐在大殿的地上,像是一朵朵盛开的血色桃花。

      “是江菲,”陈人间道,“他在自毁自己的身体,想借此把我逼出去。”

      “那……”

      “没关系,”陈人间静静站在那儿,右手凝起一股淡淡的银色光芒,很快那银色光芒就迅速扩大绽放,直至将他的身影完全笼罩,“这一次我来,本就是打算来与江菲同归于尽的。”

      看周寻夜还站在原地,陈人间轻轻催促他,“快走吧,小公子,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

      银光之中,陈人间顶着江菲的身体,露出个充满歉意的笑容,“你画画得很好,我有个遗愿,若是你愿意帮我就更好了,若是不愿意当然也没关系。”

      周寻夜看着眼前的人影渐渐变得淡薄。他急切问了一句:“什么?”

      银光越来越盛大,已经看不见任何身影了,只能听见陈人间的声音,变得模糊而遥远。

      “如果可以,我想请你帮我画一幅画,画一画我们三个人,画一画我们从前的模样。”

      周寻夜愣了一下。

      “我、江菲,还有白鹤。”

      “……”

      离开赤桃宗后,周寻夜连夜赶回了那座荒山,爬上山来到破庙的西面,在那棵枯树底下挖了半天,先是挖出了一个小铁盒,铁盒子沉甸甸的,里面都是灵石。

      但在铁盒子的旁边,有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

      但那布包着的东西很轻、很轻,一点儿也不像灵石。

      有那么一瞬,周寻夜的脑海里闪过了许多念头,他的指尖轻轻颤了颤,最后掀开布包,只见布包里静静躺着一株鲜红的、柔软的桃花,桃花明明已经被摘下了,但花瓣上却还有露珠,显得鲜嫩无比。

      “……”

      “竟然是万年灵桃,”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突然响在沉寂的夜里,“早知道是这个东西,我就把它吃掉了。”

      周寻夜猛地抬头,看见枯树上坐着一个正在抖腿的懒懒散散的红衣仙人。

      那红衣仙人见周寻夜抬头,似乎完全没料到,愣了一下,腿也不抖了,“哎,你能看见我?”

      “你是……”周寻夜不确定。

      “我是这儿的土地,”红衣仙人从树上跳了下来,“我看你就是个凡人,没想到你竟然能看到我。”顿了顿,他似乎有些尴尬,“我刚才的话,你就当没听到。”

      周寻夜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万年灵桃,”土地仙长得很年轻,很热心地跟周寻夜介绍,“生长在东海岸的桃林,万年生一朵,吃了能让修仙之人功力大涨,能使死人复生,哪怕你只是个凡人,吃了也能让你长生不老,你就说这是不是个千金都买不来的好东西?”

      周寻夜捧着手心里的这朵烫手灵桃,心里明白这就是江菲炼化的那朵桃花,但他不明白这朵桃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如果是陈人间放的,那陈人间为什么会选择把这朵充满罪恶的桃花交给他。

      还有,如果要完成陈人间的遗愿,替他们三个人画一幅画,那周寻夜还需要做一件事。

      那就是,他要知道陈人间究竟长什么模样。

      夜风吹过,荒山上寂静半晌,周寻夜把灵桃重新用布包起,塞进袖子里,抱起铁盒子就准备离开。

      身后的土地仙叫住他:“哎,我帮你守了这么久的东西,你不该给我点儿报酬?”

      周寻夜的脚步一顿。

      他打开铁盒子,从里面摸出几块灵石递给土地仙,“多谢土地公公,这点儿钱您拿着买酒去。”

      土地仙明显露出个满意的表情。

      但紧接着,周寻夜又摸出几块灵石来,“但我能不能问土地公公一个问题。”

      那土地看见周寻夜手里的灵石,又想了想自己平日辛辛苦苦干一个月那微薄的俸禄,心念一动,“你说,本小仙必定知无……知无不答!”

      周寻夜便直接开口问了:“你听过陈人间这个人的名字吗?你知道他长什么模样吗?”

      土地仙人的表情仿佛忽然就凝固住了,“陈人间?”

      周寻夜看他这表情,就觉得不简单,立刻就将手里的铁盒子放下来,“您知道?可以跟我讲讲他吗?”

      有太多微妙的表情在土地仙人的脸上闪过,最初是疑惑、随后是不安,最后似乎又掠过一丝慌张,“你说的……你说的是哪个陈人间?”

      周寻夜:“……有很多个陈人间吗?”

      “呃……不是不是,”土地仙人的表情变得很为难,“因为据我所知,陈人间本不叫陈人间。”

      这个故事本就乱如麻,这么一搞,周寻夜头都要大了,“他还有别的名字?他原本叫什么?”顿了顿,因为生怕土地仙人搞错了人,所以他又挠了挠脸,试探着补充道,“我说的陈人间,不知道是不是土地公公您说的那个陈人间,他还有个……师弟,叫江菲。”

      听到江菲这个名字,土地仙人的表情就更微妙了。

      最初的那些神情全都不见了,最后留在土地仙人脸上的,只剩下无奈与苦笑。他把灵石收了起来,原地坐下,摇了摇头,“江菲啊,谁不知道他呢。”

      周寻夜也跟着坐了下来。

      土地仙人安静了一会儿,对周寻夜道:“话说回来,我所知道的那个陈人间,他原本不叫陈人间,他还有个别的名字。”

      周寻夜眨了眨眼,表示自己在听。

      土地仙人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天上的星子,“他原来的名字,叫……”

      微微一顿,似乎说出这个名字都有些困难。

      挣扎了片刻,土地仙人才对着满天的星星念出那个名字。

      “白鹤。”

      “……?”

      土地仙人道:“白鹤神君,是陈人间原本的名字。三百年前,他收了个徒弟,给他起名叫江菲,因为那天他恰好是在凡间寺庙旁的一树桃花下捡到的那孩子,那孩子是个瞎子,白鹤神君约莫是想到那句‘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所以给那孩子起名叫江菲。”

      这次,轮到周寻夜的表情变化了。

      他无意识地捏起衣角,忽然觉得嗓子变得极为干涩,“你的意思是,陈人间就是白鹤?他们两个是一个人?”

      “是啊,”土地道,“白鹤是陈人间在天上的封号,陈人间是他渡劫前在凡间用的名字。而且……其实白鹤神君早就渡劫成神了,陈人间这个名字应该也早就不用了。”

      周寻夜的声音更干涩了:“那江菲知道吗?”

      土地仙人甚是奇怪,“江菲怎么可能知道?他和白鹤神君在一起的时候,白鹤神君早就渡劫成神了,他只知道自己的师父叫白鹤,陈人间这个名字,他估计听都没听过呢。”

      “那……”周寻夜沉默一瞬,问道,“白鹤神君是怎么死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血色桃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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