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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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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刚过一些,苏父苏母的电话打来了。
这倒是新鲜事。
外婆接起电话,只听他们说:“妈,我们月底就去接苏臻。”
平地一声雷。
外婆还没做好要和苏臻分别的准备,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间胸闷的说不出话。
那边继续说:“她也到年龄上学了,村里的小学只有那零星几个人,教育资源落伍,还不如来县城呢。”
“而且我们家附近就有个小学,今年把苏臻接过来,让她提早适应县城的生活,对她在这上学是非常有利的。”
苏父苏母何尝不是在帮苏臻打算未来,去县城读书是个好出路。
这是他们村里多少人都盼不到的好事。
饭桌上,今天外婆外公异常地杀了院里的“小伙伴”,毫不吝啬地摆在桌面任她吃。
见她不动筷子还催促她:“傻孩子,快吃啊。”
面对一大桌子菜,苏臻心头雀跃。
这可是一家人精心供养的口粮,不到过年时候都不会拿出来的鸡鸭鱼肉啊!
这几天她为了和江观拉进关系努力奋斗中,天天绕着他转,心都累了。
即使这样,他们的关系还不咸不淡,自从上次他开了口之后就好像关上了某种开关,又变得沉默不语。
起码他允许自己带他一起玩了。
苏臻点点头肯定自己的努力成果。
这已经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了。
正好今天有这么一顿大餐可以弥补弥补她受伤的小心灵。
“外公外婆,今天既不是过年,又没亲戚来串门,你们怎么了?”
事出反常,苏臻虽然觉得不对,但是还是先吃了再说。
她一边啃着骨头一边打量两老人。
就在此时,她耳畔听到外婆嘴里落寞地嘟囔了一句:“臻臻,等过了这个夏天,你就要回去了,不能陪外婆喽。”
她愣了愣,没听出外婆的意思。
“回去?回哪去?”
这才是她的家,她要去哪?
“你爸妈要来接你了。”外婆摸摸她的小脸蛋,试图逗她:“开不开心?”
一般小孩听到能回父母身边都是高兴的,外婆也这样以为。
但是她忘了,苏臻从出生起就没怎么见过她父母,他们更是过分,把她扔在外婆家就放任不管了,这几年都没来见过她一面。
苏臻也曾对印象不深的苏父苏母有过期待,但是听过年串门的亲戚讲,他们是为了弟弟才不要她的,而且这么多年都不见他们来看她。
自然而然的,她就对他们死心了。
她曾暗暗地较劲说:“不要我的人不要就是不要了,没什么好说的,可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
毕竟抛弃是事实,就说明你对他们其实没那么重要。
原本心情愉悦,大口大口吃饭的苏臻忽感胃里一阵翻滚,嘴里含着的连同刚才咽下去的全吐了出来。
这可把外公外婆吓坏了,抱着她心疼地查看情况。
“要不送村里诊所吧?”他们商量着说。
在这种情形下,苏臻依然倔强地把话挂在嘴边:“我不要!我不想回去!”
她突然放声大哭,嘴里嘟囔来嘟囔去就这么几句话,强烈表达自己不想离开的心情。
外婆看她拒绝得这么强烈,心揪了起来,急忙把她拥入怀中拍她肩头安慰:“臻臻,不哭不哭,咱不走啊。”
她心软了,不想把苏臻送走了。
不就是读书吗,村里小学就算少人那也是有学校的,也能读!
外公在旁边也于心不忍,但迫于现实,他顶着大实话说:“能不走吗,孩子都要上学了,在我们这不是耽误孩子吗。”
村里小学在村头,虽然都在一个村,但从他们家出发就得走四十分钟的路程。
他们家又没什么交通工具,苏臻每天都要早起四十多分钟准备上学,外公更心疼孩子遭罪。
苏臻闷闷不乐好几天,就连村里小伙伴来找她玩也不吭声,整天待在屋子里,打不起一点精神。
小霸王歇了气,连带着整个村子都死气沉沉的了。
苏臻躺在床上透着窗户玻璃看外面,眼里余下无尽的悲伤。
外公外婆见她不开心,想着法来安慰她:“臻臻,你去县城之后又不是不回来了,我听他们说上学还有寒暑假,有一两个月呢!”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外婆说:“你上学是大事,每个人都需要上学的,我们那个年代是因为教育不到位,所以没怎么上过学,但是你不同啊,现在国家支持教育,你读书认字,有文化了长大后能自立。”
他们说起来都是些大道理,但只有苏臻知道自己难过什么。
他们凭什么一声不吭地把她扔在这边,凭什么又一声不吭地把她接走!
