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烂俗的修仙故事》碧海夕

12、试刀

　　时鸢没有见到陆悔。

　　第二天一早，陆湘玉来请安，一边托着下巴在两张拼接床上看过来看过去，一边带来了一个消息。

　　承天盟盟主白青冥亲至，请陆西楼和时鸢去太行殿议事。

　　三人一同前往，陆湘玉扯着时鸢的袖子，故意落后几步，低声道：“师妹，你和师尊什么情况？”

　　他手臂上的伤已经养好了，新长出的血肉抚平创伤，看上去除了鲜嫩点，没有任何异常，只是没想到刚出关就遭到精神重创，感觉自己云里雾里，有些丢了魂儿似的。

　　时鸢苦着脸摇头：“我也不清楚。”

　　“那……那床？”

　　“我毫无反抗之力。”

　　“什么？难道你们？”

　　“那倒没有，师尊在我们之间设置了法阵，我过不去的。”

　　“你还想过去？”

　　“我没有，我……”

　　前方的陆西楼头也不回：“你们两个在嘀咕什么，时鸢。”

　　时鸢看过去，看到一只伸过来的手。

　　时鸢：“……”

　　陆湘玉：“啊啊啊啊！铁树开花了！”

　　很明显，陆西楼并没有把那只手收回去的意思，时鸢动作稍迟，就被前方怨念正中眉心。

　　她犹犹豫豫把手递过去，在指尖相处的前一秒，被反手握住了手腕。

　　即便隔着衣料，时鸢也能感受到手腕刺骨的寒意。

　　这让她稍微冷静下来，心里的巨石再次砸了下去，砸的她心酸成一片醋泥。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双带给她温暖的手，指节分明，十指修长，永远带着燃不尽的热度，让人在雪夜寒山，也能温暖如春。

　　那双手，如今怎么会这般冷？

　　毫无疑问是天罚的缘故，天罚改变了陆西楼的体质，让他浑身冰冷，也让他每次外出任务回来，都要闭关静养。

　　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要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才能改变一个人的生命特征，每每想到这里，时鸢都会心惊肉跳。

　　只是连续一个月熬夜翻阅书籍，陆悔帮她找了那么多书，也没有查到那个天罚印迹的丝毫信息，真叫人心急如焚。

　　定是她还不够努力，每次看书打太多瞌睡，所以才会至今没有任何进展。

　　时鸢暗暗自责，默默垂下头。

　　一路心事重重，三人再无他话，径直进了太行殿。

　　承天盟主白青冥是个非常妙的人，凡人提起什么什么盟主，什么什么掌门，印象里不是陆秋鸿这类身强体壮威风凛凛的人，就是仙风道骨，正气满面之辈。

　　没见过他的人不会想到，修真界第一大盟，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男人，竟是个面若春花，和煦如风的温润公子。

　　据说承天盟成立之前，每一个去太苍山的人都会喜笑颜开得偿所愿，提起太苍山那位掌门人，多是感觉春风化雪，再好不过的脾性，至于他实力有多高，修为有多深，众人竟是糊里糊涂，说不出一个准来。

　　时鸢之前就见过他，也曾惊为天人，但又说不出他哪里美哪里好，总之就是糊里糊涂便觉得他好——这样面貌这样气质的人怎么可能是坏人呐。

　　因此有时候她会想，是不是他这个盟主之位，也是糊里糊涂当上去的。

　　与白青冥同来的，除了门内小辈，还有几个大门派的掌门，时鸢粗粗扫过一眼，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还笑着打了招呼。

　　正是祁如风和夏晴深。

　　祁如风看上去心情不太好，瘪着嘴，拘着家教才回了礼，估计是因为太玄万宝镜的缘故，被家里人骂惨了。

　　夏晴深则活泼多了，站在翠微湖那位女掌门身边，差点跳起来挥手，生怕别人看不见他似的。

　　白青冥身后一左一右，是白苏苏和祁山行，祁山行并没有跟在祁静身边，看来果真是被承天盟重用，与白苏苏搭档而行，天骄仙侣名副其实。

　　他们三人落座后，白青冥才笑眯眯开口：“西楼，听说你收了个天生满灵根的弟子，我们特地来瞧瞧，你也知道，仙盟已有数百年没有见过这般天才，若真是惊才绝艳，仙盟愿意倾力培养。”

　　他眼波流转，笑意盈盈，看到时鸢，便说：“就是这位小友吗？西楼当真是对她爱护的紧。”

　　他指的是陆西楼亲手把时鸢牵进来那一幕，实在扎眼。

　　陆西楼是极少对他不感冒的人之一，也或许是因为他对谁都是一样的冷淡少言，只是应了一句：“嗯。”

　　大概是他过于冷场，陆秋鸿粗声粗气开了口：“屁孩子一个，怎敢劳动仙盟。”

　　白青冥笑意更浓：“秋鸿大哥，你我还分什么仙盟门派的，太见外了，我今日带了试刀石，诸位都是忙人，不如当下就测了吧。”

　　他说的客气，话里却是满满的不客气，当即下了决定，没人敢再说个不字。

　　唯独陆西楼冷不丁提了一句：“时鸢是我的关门弟子，要养在身边的。”

　　这就是说无论测试结果如何，承天盟都休想从他身边将时鸢带走了，众人都听出了话中深意，不禁抽了口冷气。

　　敢这样明着对承天盟主杠的，陆西楼可是头一份。

　　大家不约而同看向陆秋鸿，想看看这位掌门要如何打圆场，却只见陆秋鸿坐在那里摇头晃脑，摸着胸口假情假意自言自语：“唉，老光棍一个可怜可怜啊，是得有个人送送。”

