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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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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雪时是陆西楼的徒弟,排行第十三,在没有名字之前,陆西楼一直“十三”“十三”唤她,后来叫顺口了,就算有了名字,也没有改过来。
转世以来,时鸢只想做个普通人,平平安安过完一生,她一直避免与修真界有接触,哪怕听到自己的恶名骂名,也并不在意,只一句前尘尽了轻轻翻过,但她却瞒不过自己的心。
她其实很在意的。
不是修真界。
只有陆西楼。
她敬他,爱他,更怕他。
岁月如磨砂纸,层层抹去人心中的不平,蹉跎了骄傲与爱恨,但恐惧却好似顽疾,纵然看似痊愈,只要到了某个环境,或是触发了某个关键点,就会再度席卷而来,被烙上的印痂被剥离,露出血淋淋的肉。
罚站,饿肚子,打手板……
凶恶的眼神,冰冷的话语,没有温度的心……
是时鸢对陆西楼最深的印象。
她很惧怕所经历的那些惩罚,即便已经过了数百年,在猝不及防对上陆西楼的刹那,还是惶惶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陆湘玉,他挡在时鸢身前,急切解释道:“师尊,这姑娘姓时,家中排行第三,故而唤做时三娘,不是……那个十三……”
陆西楼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没听见,他只轻轻挥挥手,陆湘玉就乖巧地让开了路,他静静凝视时鸢,嗤笑一声,开口问:“是吗?”
时鸢连忙点头:“是的。”
陆西楼眯起眼睛,依旧目不转睛注视着时鸢的眼睛,像是要从她的慌乱中挖到说谎的证据。
时鸢死死低着头,压根不敢看他。
陆西楼这个人,天生会使周遭压强骤降,时鸢早有一套抗压技能,就是把五感分出去,转移注意力,俗称走神,别名开小差。
于是她就不小心听见白苏苏在嘀咕:“陆师叔这些年好似走火入魔一般,天天捣鼓些招魂的术法不说,现在连十三两个字都能让他发作。”
祁山行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她,白苏苏不满,不知用了什么招式,只听祁山行斯哈一声,这才回应说:“这女子与陆……她长得半分都不像,陆师叔确实是有些魔怔了。”
白苏苏不悦:“你方才在走什么神,难不成也是因为那句十三?”
祁山行似是无奈:“你莫要无理取闹……”
白苏苏冷笑:“前年春日宴上,你喝多了还唤她的名字,怎么就是无理取闹呢?”
时鸢情不自禁竖起了耳朵,好像听到什么惊天大八卦似的,虽然吃瓜吃到了自己头上,但是谁知道她就是她呢,她咬死不承认不就得了。
不过她再没能听进去一句,因为陆西楼戳了她的额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时鸢第一反应是这手指怎么这般凉,而后才回过神来,老老实实答道:“我名时鸢。”
“时鸢。”陆西楼把这两个字在唇间转了两圈,好像要把这两个字拆了吞了,化作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他虽然一张凶脸,但胜在五官绝艳,从他口中吐出的字都带着冰美人的清冽。
“很好,很好。”陆西楼连叫两声好,突然在众人猝不及防之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移到白苏苏与祁山行面前,手起刀落,削了白子耀一条手臂。
白子耀惨叫响彻天地,鲜血溅起三尺高,喷了白苏苏和祁山行满身满脸。
众人震惊不已,一个个呆若木鸡,杵在原地,大气不敢出。
白苏苏一脸腥热,疯狂尖叫起来,道:“陆师叔,你做什么!”
陆西楼冷冷道:“伤我徒弟,断一臂已经是看在白青冥的面子上了。”
崇阿峰有仇当场就报,当场不报过后加倍的作风就这么水灵灵地刮过在场每个人的心间,所有人齐齐打了个冷颤,少年们从未见过这样的阵势。
寻常修仙门派就算是有仇有矛盾,也要先理论一番,再商议个章程,由执法长老进行处置,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哪有这样一声招呼都不打,直接动刀子的。
但也没人敢说什么,毕竟那可是崇阿峰的杀神,修真界战力排行榜第二的陆西楼。
白苏苏死死咬着红唇,屈辱又愤怒,白子耀是她的亲传弟子,就算是犯了错,也该是由她来处置,陆西楼这般行径,分明是打了她的脸。
她身为修真界年轻一代仰慕的第一人,从来都是风光无限,万众追捧,何曾如此狼狈。
她施展一个净衣咒,又草草给白子耀止了血,不敢逼问陆西楼,便恨恨地扫视时鸢——都是这个女人,才让她损失徒弟又伤了颜面,她会记住这份仇恨,早晚有一天,要了这女人的命。
陆西楼并不是平白无故出现的。
陆湘玉被镜子灼伤,捏碎了门派传信玉简,这意味着他遇到了自己解决不了的麻烦,同门距离这里最近的比他修为要高的弟子,就会第一时间赶过来。
而他作为二代弟子,极少有人比他修为高,所以赶来的人就只有那么几个可能,正好是陆西楼的概率很大。
白苏苏和祁山行也是因此出现,他们收到了门派弟子传信,前来支援,天骄仙侣向来成双成对,队伍里又有他们两家的小辈,一起出现不足为奇。
如此,这一桌麻将是凑齐了,时鸢扶额,心中叫苦不迭。
简单休整,处理了白子耀系列事件后,天已完全黑下来,每个人都拿出了自己的照明法器,把周围一小片区域照的恍如白昼。
时鸢没有这样的宝贝,被陆西楼攥住手腕,扣在了身边,美其名曰“保护”,但时鸢感觉,这更像是挟持。
那冰冷的大手,也太用力了。
一行人往山顶走去,不知走了多久,才看见一汪墨蓝的湖,湖水沉静无澜,月色皎洁,巨大的月盘倒映在湖水中,比天上月更真更亮。
时鸢后知后觉,这一路黑的像白苏苏的脸,伸手不见五指,为何到了山顶,居然看见月亮了。
她抬头,咦了一声。
“怎么了?”陆湘玉在旁边问道,他顺着时鸢的目光看过去,霎时间毛骨悚然,一股巨大的恐惧席卷全身。
“天上……没有月亮。”时鸢道。
少年们炸成一团,有人惊恐,有人兴奋,有人疑惑,还有人莽莽撞撞掏出法宝……
比如祁如风,当即掏出了太玄万宝镜,催动法宝,直接瞄准了湖水中的巨大月亮。
“妖物,看法宝!”
