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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暗香盈袖 ...

  •   僻静的此宵山有故人重访,禽鸟惊鸣以示接待,通山的石阶被掩映在荒草杂枝中,一剑一刀砍开才能掀开留下的记忆。

      山腰石桥下流水潺缓,郁留云溪边饮马,尔南蹲石洗刀,指着对面道:“穿过那片竹林就是留云家。”

      叶思川站在桥上大口吸气,畅快道:“四季青绿,草木繁盛真是个灵气充盈的好地方。”

      尔南道:“到了春夏你就不会这么想了,到处都是马蜂毒虫,那时我一般很少上来找他。”

      “南兄,濮族人不是会养蛊吗?你为何如此怕虫?”叶思川好奇道。

      尔南谈虫就虎躯一震,垂头丧气道:“我又不像留云那样天赋异禀又胆大,或许因为我老子怕虫,我被马蜂蛰过一次就不想学了。”

      “修习蛊术很是危险,不慎就会被毒死咬伤,现下族中也没几人会了,老一辈好像就只剩下月儿的舅舅。”

      叶思川看向郁留云道:“留云兄倒是完好无损。”

      “我也佩服他跟蛇虫鼠蚁打这么些年交道还是个正常人。”尔南羡慕又感叹,“你看月儿的舅舅,瞎眼又斑秃,整个人都枯竭了似的,看起来好吓人啊!”

      叶思川有印象,他问:“可是正堂之中爨阳身后的那人?”

      尔南道:“对,就是他。”

      “你不要跟他有接触。”郁留云出声警告后扯马上桥,“记住我说的话。”

      这是郁留云今天警告需要远离的第二个人,叶思川目光微转道:“好,我会注意。”

      砍开竹林便见两层小屋,黑瓦上都是发黄的竹叶,木楼周围是用粗高竹篱围绕起来的开阔园地,树木荒草,落叶满地略显荒芜,但打扫一下也是雅致的住所。

      只是仔细一看又颇为灵异,竹门前和院内阶下的树草枯藤上贴满了黄纸符咒,一层一层些许泛黑又发白,地上也有纸钱香烛痕迹,落叶下的扎针人偶半埋下笑得依旧诡异。

      郁留云眉头紧锁,尔南也眼含生愤怒。

      见此灵异之处,叶思川拿起半截纸狐疑道:“这些泛白的朱砂符纸是你走时贴上的吗?”

      尔南抓狂撕扯道:“谁会在自家门上贴这些东西?”

      见二人表情不对,叶思川细看完整的部分,他在书上看见过,都是些驱邪赶魂的咒语,自然不会是主人家自己贴,结合今天山下的经历,叶思川心下定论,这都是那些对郁留云有偏见之人的手笔。

      此时,郁留云面色沉静,扯下门前破纸推开门道:“稍后清理就好,先进去吧。”

      “等等!”叶思川眼中蒙上一层寒光。抢先进入院内将门关上。

      郁留云和尔南停下,一脸疑惑,郁留云道:“你又要干什么?”

      叶思川道:“扫干净迎你进门。”

      郁留云惊诧:“什么意思,你一个人怎么打扫?”

      叶思川进院扫视一番,随即举起醒世振袍灌气,剑气催动周围形成旋风,几招秋风扫落叶便将满院杂物卷集成堆。
      尔南也开始行动,郁留云站在一旁,不由得心背发热,眼神激荡,感觉贴什么都无所谓了。

      半晌,院内焕然一新,地板上无一片枯叶,叶思川点燃火折子丢进成堆的污物中,瞬间生烟起火。他道:“这下干净了,进来吧。”

      尔南将卸下的巫物扔入火中,拍了拍手道:“什么人啊这是?我要是知道谁挂过这些恶心玩意儿,我一定将他套上麻袋揍一顿。”

      郁留云将马拴在院外道:“应当是上山打猎的猎户所为,这么远不会专门有人上来做这些。”

      “先不管这些蠢人了,赶紧进屋打扫。”尔南激动道。他跨阶砍锁推开大门,一阵灰尘扑面后他僵在原地。

      叶思川问:“怎么了南兄,屋内也有吗?”

      “不……不是。”尔南突然两股战战,电光火石间他跑到郁留云身后上窜下跳,疯狂拍打头顶。

      他大喊道:“快!快帮我!有蝎子掉我头上,好像还钻我裤子里了!”

