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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难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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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奕光汇报完消息后,廖总做了三件事。
一是确认消息的真假;二是让岑奕光立刻给花猫回电话,约他带房主来公司商谈;三是把岑奕光提为项目负责人。
Emma本来想向廖总打小报告,说岑奕光多日旷工,没想到几日未见,岑奕光不仅升了职,还成为了廖总的左膀右臂,部门的大红人。
大红人岑奕光忙得风风火火,赶紧联系花猫,安排会议,商讨谈判细节......这些事他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因此时常忙着忙着,就突然短路,问自己,哎,我要干嘛来着。幸好他头脑聪明,廖总对他又格外宽容,不时提点两句,他很快就掌握了一些技巧。
会议当天,传闻中的那位房主老太太终于现身,她跟普通的老太太没什么两样,不过更瘦些,下巴更尖些,因此看起来有些严肃。她很少说话,基本都是花猫代她发言。
双方确认身份信息之后,很快就敲定了交易价格,按照两亿人民币成交。但是在签订合同前,还有许多流程要跑,廖总便要求老太太在这段时间里拆除旅馆。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只差冗长的流程。岑奕光将花猫和老太太送出公司门口,目送两人离开后,他松下一口气,回去的路上,他情不自禁地哼起曲子。
这是他自创的曲子,名叫成功之曲。
从这刻开始,他已经与其他人不同,他比他们高出一截,这一截还将无限拉长,直到他们只能抬头仰望自己。这个世界多美好啊,努力付出的人都会得到回报。
晚上,廖总邀他吃晚饭,说他最近受累了,都变瘦了。
廖总对他说话的语气多亲热啊,恨不得捧着他的脸亲上一口。
到了吃饭的地方,桌上还有其他股东,他们让出两个主位,让岑奕光跟廖总坐在一起,坐在桌子的中心。
他们对他多好啊,竖着大拇指,将他从头到脚夸赞了一遍,什么栋梁之才,什么商业奇才,连他听了都难为情,他们却滔滔不绝,越说越高兴。
饭桌上,少不了要提起技术开发部,提起严城。
既提起了他们,免不得一顿埋怨,一顿阴阳怪气。廖总扶着酒杯,面沉似水,他虽不说话,但大家都替他把话说了。岑奕光冷眼旁观,偶尔附和一两句,心里实在瞧不上这群乌合之众,他们到底是凭何本事,坐上这张桌子的,光靠一张嘴吗?难道廖总看不出这些人就是一群蠹虫?
廖总抬起手,示意自己有话要说,众人见他举着酒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廖总今年五十有八,虽两鬓花白,但走路带风,精神矍铄,双目亮如火星,谁要是被这双眼睛瞪住,都会情不自己地心生敬畏。
他面朝众人举起酒杯,朗声说道:“今日在座的各位,都是我廖某的朋友,兄弟,亲人,多的话就不说了,都在酒里。”说着,他一饮而尽,众人也紧跟着饮尽杯中酒。
一杯过后,廖总又再倒满一杯,前面的铺垫都是为了接下来的话:“下周三,我会在公司召开股东大会,大会只办两件事,一是关闭技术开发部,二是投票表决,把严城踢出董事会。”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当初明凤执意让他进董事会,我就不同意,这两年来,除了赔钱和胡闹,他还为公司做过什么?他甚至还大言不惭地要关掉我的部门,各位,我们不能再由着他胡闹了,这不是他们唐家一人的公司啊。”他用闪烁着泪光的双目注视每一位股东,“这是我们半辈子,辛辛苦苦拼出来的事业啊,兄弟们!”
