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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07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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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是两个冬夏更替,大街落叶铺满地,今年的秋天似乎来得比以往要早一些。
万杉大楼顶层总裁办公室内,一沓厚重的文件砸在某管理层脸上,办公桌后面的男人眉头紧锁,“给了一个月的时间,你就拿这东西来敷衍我,月薪百万是白拿的吗?做不了就滚蛋!”
“江总,对不起,我立马拿回去改,”管理伈伈睍睍,捡起地上散落的文件,麻溜消失。
袁尧进门刚好撞见管理一脸慌乱出去,目光朝室内扫,江淮翊低垂着眼,视线落在跟前纸张上。
“老板,”袁尧走近,将一摞资料递给他,“这是明年春季对《白日缠梦》的赞助合同,需要您签字。”
江淮翊眉梢微动,掀起眼皮,一手接文件一手拿笔,刷刷两下涂上自己的名字。
“童总上次提过设备问题,你负责跟进,不用向我汇报。”
“好的。”
说完,袁尧并没有立刻离开,江淮翊余光中人影还杵着,“还有什么?”
袁尧抿了抿唇,思索再三才开口:“黄家之前联系过您两次,上午又接到电话……这次再找借口不见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闻言男人一顿,眉头紧蹙,“约在今晚七点。”
“但六点终小姐要过来,要您陪她一起去逛街,一个小时应该是不够的。”
钢笔“啪”地一声落在桌面,江淮翊不由自主深吸了口气,靠回椅背,仰起脸,满是不悦。
“她是我的什么?”
袁尧怔了下,“……朋友,”他准备说青梅竹马,又觉得不怎么准确。
“这段时间你是觉得我太闲了吗?连这种事都要替我安排。”
严格点来讲,这三年多时间,江淮翊一直维持着忙碌的生活方式,工作与休息镶嵌相融,以至于万杉旗下高活跃度高讨论度的数个游戏频频出圈。
“抱歉,老板,我立马回绝终小姐。”
袁尧倒吸了口气,前段时间终隽洁和司弘泽来公司找过他,在办公室待了一下午,晚上来送饭的时候明显察觉他心情不错。
几天后,终隽洁又单独来找他,他还推掉了一个会议跟她一起离开的。
以为他在朝前看了。
晚上七点,江淮翊如约抵达茶府,侍者引进包厢,他大摇大摆进门拉开椅子,姿态懒散地坐下,“黄伯父,听说您有要事找我?”
黄蔓菁的爸爸身姿挺拔,一身军人正气,跟他相对而视,有种强烈的割裂感。
“公司做得如何?还顺利吗?”垂眸,给江淮翊倒了杯茶。
“勉强过得去,如今各行各业都难。”
江淮翊双手接过茶水,抿了口,放回到桌上,即使表现得再放荡不羁,刻在骨子里的教养改不了。
“年纪不小了,有考虑过成家吗?”
“黄伯父,您这话说的,男人三十而立,我还早呢。”
他低低笑了声,早就料到来这一趟是为了这个,手指搭在茶杯,哒哒敲了两下,动作很像个土匪。
“不早了,我二十八时已经有蔓菁了。”
江淮翊眸色无畏,“二十八而已,我三十八都不一定要孩子,怎么能跟您相提并论。”
黄父意识到跟他来这套行不通,改换策略,“你父亲这段时间经常跟我提起你。”
“他放弃盼我早点死了?”
像是没料到他说话这么直率粗鲁,黄父不由地看着他沉默了几秒,而后才缓缓道:“父子之间哪有隔夜的仇恨,只要一方愿意往拢走一点,事儿就过去了。”
室内安静,他又说:“或者让你爸给你道个歉,只要你跟蔓菁的婚事能定下来,你们父子的矛盾必然能得到缓和。”
“我三十八不要孩子,四十八也不要孩子,你闺女等得起吗?”他嘴角上扬,笑声轻而缓,“等到五十八或者六十八,让你闺女给我传宗接代,像我这种有那么多资产的,不生十个八个说不过去吧?您觉得呢?”
