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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疫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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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珠最近发现,男友变了。
这种变化从床上开始,他变得更强势,更霸道,也更令人心醉神迷。几日后,他改变了发型,尝试将垂在额前的碎发梳到脑后。
他在镜前转过身,问她,好看吗?
那一瞬间,她想到她的那位兄长。
“为什么突然把头发梳起来。”
“这样看起来更成熟稳重,我现在是经理,气场要镇住人。”
唐明珠默不作声,看他将自己送给他的黑框眼镜收进柜子,换上与严城同样牌子的西装,戴上昂贵的腕表,从头到脚,一丝不苟,光鲜亮丽,活脱脱另一个“严城”。
“怎么样,好看吗?”
这是他第二回问这个问题。
她将他打量,神情晦暗不明。
“这么好看,要给谁看?”
“当然是你。”他笑得浪荡,“还能是谁?”
唐明珠转过脸,手放在门把上,还是没忍住,留下一句,“好看,但不适合你。”说完,便关上门离开。
岑奕光不将女友的话放在心上,揽着镜子,专心地整理头发,直到每一根发丝都按照他的意愿服服帖帖,他才愿意出门。
回到公司,一亮相,立刻收获一波遣词浮夸的称赞。其实,他本就是个爱出风头,不可一世的人,如今做回自己,当真是称心如意。
但他不敢太放纵自己去做自己,以前的岑奕光是个眼高手低、自以为是的三流骗子,他被他害得不惨,差一点就家破人亡,走上绝路。现在,他吃一垫长一智,誓要与这个骗子断绝关系,最好将他从未来的人生中彻底剜除,换成现如今这个改头换面的岑经理。
他揽镜自照,除了唐明珠,谁不喜欢今时今日的岑奕光。
中午时分,他晃到总裁室门口,遇见司徒玥。
司徒玥见到他,两眼陡地一瞪。
他觉得有趣,把脸凑到她面前。
司徒玥往后一避,绕过他往前走,走远了还回头望一眼。
岑奕光被她逗乐了,站在原地笑。
“这么开心。”
他回过头,严城站在他身前,戴着副金丝眼镜,双眸低垂,专注地望进他的眼里。
仅仅是被这么望着,岑奕光竟觉得难为情。
“没什么。”他掩饰般地移开视线。
“来找我?”
“是,有个项目......”
“进来说吧。”
他跟在严城身后,走了几步后突然停下来,左右张望,看周围有没有人。
耳边陡然响起男人的笑声,很短,轻轻地,足够两人听见。
他义正言辞地辩白:“这件事很重要,最好别让其他人知道。”
严城抬起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意味深长地说:“当然,这事你知我知,来吧。”
他抬起右手,像迎送贵客,邀请岑奕光进门。岑奕光抻抻衣领,昂首挺胸地迈开步子。
枣红色大门在两人身后缓缓合拢,越来越窄的门缝里,只见一只手陡然伸出,攫住另一只毫无防备的手,猛地一拽,将对方按进怀里——砰的一声,门严丝合缝地关紧并反锁了。
偌大的办公室变成他们的作案场所,随地一躺,便能办事,当然,站着也别有风味,但最好还是趴着,这样才够滋味。
岑奕光放出迷人身态,其中不无模仿的痕迹——勾住他的尾指,来到办公桌边,只用一双漂亮的眼睛将男人望着,欲语还休,欲擒故纵。
原来不是唐明珠像他,而是他像唐明珠。
但这些都不要紧,现在,他要取悦这个男人。
一番纠缠过后,岑奕光并未如常离去,他抚平衣服的皱褶,端坐在桌前,一副要谈事的模样。
“有事?”
严城反问的语气让他不悦。
“难道我找你,就为了让你上我?”
严城挑眉,似乎在说,不然呢。
岑奕光拿出一份策划方案,他雄心勃勃,要主持一个新项目,修建度假村。
严城系上最后一枚纽扣,又变回那个不怒自威,衣冠楚楚的严总。
这位严总只扫了一眼封面,敷衍地丢下三个字,等会看。
为什么是等会,不是现在?岑奕光忍住质问的欲望,提醒自己,脱掉衣服,这人是个拥有七情六欲的普通男人,一旦穿上衣服,这人就是明珠科技老总。
“好。”他起身离去,走了几步,还是没有忍住,回头问:“其实你不会看,对吗?”
