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不晚》李冬篱

4、第四章

　　“我也不知道。”之清没有看李澍，只是盯着手上那杯摇晃的红酒。

　　“虽然一个人在国外的生活没有电视剧小说里描绘的那么糟糕，但工作上难免遇到难人难事，多亏了他，才让我的职场道路走得顺遂了一些。”

　　“生活上他也给了我许多帮助，一开始我到国外后水土不服，吃喝什么的都不是很能让我舒服，他做饭很好吃，经常来我家做一些家常菜。”

　　李澍越发觉得他自己在这里有些多余。他看着之清跟他说话的样子，这是她回来后第一次面对他滔滔不绝，但说的却是另一个男人，李澍观察着她的表情，谈起那个男人的时候，有些暧昧，有些欣喜，但他们却没有在一起。

　　一晃多年，原来他不在谭之清身边的时候，是有人能够照顾好她的。

　　这也正常，李澍安慰自己，大家都是成年人，一个朝夕相处的异性，再有一副不错的皮囊，人品好一点，很难不对对方产生爱意，况且他算什么呢，谭之清走之前明确拒绝过他，他连个前男友都不算。

　　谭之清红着脸，话越来越多，讲她在国外的生活工作，更多的，是讲那个男人。

　　“他没有跟你回来吗？”

　　之清摇摇头，说：“没有，他不想让我回来。但也没说跟我走。”

　　“那你为什么要回来？”李澍的脸不再有那种期待的光，眼神有些冷淡，但依旧希望她回来是因为自己，哪怕一点点也好，他想知道，索性也直截了当地问了。“有没有一点是因为我？”

　　之清抬起头，坚定地盯着李澍的眼睛：“没有，是因为工作，不然我不会回来。”

　　李澍点点头，说，知道了。他忽然想起刚刚在超市的那个拥抱，或许，谭之清是把自己当作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男人的替身了吧。

　　“谢谢你今天来陪我。”之清红着脸，或许只是因为酒精的原因，“新年快乐。”

　　她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起身去沙发那边找手机。

　　手机上十几条信息，几个电话，都是刚刚穆天辰打过来的，就是她嘴里那个男人。

　　谭之清背对着李澍，窝在沙发里拨通了对方的号码，电话刚嘟了两声，立马听到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穆天辰问她有没有出什么事儿。

　　李澍望着谭之清的背影，听着他和电话那端的人说话，心里突然筑起一面墙般透不过气，他默默收拾了桌上的碗筷，用流水声盖过谭之清讲话的声音，这样什么都听不见，心里似乎能好受一点。

　　之清的电话讲完那句“新年快乐”便挂了电话，李澍这边已经收拾好了饭桌，将剩菜剩饭归纳好放进了冰箱，拿起外套的时候之清对他说“喝酒不能开车。”

　　“我刚叫了代驾。”

　　“好，那你注意安全。”之清点点头。

　　“之清，”李澍出了门，却突然转过身来，他想再看一眼谭之清。“过两天的同学聚会，一起去吧。”

　　同学聚会被安排在了一个周末的中午。

　　之清本来不太想去，自从毕业之后，她和大部分的同学都断了联系，即使在某些场合见到，也是互相说一些场面话，这让之清很不舒服。虽然在工作上也会有应酬的场合，但工作上的事比生活上的事让之清感到更得心应手些。

　　但盛情难却。

　　已经记不住长什么样子的班长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她的社交名片，两个人加了好友，几次三番发来消息希望她能和李澍一起出席，同时因为李澍的邀请，她也不好拒绝，之清想了想，算了，还是去吧，不说话就是了。

　　之清从出场开始就变成了全场的焦点。他们这些同学里虽然也有家境很好的，但混得都没有之清好。

　　但之清从不觉得自己站得有多高走得有多远。这一屋子的人，研究生不少，父母健在的很多，工作体面的人不止她一人，但只有她，孤儿一个。

　　之清也从不和这一屋子的人主动联系，她脸上挂着职业微笑，亲近不是，冷漠也不是，礼貌而已。

　　谭之清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些人热络地聊着，李澍周放两个人站在她身边和进进出出的同学打招呼，场子一时热闹起来，之清正观察着他们的行为举止，忽然听到门口有人叫她。之清回头，穆天辰站正站在包厢门口。

　　“穆老师？”