      果然有一只蝎子从他衣服里掉了出来,郁留云按住尔南帮他检查道:“应当是好久不喂从坛子里跑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叶思川终于忍不住了。

      “笑,笑什么笑?你不怕你进去收拾。”尔南羞怒又心有余悸道,“留云,在没弄干净前我就不进去了,我下山去买些必用品给你。”

      郁留云无奈道:“好,那你就先回去吧,我的马你牵去。”

      “那我走了。”尔南说完就跑向院外。

      郁留云卸下斗篷道:“我先进去看看还有没有毒虫。”

      环视无虫,郁留云才喊叶思川进去,二人拿起扫帚一层一间打扫起来,屋内地板上有很多石头树叶,好在房屋未坏,屋内只有蛛网灰尘,座椅陈设都还能用。

      叶思川打开积灰的窗户道:“窗户纸破了得重新糊上才行。”

      郁留云道:“嗯,我二楼卧房里有,打扫完就重新换上。”

      叶思川疑问:“留云兄,你为何不住在你娘身边却来这山上居住?”

      郁留云边擦洗边道:“这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这里才是我家,我娘昏迷后的几年里发生了些事情,我不想再呆在爨家。”

      叶思川虽没这些经历,但也能明白小小年纪又与别人家无血缘关系是难以融入的,他道:“那之后你就一个人住在山里吗?”

      郁留云点头平静道:“嗯,不过我师父,也就是尔南的爷爷还有阿柯会上来看我,我每隔一两天也会下山去看我娘,爨家待她很好,还请了巫医悉心照料。”

      叶思川转身擦洗窗沿,问了想问的问题:“那个,阿柯姑娘你们从小就认识?”

      “是啊,我娘在教过她,算是我娘的徒弟,现在是族里的巫医。”郁留云语气骄傲道。说完他停下动作,烟波微转,试探道:“你为何会问起她?”

      “没事,看她和你挺亲近的,就随便问问。”叶思川心虚道。双手狂搓窗框。

      看叶思川的样子,郁留云更确信她对阿柯有情意,思忖后道:“要不你明天跟我一起去见她?她……”

      叶思川提帚拿盆赶紧打断:“这边打扫得差不多了,我去厨房收拾。”说完便急匆匆离开了。心想见阿柯?是要介绍心爱之人给朋友认识吗?心里的回答就是不想去。

      郁留云憋着疑云上了二楼简单洒扫,收拾好后拿起床边书本正翻阅检查呢。

      “哐当!”楼下就传来一声瓷罐碎地的声音,郁留云慌忙跑到厨房,一看叶思川蹲在地上,他紧张道:“怎么了?!”

      叶思川正蹲在地上慌忙捡拾碎片,致歉道:“对不住,我笨手笨脚将你装草药的罐子打碎了。”

      郁留云拉起他,大舒一口气道:“还好你打翻的不是旁边架子上的瓦罐。”

      “那些瓦罐有这些药重要吗?”叶思川道。

      郁留云吐气摇头道:“那些罐子里是我养的毒蛊,打破窜出来咬你怎么办?”

      叶思川质疑听错了,一阵分析终理解了这句话,旋即瞪眼惊讶道:“你在厨房养毒物?还离锅灶这么近?你就不怕它们窜出来毒你?”

      郁留云语气平淡道:“不会啊,从来没有过,换了几个地方,就厨房能养得好。”

      这一脸平静的样子更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还真是个不怕地不怕养蛊的好苗子,叶思川道:“不行,还是换个地方吧,

      出了差错后悔都来不及。”说着就要上手动那些瓦罐。

      郁留云赶紧上前如护家产,激动道:“你……你先别动!我自己来,先把我的药罐子捡起来,那同样宝贝。”

      叶思川一想,地上还有烂摊子,这些后面再搬就好了,便道:“好吧,后面再说。”

      他乖乖转身捡药材,嗅起那些药草,叶思川道:“这些枯草的味道好熟悉啊,是什么?”

      郁留云道:“偏翅唐松草,每年夏秋房前屋后都有,花开无叶但很美。”

      “可惜我没见过!”叶思川惋惜道。

      郁留云拿起手中的《蜀都赋》开始翻阅寻找,叶思川道:“你翻书干什么?”