严城没有说话,但他漠然的态度已表明一切。
第一涌上心头的感觉是委屈,他说:“为什么你看都不看一眼,就否定我。”
“我不是否定你,而是这个项目根本毫无价值。”
“你凭什么断定它没有价值。”
“我有很多理由,但没有很多时间,总之一句话,它没有价值。”
“这方案我做了一个月,我还......”
严城打断他:“我有个会要开,如果你要继续抱怨的话,去找你的下属吧,司徒玥——”
司徒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严总,现在可以出发了。”
严城将外套搭在手臂上,看也没看他一眼,走出总裁室,司徒玥还等在门边,她不是要安慰他,而是请他离开,因为总裁室里有很多重要文件,严城不在时,她要锁门。
岑奕光脸上火辣辣地疼,但当着司徒玥的面,他不肯露出一丝被羞辱的表情,仍旧是昂首挺胸,带上自己的策划案,离开总裁室。
他还认不清现实,岑奕光之于严城,只是一个羞辱胞妹的工具。
除了皮肉交易,严城不屑于跟他谈任何生意。
他回到经理室,人人都看出岑经理心情不好,偏Emma还凑上去,为他添茶。
女人白皙的双手在他面前游荡,他心烦意乱地抓住。
Emma一副受惊模样,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他为难她:“谁叫你进来的?”
“对不起,岑经理。”
他让她出去,却不松手。
Emma并了并双膝,这细微的动作惹他投去视线。她今天穿了黑色丝袜。
孤男寡女,有人心怀鬼胎。
他视线一转,突然让她去看策划案。
她哪懂什么策划案,装模作样地翻了翻,想起岑奕光天天守在电脑前,埋头苦干。
她佯装惊讶:“岑经理,这份方案写得真细致,不知道是谁写的呢。”
岑奕光靠在椅背上:“我。”
“真厉害呀,换做我,就写不出来了。”
“你过来。”
他这话说得真暧昧。
Emma的心扑通扑通跳,走近后,他又抬起手,示意她弯下腰,于是她顺从地弯下腰,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望他。
“你觉得我怎么样?”
“你,你很好啊。”
“哪里好?”
“不告诉你。”
她顽皮地笑。
他也笑,这个女人正向他展示她最娇气的一面,试图从他身上换取什么。正如他讨好严城那般,男男女女,以物换物,公平交易。
既然他不能如意,那所有人都不能得意。他骤然变脸,“以后没我允许不准进来。”
她呆呆愣住。
他松开手,将身子一转,拉开距离,看也不看她:“你身为秘书,不用我提醒,也知道这里有很多重要文件,要是有人趁我不在,顺手牵羊,泄露了信息,谁来承担损失,你吗?”
Emma挤出僵硬的笑容:“对不起,岑经理。”
岑奕光不再说话,只摆出一副冷漠表情,让她自己去揣度。
Emma离开时,他瞥向窗外,他以为,Emma此举必定引来众人冷嘲热讽,没想到,大家却假惺惺地讨好她,夸她今天的发型和新衣服,然后在密不透风的夸赞中,见缝插针地透露目的:“对了,听说咱们部门有人要升职了。”
这个传闻不知从何时开始,说严城打算在地产开发部增设一个主管职位,等同副经理,要分岑经理的权。Emma是岑经理的秘书,必定知道内部消息。
可Emma什么也不知道,她被上司赶了出来。
但她不肯露出一丝破绽,笑得完美无缺:“这件事啊——”先吊起胃口,然后话音一转:“不是很方便说呢。”
众人使尽浑身解数,以甜言蜜语换取情报。
他一一扫过每张脸,谄媚的、迫切的、焦躁的......