这声“兄弟们”,让这群醉生梦死多年的老家伙们动容了。
“我不怪明凤,但慈母多败儿,严城真不是块经商的料子,相比之下,奕光——”他突然扭头看向坐在身旁的岑奕光,亲热地握住他的手:“我看得出来,你是匹千里马,有野心,有才华,但严城有眼无珠,差点埋没了你,让公司损失了一个人才。”
这话让大家想起他被严城安排进新闻部的事。
若到此时,岑奕光还不明白廖总的真正用意,那么他与这群蠹虫便无甚差别了。
踢走严城,无异于当面给了唐明凤一巴掌,为了不将最大的股东得罪狠了,廖总权衡之下,决定提拔这位毫无根基的,尚未进门的女婿,算作掌掴后的一颗小小甜枣。
不过,岑奕光倒很乐意被廖总利用,鹬蚌相争,得利的是他这位老翁,何乐而不为。
众人举起酒杯,“廖总,你的意思我们都明白,该怎么做,大家心里都有数。”
“没错!”
“明珠科技是我们的心血,不是他严小子的钱袋,那个位置该谁来坐,不该她唐明凤一个人说了算。”
“别的不说了,都在酒里!”
“喝!”
一场阴谋正在酝酿成型,岑奕光身处其中,嗅到了翻天覆地的变革气息。
众人酒酣耳热之际,岑奕光趁着上厕所的间隙,抽空回了唐明珠的消息。两人将近一周没见面,俗话说三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们已是九秋没见,算一场小离别了。离别后的情意和思念都是加倍的,不管怎么倾诉,也觉得不够。
碰巧廖总此时也来上厕所,撞见岑奕光回复消息,揶揄道:“什么时候结婚?我给你批两个星期婚假,请你们去巴厘岛玩。”
岑奕光收好手机,露出一个年轻男子的腼腆。
厕所里回响着水滴的声音,镜子里倒映出两个正在洗手的男人。
他也用揶揄的语气问:“廖总,你不担心我告诉明珠吗?”
廖总意味深长地说,“今晚这桌人谁都可能倒戈,除了你。”
“廖总这么信任我。”
“因为我们已经是一艘船上的人了。”
两人视线在镜中交汇,露出叵测的笑容。
明珠科技购买万悦旅馆地皮的的消息迅速传开,隔天,十几通骚扰电话争先恐后地打进明珠科技,这些电话里,大部分人自称房产经纪人,小部分自称政府人员,无一例外地说这块地有问题,或者是中间商,也就是花猫此人有问题,这些问题五花八门,中心思想就是劝他们停止交易。
这是房地产同行之间惯用的伎俩,为了阻止交易,他们无所不用其极。Emma将这些电话挂掉,几天后,这些电话一窝蜂打到廖总那,廖总不胜其烦,将手机设置为阻止陌生号码来电。
在那个周末,岑奕光终于迎来片刻空闲,跟唐明珠去看一场演唱会。
两人晚上六点在体育馆碰面,唐明珠一袭白裙,长发披肩,在路上行走时,犹如校园里随处可见的一抹窈窕身影。岑奕光是结束会议后匆忙赶来的,来不及换掉身上的西装,看见唐明珠等候的身影,他摸出了那副黑色眼镜戴上。
“等多久了。”
“刚到,真奇怪。”
“怎么了。”
“你变憔悴了,但是看起来很开心。”
“因为看见你了呀。”
两人笑眯眯地打量对方,牵手入场。找座位时,他们遇到了一对熟人。
严城和周佩仪,前者一身休闲装,头戴鸭舌帽,比起看演唱会,更像去打网球。后者浓妆淡抹,一条紧身长裙衬托得身材玲珑有致。两人姿态亲密,宛若情侣。
更巧合的是,中间那空着的四个座位就是他们的。
见到对方的一刹那,双方都难掩惊讶,严城朝两人点头示意,并不打算说话,反倒是周佩仪十分热情,与岑奕光和唐明珠握手,做了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你们估计都见过我吧,我是C市电视台的主持人周佩仪。”
唐明珠的回答有些不给面子,“抱歉,我们很少看电视。”
简短的寒暄完,两个女人径自走到靠边的位置坐下,留下中间两个空座给这两个男人。这份好心是多此一举,岑奕光坐在两兄妹之间,无所适从,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到膝盖,等待演唱会开场。
这场演唱会的主角是一支名叫“Rainbow”的摇滚乐队,岑奕光第一次听摇滚乐是在5岁,那时隔壁住了个玩摇滚乐的瘾君子,没日没夜地用音乐轰炸整栋楼的活物;第二次是唐明珠递过来的耳机里,那时他违心地抿了抿嘴,说,挺不错的。