      “找到了。”郁留云从书中拿出一支缀满四瓣紫色小花的花枝,“这就是它有颜色的样子,放在书里压干后还有一股花香。”

      叶思川小心翼翼拿过道:“好美,你以前衣服上的绣花不就是它嘛?”

      郁留云望着花枝点头道:“对,你簪子上雕的也是它。”说完郁留云心中惊觉,不知为何会扯到簪子身上。

      赏够了便缓缓放进书里,二人收拾完锅碗瓢盆又码好柴火,就是没见郁留云动那些瓦罐,叶思川想上手,但几次都被拦住,他知道转移毒虫无望,只能在做饭的时候小心点了。

      二人简单吃了些糕点,全清理完便已月照东厢,满天风露,临窗而烛。

      此时,厨房锅中烧好了洗澡水,房中铁炉也燃起炭火,叶思川低声叫着烛边撑睡之人:“留云……兄,热水烧好了,沐浴后就去床上休息吧。”

      朦胧间郁留云提手揉眼道:“你辛苦了,你先去洗吧,我去二楼铺床。”快到楼梯口他道:“只有一张大床,被子也不够,你与我挤一挤。”

      叶思川轻声道:“好……”

      伴随着郁留云踏楼的吱呀声,叶思川心中些许雀跃和紧张,却不知兴奋些什么?

      可能炉火太热,白天又累得周身生汗,他赶紧打水沐浴,换好衣服便坐在窗前发愣。

      郁留云下楼就看见好整以暇,换袍披发的叶思川在发呆,他低咳一声道:“你先上去吧,我……我去洗漱了。”

      叶思川转身道:“……好。”两人一个在楼梯旁一个在烛火边对站了许久都没行动和言语。

      又一次蜡烛滴泪时,叶思川率先动身提着衣摆走上楼梯,期间停步道:“那个,浴桶里水放好了你可以直接洗。”他语速比平时快,说完就快步消失在梯间转角。

      “多谢……”郁留云哈气凝眉,感觉刚才的叶思川不太平常。

      卧房烛火朦胧的,陈设简单,早已熏香。

      靠窗的床无遮挡,两头是放满书籍的书架,经史子集,医、巫要典分类摆放,好似可见郁留云窗前月下或坐或卧看书的样子。

      离床不远是摆放纸墨的桌案,所以整个房间感觉更像是书房,叶思川拿起桌案上夹着偏翅唐松草的那本书,书页微卷,靠鼻只剩下陈旧之味。

      展开狭花的那一叶,书中“蜜房郁毓被其阜”一句被标上朱砂墨线,叶思川嘴角微咧,喃喃道:“第一次遇他时对他念过这句。”

      其他字句未有记号,叶思川猜想道:“既然做了标记,那定有特别的含义,嗯……除了他的姓氏,难道他还爱吃蜂蜜?”

      窗外竹声飒飒,猫头鹰叫声时断时续,叶思川在寂静的房中来回踱步,突然楼梯传来声响,是郁留云上楼了。

      叶思川站在床边突然有些慌乱或是心虚,他眼如颤蝶开始想怎样待在房中合适:不行,上来许久总不能端坐在床等着吧?

      那就假装看书?他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但刚沾就弹了起来,不可,烛火昏暗,装什么圣贤。