年纪小,她的自尊心不允许把自己心里话说出来。
她别扭地喊:“就是不一样!”
说着,她气鼓鼓地走出院落,一想到自己即将离开,悲伤袭来,撇着嘴流泪。
正哭得尽兴,一转头,对上了另一双幽深的眼眸。
苏臻心颤了一下,但看到对面的人心又定了定。
江观这几天都没看到苏臻来找他,正觉得奇怪,随后又听刘叔讲:“隔壁家的臻臻要去县城上学了,你这几天要好好和她玩。”
县城?江观不懂地理概念,不知道县城离他们这多远,但心里清楚,苏臻要离开了。
江观不动声色地难过。
他刚来这不到半个月,好不容易逼着自己接纳这里,却又要经历一次分别。
他蹲在和苏臻第一次相遇的院落墙角,眼神空洞,陷在自己的世界中。
这半个月来,他和苏臻一起上山摘果,一起下河摸鱼,把村里小孩必玩项目都玩了个遍,感受到了原野的快乐。
他敞开的玩,也敞开的笑,但笑是背着人的,所以苏臻他们才会说他还是不喜欢这里,下一次更想法设法带他一起玩。
江观很享受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每每想起,都能抚平他前几年受人冷落的寂寥,以及忽略那一双双无视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隐隐约约的抽泣声,不解地站起身,但他身高不够,院落的墙完全遮住他的视线。
他双手往墙头一搭,奋力地垫脚攀爬,视线里一点点有了光亮。
隔着院子,他看到了苏臻在哭。
她哭得忘我,江观也跟着难过,没有出生打扰,但她似乎感应到什么,转过头对上了视线。
苏臻顶着红肿眼睛和江观坐在偏僻的一隅。
她认真地问:“江观,我要是走了,你会忘记我吗?”
江观摇摇头,又想到什么,改为点点头。
苏臻的嘴角往下一撇,她又想哭了。
“为什么?”
他不说话。
但她也预料到了,他们才多少天的友谊,他那么孤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记得她啊,说不定巴不得她离开呢。
“我不想走。”
在江观面前,她难得敞开心扉说话:“你可能不知道,他们都说我爸妈是为了生我弟弟才把我送到外婆家的。”
“他们都抛弃我了,还想让我回去?做梦!”她生气起来肉嘟嘟的脸上五官都皱到了一起,但看起来威慑力不大。
过会儿,她的精气神又软绵绵地耷拉下来了:“但是我还小,不能给自己做主,我还是要走的。”
听他们的意思,这个决定是不能改变的了。
这几天她闹过了,也哭过了,可电话那边的声音还是冷冰冰的:“不行就是不行,苏臻,你都多大了,还要麻烦外公外婆。”
他们的决定不容置喙,就像当初他们把她送来这一样。
说完她的事,苏臻又想起他:“江观,你的爸爸妈妈呢?”
在她眼里,江观是从天而降的,不知来处,神神秘秘的,村里的小伙伴家里也不知道,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个秘密。
像是提到了伤心事,江观眼神一顿,继而沉默。
“你和我说说嘛,我都要走了。”
她对他撒娇,眼睛像冒着小星星一样闪亮。
江观看着她,嘴不自觉张了张:“我没有爸爸妈妈。”
倒没想过这个可能,苏臻倒吸了一口凉气,话都不会说了。
空气安静了好久,他才忽然笑着说:“骗你的,哪有人没有爸爸妈妈呢,难道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他又不是孙悟空。
他嘴角扬起,带着一个好看的弧度。
“我有爸爸妈妈。”他轻声道。
“那他们在哪?”
“不知道,但他们都好好活着,比我还要好地活着。”
苏臻仔细打量着他,不知是不是看错了,她能从他眼眸中能瞧得出几分怨恨。
“那你不想去找他们吗?”
“不想。”
苏臻还不死心:“那刘叔呢,他是你什么人?亲戚?还是什么……”
江观没有选择全部都答,摸了摸她的头;“回去吧,别再哭了,眼泪没有用。”
“可我哭也不是要它有用啊。”苏臻摸不着头脑地嘀咕了一句。
她指了指心口的位置:“我难受会哭,哭出来就没那么难受了。”
“下次你要是难受的话也可以哭的。”
她记得江观刚来这里的时候也很难受,但他不会哭,平静的表面隐藏着巨大的悲伤,那样悲伤会把人淹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