黄父一张脸一阵儿青一阵儿白,严肃地盯着对面的晚辈,语气冷戾,“淮翊,你越来越荒唐了。”
“既然你都情愿跟那位在英国做手术,为什么不愿意跟蔓菁结婚?难道跟我们家联合不是更好么?”
“怎么?您想要让您女儿给我生一个我和其他女人的孩子?啧,伯父,您胸襟真大。”
年轻男人笑得极猖狂,“但这是犯法的,您这个身份不能知法犯法啊。”
“你……”
“结婚也不是不行,”他吊儿郎当地颠腿,“就是得签个婚前协议,婚后不能约束我,我愿意在外面养多少女人是我的事,孩子也能再退一步,在您女儿更年期前让她给您黄家留个后,没问题的话,明天就可以去领证。”
黄父气的面色铁青,怒喝,“简直不像话!”
“江文华不就是这样的,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句话,您没听过吗?”
江淮翊端起茶杯轻呷,抿了抿水中滋味,姿态轻佻懒散,“不过在教育这件事上,我相信您一定比江文华要好,到时候就麻烦您帮我带一带孩子,毕竟,上梁不正下梁歪,可不能跟我学。”
“胡闹!”
“黄蔓菁跟着我是不会幸福的,”江淮翊站起身,理了理身前的西服,溢出一声轻笑,“她性子骄纵,我又是这副德行,俩人水火不容,三天两头吵架,相信不会是您想看到的。”
说完,朝对方微微俯了下身,转头消失在门口。
江淮翊离开室内,胸口堵塞,站在台阶不由地舒了口气,拿出烟盒抖了支,拢着风点燃,猛吸了口入肺。
一到秋冬季,江市的风就会很大,他没抽几口,烟草燃尽,摁灭丢进旁边垃圾桶。
走到路边正要上车,兜里手机铃声响起,拿出来看,司弘泽打来的。
“又怎么了?”
“阿翊,下周日你有空吗?”
江淮翊眉头压了压,从牙缝里蹦出来一个操,“你话说不清楚把舌头割了喂狗。”
电话那头一顿,反应过来,哈哈大笑。
“不是我日你,哈哈哈,我的意思是,下周日,你有空吗?我们一起去看表演。”
“没空。”
司弘泽对他的回答置若罔闻,“一场公益性演出,会有十来个残障儿童参加,这么有意思的你都不去吗?之前捐款不还是说要给自己消业?”
男人深吸了口气,风迎面而来迷眼,他微微偏头,眸色深邃,“替我买二十张票,请你那群游手好闲的朋友去看。”
“你陪我去。”
“不去,”江淮翊说完就要挂电话,那头嗓音洪亮,通过听筒传了出来,“那我明天又带终隽洁去你公司玩。”
江淮翊:???
“你脑子没问题吧?司弘泽,我上辈子是欠你的吗?”
“去不去?不去我下周也带她找你,下下周也……”
“去。”
江淮翊挂了电话,嘴里还骂骂咧咧,他搞不懂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跟这种狗东西交朋友,害人不浅。
公益演出在江市某演艺中心举行,当天江淮翊八点过才开完会下楼,司弘泽在车里等得人都快成干尸了,好不容易看见他从电梯出来,结果人又掉头转了回去。
忙不迭拿起中控手机给他打电话,“你干嘛啊?演出都开始一个小时了,再迟点人家就结束了。”
“那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江淮翊清冷的嗓音传来。
司弘泽吸了口气憋在胸口,要不是这段时间找不到人玩,用得着来求他这种工作狂么。
“……好,我等你,你快点哦,阿翊哥哥,不然明天你的洁洁妹妹就来咯。”
不多时,江淮翊重新出现在电梯口,司弘泽直接将车开过去,降下车窗,催他,“祖宗,你这么长时间回去生了个孩子吗?”
江淮翊坐进副驾驶,盯着手机上袁尧发来的文件,“差不多,签了个单子。”
“多少?”