      他心一横,脱鞋迅速钻进了被子里,长长的身子靠里侧躺,用宽阔的背面对身后的一切。

      门外脚步声无,他闭眼捂额对此前慌张的叶思川产生质疑和鄙夷。

      房门被轻轻推开又合上,郁留云放下烛火,缓坐床边一脸疲倦,头上紫珠额饰被取下,眉下的异瞳格外突出。

      看叶思川躺下已无动静,郁留云叹了口气,满眼怀念扫视房中。

      良久,他才轻掀被子平躺进了被窝,发现颈下压的是叶思川的如瀑黑发,他撑起将头发移开又睡下,那粗韧的发丝让郁留云想起腰间伤疤,前不久才将嵌在肉里的黑发取出来。

      因叶思川盖得极少,郁留云往里靠近了些,然后提起棉被堆叠在他身上,他个子太大,侧躺着比郁留云大了一圈。这些做好,郁留云才在烁动的灯火下阖上眼皮,直到呼吸变得深匀。

      可怎知那躺如颓山之人毫无睡意,他认真听着方才细碎的声响,渐渐感受笼来的体温。

      他尽量压制着凌乱的心跳和气息,自觉这样的反应很诡异,又忍不住嗅起随温渐浓的暖香,是寂春山中那草求救的味道,对,有偏翅唐松草的味道,好闻中透着春风般的柔软。

      若是能日夜嗅到就好了,揽在怀里……

      心语暗生,叶思川猛地睁眼,心想怕是病了疯了,此前失失忆的病症变本加厉了?之前同眠从未有过这想法,也不会在乎郁留云身上的味道,不对,在很久之前还排斥与人睡在一张床上,那是何时起变得这般奇怪的?

      叶思川回想许久都未明白,未定的胡思终被睡意征服。

      睡前起意,大梦三更。叶思川陷进梦境,睁眼只有湿热的白雾,身上是蝶翅蓝纱道袍,他拧眉道:“又是梦吗?”
      起身抬眼,头顶是透下皎洁月光的红枫,四周弥漫着香气,好熟悉的场景,只是这次很近。

      他挥袖拨雾,不得了的事再次尽收眼底,他旋即捂嘴屏气,好似怕惊扰他人。

      面前白玉温泉里背站一人,此人未着衣衫,臂如藕节,肤如凝脂,肩背如瘦脊雪山,发尖垂搭于细腰红痣之上,热雾掩着身下。

      此人如月光邀约的仙客,花香水汽都主动奔赴于他。

      叶思川满面通红,心中大喊道:“留云!你……”

      这次为何这么近?刚才不会惊动他了吧?就算是梦,回头了也不得了!

      叶思川准备使用轻功离开,随便落到哪儿都好,可脚下一滑,直接跌落到温泉之中。

      水花四溅,叶思川觉得糟糕到了极点,水中人惊吓转身,他凝眸探清后道:“叶思川!是你!”

      准备跑路的叶思川被叫住,他全身湿透不敢抬头,紧张拧手道:“是……是我……对不起……打扰了。”

      闻言,郁留云淌水靠近,他嘴角一勾,眼角眉梢都挂着能滴落的温柔,毫无梦外的清冷疏离。

      渐近,郁留云笑道:“这不是梦,这些不都是在你眼前发生过的吗?”

      叶思川缓缓抬头,那灿烂至美的笑容使他心如乱蜓,他提袖掩面,阻止道:“你停下!别过来了!”

      郁留云双手拂面捋发,一时间满面潮红,胸脯缀水,歪头道:“为何?大家都是男子,还是……你介意的是我?”左侧深邃的黑瞳煞是妖冶。

      “是!不是!你再靠过来我会变得很奇怪,你会觉得恶心,会厌恶我,会让我走。” 叶思川心神激荡道。他因不知会发生何事而往后退却。

      郁留云继续上前,眼中夹带着狡黠和试探道:“我只关心你会有多奇怪?”他越来越近,将叶思川逼卡在温泉边缘。

      掩藏在水雾中的身躯浮出水面,叶思川理智全失,心乱如麻,他一手拧着水台,一手捂住额头痛苦且压抑道:“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是疯了吗?这不应该的,他是留云兄啊!”

      此时郁留云已抵上叶思川微颤的身躯,红枫摇下的月光映在瓷白透红的皮肤上。

      叶思川的手被拿开,温湿的手指抚上那愁苦又夹杂悔意的脸庞。

      他泛涌热泪,双眼氤氲,低头凝视那双眼睛,歉意和悔意根本抵抗不了想靠近,想拥抱,想呼唤眼前玉人的心情,心情是不合时宜的愉悦还有此生不换的暗许。

      泪痕被抚去后,郁留云脉脉含情又柔声低语:“你看,除了心跳快一点也没多奇怪,天未崩,地也未裂。”

      叶思川流下眼泪,又忍不住低头蹭着温热滑动的手掌,是啊,这样好像也不奇怪,谁都没受伤,但不应该想要拥抱和占有。还好这是在梦里,当然也只能在梦里,那怎样走火入魔都可以吧?那就……

      “留云……”叶思川在其耳边颤唤,紧紧抱住□□的梦中人,将头埋入湿热的脖颈,张开怀抱将其藏在白袖之间,灵枫月下,藏在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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