目光一直向右横移,移到一面镜子上,他撞上了一个陌生男人,这男人头发齐梳到脑后,容貌俊俏却神情冷淡,冷淡得几乎不近人情。
第一眼,他误以为是严城,直到那男人随着他波动的心绪,露出疑惑的表情,他才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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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奕光不再见严城。
他跟唐明珠去了夏威夷旅游,七天六夜,发了三条动态,照片里,他和唐明珠坐在阳光普照的沙滩上,姿态亲密,两张戴着墨镜的脸上露出一模一样的灿烂笑容。他们身后,是碧蓝的海波和广阔的地平线。
回国那天,两人晒成巧克力色,不时望着对方发笑。
这种时刻,岑奕光的内心升起一股感动。两人虽有过不少争吵,但唐明珠始终陪在他身边,他跟她,是可以组成一个正常家庭的。他畅想着未来,唐明珠为他生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最好男女都像唐明珠,做个好人,但也不要太好,要有点小聪明,自私一点,像他这样,才能活得更好。
将来的日子能一眼望到尽头,平平淡淡,他以为自己是个冒险家,到头来,他只想要一个家。他想问唐明珠愿不愿意嫁给自己,话要出口,又胆怯了。明知她不会拒绝,但还是不敢问。男人到这种关头,会突然没有自信。
唐明珠察觉到他的心绪,问他:“怎么了?”
他找借口:“没什么,我帮你拿行李吧。”
两人背着行李,站在电梯门前,正要回家。
“鬼鬼祟祟,不安好心。”
这趟旅程让两人关系亲近不少,情侣之外,又多出一层朋友的情谊。
岑奕光享受这种关系,享受男女之间这种无言的亲昵。
他故意用下流的语气逗她:“我对你,只有坏心思,没有好心。”
唐明珠瞪他,一转脸,又忍不住笑起来。
岑奕光还要逗她,唐明珠忙说,电梯来了。他闭上嘴,用眼神瞟她,两人露出心照不宣的笑。电梯门开时,这种笑容还挂在脸上,让他们看起来像对双胞胎。
“真巧。”
这句话叫两人的嘴角僵住,齐齐望向电梯。
电梯里,站着一个男人,他一手挽着西装外套,一手插进裤袋——跟那天离开时一模一样,只不过脸色略显疲惫,白茫茫的光点漂浮在他肩膀两侧,凭空生出一丝寂寥之感。
他盯着两人眼神并不严厉,但落在身上,颇有重量,好像他们是对偷情的野鸳鸯。
“不进来吗?”
两人被他点醒,相继迈步进去。
虽是方寸之地,但仅有三人,也不显得逼仄。岑奕光与唐明珠站在右侧,严城则占据左处,形成两个互不干扰的阵营。三人的视线无处着落,有人抬头,有人低头。
严城姿态悠闲:“去哪里玩了?”
岑奕光毕恭毕敬:“夏威夷。”
“晒黑了不少。”
“是。”
“今晚过来找我。”
他心一紧,下意识要去望唐明珠。
严城慢悠悠地补充道:“耽搁了这么多天,策划案要抓紧时间聊一下。”
他出了一身虚汗,“是。”
电梯到了,严城率先离开,两人跟随其后,就像他的下属。回到家中,岑奕光追在唐明珠身后,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说之前有个策划案,耽搁了很久。他将严城说的那番话又说了一遍。
唐明珠没有回他的话,她也心绪不宁,不时望着虚空出神。
岑奕光想,也许她起疑了。
他说:“我今晚哪也不去,在家陪你。”
她没说话。
到了夜晚10点,他早早拉着唐明珠躺上床。
故作开心地说:“睡觉睡觉,累了一天,终于可以睡觉了。”
唐明珠坐起来,推他一把:“你去吧。”
他装傻:“去哪里?”
唐明珠转头,抬起下巴朝墙后一指。
“说了不去,策划案哪有陪你睡觉重要。”
“去吧,我们都玩了这么多天了,你该——”她一顿,又说:“该以工作为重。”
“你生气了吗?”
“有什么好气的,快去吧,他现在可是你上司。”
于是岑奕光勉为其难地去了。他走出2501,敲2502的门。
等门开了,他一副正经模样,“严总,我来了。”
严城比他更正经:“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