事实上,他认为摇滚乐就是一群神经病制造出来的反人类噪音。
开场时,全场沸腾。
乐队由四人组成,他们像疯子头目,组成了一支六千人的疯子军队,头目在台上声嘶力竭,军队在台下放声尖叫,六千张嘴——除了他们四个——张大成极限的圆,发出连灵魂都战栗的声音。
而他们就像四位严肃的评审,正襟危坐,神色凝重,形成了一个隔绝于世的空间。
演唱会过程中,岑奕光不止一次怀疑,旁边这三人真的喜欢这支乐队吗,真的有人觉得他们唱歌好听吗,我到底为什么要坐在这里。
演唱会结束前的最后一首歌让岑奕光喘了口气,他们唱了一首温婉悠扬的情歌,皇后乐队的Love of my life。
肩膀传来温热的触感,唐明珠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这时,岑奕光才觉出一丝演唱会的好处来。另一边,周佩仪伸手盖住严城放在大腿上的右手,手指钻进指缝,合握,十指相扣。
“Love of my life you've hurt me,
You've broken my heart and now you leave me,
Love of my life can't you see,
Bring it back bring it back,
Don't take it away from me
......”
某个瞬间,一种奇异的感觉驱使岑奕光转过头,好像他预知有个人正等着自己发现那样,莫名地扭动脖子,目光扫过数千个相同的背影,停在一张近在咫尺的脸上。那张脸早就等在那,好像已经等了十年,而他的目光唤醒了那张脸的表情,迷失的、怅然的、疑惑的。
那张脸仿佛一下子度过了四季,又仿佛同时上演着四季。
严城怎么了?
这个色欲熏心的男人,为何以这般迷乱的目光凝视自己。
他想告诉我什么?
岑奕光心惊胆战起来,如果严城在此刻胡言乱语,说出两个混乱的夜晚以及那个荒唐的交易对话,他该怎么办?他突然希望这首歌快点结束。
他到底想干什么?
在这个充斥着喧闹和疯狂的演唱会里,在爱人的身边,严城竟朝他伸出手,他惊恐地盯着那只手,好像它是洪水猛兽,想要后退却无法后退。因为他的身后就是女友,严城的双胞胎妹妹。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落在自己的脸颊,像拂去尘埃那般,轻抚他的肌肤,那一瞬间很短,只有三秒不到,但他出了一身冷汗。
那只手离开时,带走了一根黏在黑色镜框上的短发,仿佛它就是为此而来。
妈的!
他愤怒地回瞪他,却换来对方一抹得逞的坏笑。
真怪,这抹坏笑竟让严城的五官生动起来,像读书时,为了博取意中人注意而故意恶作剧的男生,他们做出种种荒诞举动,只为换来意中人愤愤然地一眼,最后再用这坏笑,掩盖内心的兵荒马乱。
意中人越是生气,男孩的笑容越是坏。
岑奕光用眼神质问他。
你到底想做什么?
严城也以眼神回答他。
没想做什么,别担心。
为什么无缘无故地纠缠我?
明知故问。
天底下男人多的是,就因为我是你妹夫,你就盯着我不放?
原来你是这么揣测我的。
难道我会以为,你爱上了我?
哈哈,这个理由也不错。
你真是有病!
还病得不轻。
死心吧,这事绝无可能。
迟早会有的,还记得我那天说过的话吗?
严城嘴唇翕动,无声地吐出一句话: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跪下。
放在以前,岑奕光早举起拳头教训他,但现在,他学会管住内心的愤怒,这里不是打架的好地方,况且也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让他应对两个女人的疑问。
面对严城的挑衅,他以咬牙切齿的微笑作为回应。
那你就等着吧,那一天很快就到了,让我们好好瞧瞧,跪下的人会是谁。
严城龇着牙,扯开一个冷森森的笑容。
我已经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