　　站在之清旁边的李澍听到叫声的同时和之清一起转过头去，那男人站在门口，三十五岁左右的样子，头花有点花白，眼窝很深，带着无边框的眼睛，肤色很白。他清楚地知道这应该就是那个之清说过的追求她的男人，或许也是那个月圆之夜和之清通话的人。

　　只是，这人的模样和自己想象的多多少少有点不一样，李澍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稳赢了。

　　但只是因为他年轻。

　　之清走过去，很自然地拉着穆天辰的衣袖走了出去。和穆天辰站在包厢之外，之清问他：“您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告诉我一声。”

　　穆天辰答道：“你上飞机的时候不是也没告诉我吗？”

　　之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昨天晚上回来的，到酒店都半夜了，没来得及跟你说，今天有个饭局，晚上的飞机。”

　　“这么赶啊，为什么不早回来两天。”

　　“你是不是今天走？几点的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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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澍故意站在了包厢门口，和他们只隔了一堵墙，门还开着，他俩的谈话李澍听得一清二楚。

　　和穆天辰道了别，之清回到座位上，李澍忍不住，直接问之清，你今天晚上是不是要走。

　　之清错愕了一秒，下一秒便了然于心。

　　“你听见了。”

　　“是。”

　　“只是去处理些工作上的事儿。”

　　“那个人就是……就是追你的那个吗？”

　　谭之清转过头去没有看他，拿起水杯喝茶，微微点了点头。

　　“真的只是回去谈工作？可是你刚回来，这又要走，你怎么……”

　　“李澍。”谭之清叫住他，她看到他眼睛里的不安和无措，有点心软，“我只是去上海一趟，就几天就回来了。”

　　“回来工作的事儿还没有完全办妥，我去上海分部就是为了办手续，一些相应的协议资料，还有之前项目的信息都在我手里，这次去也算是做一个交接，没有办法，该走的流程一定要走完。”

　　李澍喝着杯中已经冷掉的茶水，中途有人过来敬酒，他替之清一起拒绝了，说晚上还要开车，就以茶代酒敬大家了。

　　这帮同学没有人不知道他俩的事儿，李澍一连贯的动作让大家纷纷起哄起来，说他们真是天生一对，金童玉女，现在之清回来，是不是要再续前缘。

　　谭之清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坐在李澍旁边，脸上一直挂着职业假笑，对大家的猜测不置可否。李澍见她如此，也便没有再多说什么，一边挡酒，一边往之清盘子里夹菜。

　　闹哄哄的聚会总算是结束了，谭之清走出酒店大门后深深呼出一口气，感觉自己元气大伤。

　　她讨厌这样的场合。

　　穆天辰发来短信，说自己估计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出来，让之清先回去，之清回复好的，心里也没什么波澜。

　　穆天辰算是她在国外的“庇护所”，她能留在他的项目组，有一部分原因全靠穆天辰心胸宽广，刚开始谭之清给穆天辰惹了多少麻烦之清自己都数不过来，但穆天辰能力强，又是个绅士，并没有过多苛责她，反倒温柔指导。另一方面，穆天辰很久之后才告诉她，是因为见到她的第一面，他就有点喜欢她了。

　　但那是她快要回来时他才告诉她的，他想她能留下来，却又不强行要求她不离开。

　　谭之清对着手机在广场上发呆，李澍送走一些人，走过来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之清没听见，脑子里是全是自己提调离那天的场景。

　　他们面对面坐在宽敞明亮的大会议室里，谭之清说，我想回国发展了，正巧公司有个新项目计划在国内展开，对我来讲，或许是回去的一次机会，我希望你能帮我。

　　穆天辰似乎已经猜到眼前的小姑娘的计划，他这种老油条，比谭之清多活了十多年，在职场中斡旋已久，怎会看不出一个下属内心的动向。但他在等，等这个姑娘亲口向他说明。

　　“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想回去？”

　　谭之清思考了一会儿，说，人总要落叶归根吧，我没有绿卡，在这里的日子一直在倒计时，说穿了，就算再待上几年，总觉得自己还是个旅客。在这里，受了天大的委屈，我连辞职的苗头都不敢漏出来，虽然有你庇护，但终归还是走得辛苦，如履薄冰，老实讲，我累了。

　　穆天辰点点头，表示赞同她的想法，但他舍不得，于是继续追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在一起，你愿不愿意？”

　　谭之清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