时鸢感觉头都炸了,这孩子脑子里不是少了点什么,就是多了点什么,怎么会有人连观察都不观察,在现场大能都没有动的情况下,直接请法宝啊!
事情只在电光火石间,镜子的光华照在了月亮上,陆西楼几乎就在瞬间召唤出了他的龙魂枪。
这是陆西楼的本命灵武,威力非凡,据说附着了龙的精魂,具有摧天斩地,撕裂空间之威能。
此枪一出,意味着所面对的妖邪足够引起陆西楼的重视,那定然是无比强横可怖的存在。
少年们乱成一锅粥,被白苏苏呵斥一番,才稍微平静下来,握着自己的武器围在湖边,像极了一群怂之又怂的鹌鹑。
“你看好她。”陆西楼把时鸢推到陆湘玉身边,又叮嘱了一句,“不能伤了,也不能跑了。”
陆湘玉:“是。”
时鸢:“……”
眼瞅着大妖物要出来了,我往哪跑都是显眼包,谁要跑了,我又不傻,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还是懂的!
湖水下的月亮被宝镜刺激,破水而出,巨大的身形陡然炸裂开来,乌泱泱的黑色混沌气如潮水般涌向人群,单是看着,就足以令人窒息。
“戳了混沌气的老窝了!祁如风,此次若活着回去,我定要去扒了你的宝库!”夏晴深尖叫着挥剑,没头没脑四处乱砍。
祁如风也大叫:“第一,休想动我的宝贝,第二,你先帮我护法,我抽不出手啊!”
场面极度混乱,好在有陆西楼、白苏苏和祁山行在,鹌鹑们只要护好自己就可以,斩杀混沌气就不需要他们那点微薄的力量了。
时鸢静静站在陆湘玉的保护罩里看着半空中的战局,祁山行就算是在这样糟的局势下,依旧玉树临风,保持潇洒自如的姿态,他手中的流光宝扇从容有度,在混沌气中游刃有余,大开大合,但凡被那宝扇撞上的混沌气,都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白苏苏站在他的身边,为他护法,她不需要做什么,只要站在那里,混沌气就退避三舍,全部绕着她走,连带着和她并肩而立的祁山行也受到恩泽,极少有混沌气攻击他,他才可以这样不紧不慢展开杀戮。
时鸢默默注视白苏苏的胸口,她知道是什么让她有如此护体之法,说多了都是血,是痛,是森森的白骨和绝望的黑暗。
陆西楼一人独挽狂澜,在另一侧战场上大开杀戒,龙吟阵阵,苍龙身形时隐时现,搅动天地风云,每一次出手就有大片混沌气消亡。
然后更多的混沌气扑过去。
他并没有处于优势地位,一个人既要防御又要进攻,很是辛苦。
“白苏苏,拿了我的东西,得了我的好处,却不护着我的师尊吗?”时鸢看着半分没有靠近陆西楼意思的白苏苏,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转头对陆湘玉道:“陆仙师,请把我扔出去。”
陆湘玉:“什么?”
时鸢指指半空中:“那里,有一颗发光的珠子,黑色混沌气之所以呈现出月亮的光华,正是因为这颗珠子的缘故,你把我扔过去,我抓住那颗珠子,我们就不再处于被动了。”
陆湘玉大惊:“你疯了,你会死的!”
“我不会。”时鸢冷静极了,“混沌气不会伤害我,珠子距离陆仙尊很近,我抓住珠子,下落时陆仙尊会接住我。”
她笃定的语气让陆湘玉不自觉就要服从。
“我不会受伤,也没有跑,这样就不算违背仙尊嘱托。”时鸢下了最后一针强心剂,“这样大量的混沌气,你也不想陆仙尊受伤吧?”
半空中的陆西楼确实不太好过,陆湘玉咬咬牙:“好,如果师尊怪罪,你要帮我求情。”
“一言为定。”
“要是搞不定他,你就眼泪汪汪扯着他的衣袖,不要说话看着他,他就会答应了,以前十三就是这样的,他绝对招架不住!”
在时鸢搞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陆湘玉抓住她的衣领,一把把她扔上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