　　众人：“……”

　　您自言自语就不要这么大声了好吗！

　　好在白青冥似乎并不介意，反而更加亲昵了：“西楼的徒弟就是我的徒弟，放心吧，谁也不敢动她。”

　　他随手一挥，六块试刀石落在大殿中间，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其中一块是测试灵根，另外五块分别对应五行属性。

　　但凡修真之人，都有自己对应的五行之力，修行之时功法对应契合的属性，才能更快进益，登临顶峰，若是与五行属性相悖，怕是一辈子也修不出个什么玩意儿。

　　陆西楼便是火、风两种属性，因此可以幻化风雷之力，陆秋鸿则是土、火、风三种属性，无论防御还是进攻都是超一流。

　　“你去吧，莫怕。”陆西楼轻声对时鸢说。

　　时鸢点点头，走到大堂中央，先将手按在测试灵根的试刀石上，试刀石大放异彩，看的众人一阵惊呼。

　　“果然是先天满灵根。”白青冥喊了一声妙。

　　而后时鸢相继把手按到五行属性试刀石上——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之后是更加嘈杂的议论。

　　“居然一块都没亮！”

　　“天生满灵根，天生零天赋？”

　　“可惜可惜，是个废灵根。”

　　“怎么可能啊？”

　　陆秋鸿霍然起身，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怎么可能？盟主，你这试刀石坏了吧？”

　　比他反应更强烈的是陆西楼，在最后一个属性测试时，他就已经站到了时鸢身边，“怎么会……”

　　他把手放上风属性试刀石，光芒耀眼夺目，试刀石没有问题。

　　也就是说，时鸢当真是完全没有天赋的人，无法修行任何一种功法，这辈子注定无法进益，纵然是个修行天才，却只能以凡人之躯度过一生。

　　好似世间最美的玉，寻了最好的石匠，所有人都期待它能被雕成最完美的玉器，结果一刀下去，是空心的。

　　废料。

　　如何不叫人惋惜。

　　时鸢自己倒是没什么感受，反过来安抚陆西楼：“师尊，没关系的，我不在意这个。”

　　陆西楼眉头拧在一起，摇摇头：“没有属性，你该如何修行，如何才能……”

　　“不能修行也没关系的。”

　　“不，不可以。”陆西楼深吸一口气，“凡人的寿命太短了，你要长长久久跟在我身边，为我养老送终，你且安心，我定会找到适合你修行的法门。”

　　他用一种不可否认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时鸢连反对的话都不敢说，怕一说出口，他就要……

　　就要什么呢？

　　时鸢突然迷惑起来，她确实很怕陆西楼，可是，怕的是什么呢，他会把自己怎么样呢？

　　是自己忘记了什么吗？

　　这时，白青冥站起身来，温声细语：“可惜了，不过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也无甚不可，西楼，我相信你会找到她修行的办法。”

　　白青冥带众人前来，并不只为了看时鸢测试，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商议。于是很快掌门们便关门议事，随行的小辈们都被带出去休息，崇阿峰并不限制他们的行动，想喝茶有糕点招待，想游山玩水，也可自便。

　　陆湘玉好一顿安抚时鸢，而后便被叫去帮忙招待客人，匆匆离去，时鸢无事可做，决定去找陆悔道歉。没想到走了不远，就被人拦了下来。

　　令她意外的是，拦她的人居然是祁山行。

　　白苏苏不在他的身边，不知他是用什么方法支开了她，传闻天骄仙侣形影不离，时鸢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支开白苏苏，更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来拦住自己。

　　她对祁山行并没有好感，看到他就满心厌烦，但是又不能表现太明显，惹人猜疑，只好硬着头皮行礼，问：“仙师有何指教？”

　　祁山行扇子一点，轻轻将她的手托起，用一种深沉而疑惑的目光望进她的眼睛。

　　“你方才，可有隐藏？”

　　时鸢一怔，知道他说的是测试的事情，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未曾，仙师为何这样想？”

　　短暂的沉默后，祁山行将手掌伸到时鸢面前，“你瞧。”

　　时鸢莫名其妙：“仙师，我刚入门，还不会看手相。”

　　祁山行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收回手掌，下意识摩挲拇指上的扳指，那扳指质地十分一般，不是什么上乘美玉，论价值，是配不上他这一代翘楚的，但却日日被他戴在手上，不曾分离，可见珍重之程度，非同一般。

　　“是我认错人了，师妹莫怪。”

　　“哦，没事的。”

　　时鸢随口敷衍一句，却不想竟是将祁山行惹笑了，不知他脑子犯的什么抽，神神叨叨又多吐了好多摸不着头脑的话。

　　“你与她虽然是不同样貌，但这性子倒是真的像。”祁山行微笑着看向远方，眼中竟是闪过一丝宠溺，看得时鸢心头发抖。

　　“她也总是冷冷淡淡，看上去不近人情，或者说看上去不像个人，但其实是个很柔软很热情的姑娘，她的心意都在心底，不说不抢，只留给你在某个时刻蓦然回首，才察觉到那些最刻骨的温情。”

　　时鸢：……

　　这位仙师你陡然深情忆往昔，能不能一边自己回忆去，在下先走一步。

　　她抬起脚，小贼一般想往后退，却不料祁山行竟注意到了她，憨笑扫视过来，把那枚扳指捧给她看。

　　“这枚扳指是她赠予我的定情信物，看上去并不起眼，我也是很久之后知道才知道，这是人间一家珠宝行的作品，名为与君心，那时，我才明白她爱的有多含蓄，又有多绵长。”

　　“她是我的未婚妻，名雪时，你可曾听人提起过？”

　　祁山行款款温情。

　　时鸢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