“一百多个。”
司弘泽双眼微微瞪大,转头看他,“就刚那几分钟?一百多个?你要把世界上的钱都赚光吗?”
“你还知道是几分钟。”
“……”
到了演艺中心,俩人因都是资助人的身份,被工作人员从侧门带到场内第一排中间的位置。
舞台上一位小姑娘正在吹笛子,专注认真,蓬松的裙子下面只有一条腿,穿了只白色的小皮鞋。
而后又有大提琴、钢琴演奏等,最后一曲是十多人的合奏,表演者年龄不一,大大小小都有,或多或少有点身体残缺。
快结束时,司弘泽靠近身边朋友,“怎么样?这趟不白来吧?是不是觉得捐那么多钱物超所值?”
“嗯。”
江淮翊低声应,这些小朋友大多来自福利院,能让他们看到不一样的人生和未来,是件特别有意义的事,况且那点钱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表演结束后,主持人带着孩子们站在璀璨的灯光下向在场的各位致谢,进行到一半,忽地台上一声巨响,队伍边缘只有一条腿的小女生晕倒在地。
比主持人反应还要快的是台下一位女老师,胸前挂着工作牌,三步并两步冲上台,冲周围大喊:“快叫救护车,她有心脏病,快!”
女老师穿着白色毛衣,天蓝色牛仔裤,扎着马尾,鬓边发丝随她冲主持人大喊的动作飞起,露出精致白皙的侧脸,江淮翊拿着还没拨通急救电话的手机,猛地站起身,耳边一片翁鸣。
周围已经有人打通了120,报了位置和基本情况。
女老师在台上驱散围观的孩子,将小女孩身体摆正平躺,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包装完好的药,剥开放进小女孩舌下,轻声呼唤她的名字,防止失去意识。
“我草我草!是隋也!”司弘泽难以置信地看着上面,拉扯旁边江淮翊,抓了个空,才发现人已经看见了。
江淮翊目不转睛盯着舞台,拿着电话的手不听使唤颤抖,注意力集中在女老师身上,心脏剧烈跳动,情绪高低起伏难以平复,每一寸皮肤都在隐隐发麻。
她怎么又瘦了那么多。
救护车来接走了患有心脏病的小女生,女老师也跟去了医院,江淮翊要来司弘泽的车钥匙,一路尾随至医院抢救室,走到通道拐角,他忽而停下脚步。
隋也在抢救室外焦急踱步,医院温度很低,她连件外套都没穿,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紧张得不行。
她会想见他吗?
不会的。
江淮翊回到越澜庭时已经十一点过,小女孩被抢救过来后他才走的,客厅只开了一盏灯,他倒了些粮给小玫瑰。
小玫瑰已经六岁多,荷兰猪的寿命在八年左右,它已经不怎么爱动了,时常躺在小房子里睡觉。
想当初他将小猪放在她公寓门口,已经过去整整六年时间。
江淮翊起身走到阳台,盯着对面楼层上的柠檬树,他经常过去浇水施肥,但今年一颗柠檬都没结。
拿起手机拨了通电话出去,响铃好一阵,对面才接通。
“淮翊,这么晚打给我有什么事?”童素萍语气低柔。
“她一直跟你有联系,对吗?”
童素萍在那头沉默良久,“抱歉,孩子,当年她走的时候不让我告诉你。”
闻言,江淮翊垂头闭了闭眼,深长呼吸。
“关于你们的事,我曾经和她谈过,我说她跟你在一起会受伤,但她很勇敢,说她不后悔……人活着,有些时候,要学会放下。”
“知道了。”
江淮翊挂了电话,心脏像被千斤重的石头压着,每呼吸一口就难受一分。
隋也离开后的一年,在他26岁前一天与他联系过,一条转账信息。
——三千八百三十五万五千两百元。
有零有整。
等他再将钱转回去的时候,对方账户显示已被注销,那是江淮翊活了二十多年以来,最崩溃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