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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暴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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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沈樱乱填了一个人名,写好后将表格交给宋萍。
宋萍快速地扫过表格,眼里闪过一丝讶然,眼前的新老师才满19岁,从北城大学艺术学院肄业。
北城大学是全国最好的学府,艺术学院更是王牌。
不过,为什么是肄业呢?肄业代表她没有正常毕业,提前中断了学业。
她虽然疑惑,却也没有多问,毕竟是江先生亲自带来的人,她只需要做好该做的事。
沈樱敏锐地捕捉到她眼里的惊讶。
她不动声色地问:“宋老师,请问我具体是带?”
宋萍看着眼前年轻漂亮的女孩,她想了想,说道:“你就带四年级吧。”
沈樱接着问:“一周上几节课呢?”
宋萍笑了笑:“三节,课表我等会发你。”
一周才上三节?倒也不会很辛苦,大一时,有段时间教授生病,她帮教授上过课。
那时一天两节,每节课还是两小时。
沈樱不由松了口气,江衍虽然黑心,倒也没到丧尽天良的地步。
她在网上查过,资本家总喜欢让员工996,好在江衍有点良心。
宋萍又让她填了很多表,最后签了入职合同。
沈樱最怕繁琐,终于搞定一切后,她如释重负地舒了口长气。
宋萍见状,轻轻一笑:“沈老师,我先带你逛逛学校吧。”
沈樱还没适应新的身份,微微一怔后说:“好的。”
学校大得空旷,成排的教学楼鳞次栉比。
沈樱好奇地问:“江衍是这里的校长?”
宋萍回答:“不是。学校虽然是江先生出资一手建立,但学校建好以后,江先生聘请了专人代为管理学校。”
沈樱点点头,还好江衍不是她的领导,看来他就是挂了职位,不会真正来学校吧。
没想到,宋萍接着说:“不过江先生每周都会来给孩子上课,这里的孩子都很喜欢他。”
沈樱嘴角抽了抽,竟然喜欢江衍?他有什么好值得喜欢的。转念,沈樱想到,江衍每周都来学校上课,岂不是在学校也能碰到他?沈樱盯着脚尖,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
宋萍感叹地说道:“这里的孩子大多出身不好,江先生不收任何费用,甚至主动提供了很多帮助给孩子们,大家都是发自内心地敬重他。”
沈樱看着宋萍,她很敬重江衍,言语之间,都是赞美。
她有不喜欢江衍的权利,同样地,别人也有喜欢他的自由。
沈樱放下成见,认真听着宋萍称赞他。
逛完校园,两人来到一处教室前。
“沈老师,这里就是你以后上课的地方了。”
两人站在教室外,走廊很明亮,站在走廊朝着南边看去,正好可以看到缥缈的海面。
海风轻盈,穿过一座座游轮,穿过葳蕤正盛的凤凰花树,散落在各处。
沈樱转身,教室里正在上课,学生们很安静,规规矩矩地坐好,目光齐刷刷地朝着前方看去。
目光扫过一个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再往上,竟然是江衍。
他站在讲台上,眉目低垂,神色淡然,手里拿着本诗歌集,沈樱听到他在念: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贫穷的街道、绝望的日落、破败郊区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学生们不解其意,却听得认真,江衍的声音有种魔力,吸引着人只想一直听下去。
穿堂风阵阵,蝉鸣不止,南长岛的夏天还在继续,亚热带的温度仍旧单调乏味。
不远处,长咀湾风平浪静,湛蓝色的海面宛如天际,倒映着天上云卷云散。
教室里,学生们读诗的声音朗朗不绝。
沈樱会心一笑,她突然觉得一切没有那么糟糕,或许她也该改变自己,她也该让自己的生活运转起来。
她背靠走廊,一遍遍诵读声里,沈樱记住了这首诗。
逛完校园后,沈樱没有直接回家,她沿着二十八巷慢慢走着。
穿过这条巷子,就是她的住处。
巷子两边种满了榕树,接天连叶一片绿荫,翠绿色的枝叶升到天际,遮住了无边无际的日光。
沈樱沿着巷子慢慢地走,她望着巨大的榕树,或许有一天,她也可以像这苍天榕树一般,不畏强光,不畏风雨。
回到屋子后,阿婆也不知道在折腾什么,房间里又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
三花猫看到她回来,冲着她“喵”了一声,它似乎饿了,竟然主动来蹭她。
沈樱蹲下,敲了敲三花猫的脑袋:“我没有吃的,等你主人回来吧。”
她说完就上楼了。
回到房间,沈樱开始搜索今天听到的诗。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贫穷的街道、绝望的日落、破败郊区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出自南美洲的一位诗人,沈樱莫名很喜欢这几句话,她拿出一张白纸,用左手笨拙地抄了下来。
不知不觉,沈樱有些犯困,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绵长的梦。
“沈樱,我喜欢你。”
十八岁的周望舒站在她面前,快要入冬了,他戴着驼色围巾,勾出流畅的下颌线。
她犹豫要不要答应。
路人都在起哄,沈樱是个要面子的人,大家都在起哄,拒绝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这时,周望舒拿出一束樱花,浅粉色的花朵随风摇曳着。
冬天怎么会有樱花?也不知道他费了多大劲才弄出这些。
“答应他,答应他……”
周围越来越多人在起哄。
最后,沈樱接过那束樱花。
突然有雪花落下。
那是北城的第一场雪。
周望舒说过,他会一直守护她,直到他死。
可他的誓言就像雪花,落到地面也就化了,
后来妈妈自杀,爸爸被起诉。
她只会画画,偏偏右手废了,她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只觉得一辈子完了。
沈樱去找周望舒,可是她从天亮等到天黑,周望舒也没有见她。
离开周家,沈樱走在斑马线上,她望着车水马龙,望着无数的陌生人从眼前走过,突然觉得人这么渺小。
脑海里回荡着曾经无法理解的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在命运面前,人就像牲畜,像一只蚂蚁,太渺小,太脆弱,太可怜。
那天,沈樱失魂落魄回到家,她怪周望舒无情,怪自己将期待压在别人身上,更怪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家人。
轰隆一声,雷声作响,瓢泼大雨从天而降。
沈樱被雷声惊醒,脸上湿湿的,她抽过几张纸巾,一点一点擦掉眼泪。
南长岛经常下雨,暴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她要去关窗时,看到江衍就在一楼屋檐下。
他撑着把淡青色长伞,伞骨映衬下,那双手更显得冷白如玉。
雨声瓢泼如注,淅沥不止。
朱红色的屋檐下,他也不知在想什么,神情专注。
江衍不说话时,眉目淡然,眼睛里像是藏匿了一整片大海,悠然清亮。
此刻微垂着眼,眼睑下那颗淡淡的红痣随之轻现。
大雨里穿梭着一只可怜的三花猫。
“喵。”
三花猫被淋成落汤猫,耷拉着毛发。
江衍一手撑伞,一手捞起三花猫,转身回了屋子。
原来是为了等猫回来,沈樱关上窗,穿好衣服等着雨停。
她还没有吃晚饭,现在突然有些饿了。
只好巴巴地望着暴雨,暗自祈祷雨赶紧停下来,不然她要饿死在这里。
十分钟过去了,半小时又过去了,仍旧不见雨停。
沈樱没耐心再等,拿了伞下楼。
刚下楼,便看到阿婆出来,阿婆看到她,问道:“这么大雨,你要弄啥子?”
雨砸得噼里啪啦,沈樱大声喊道:“我去吃饭!”
阿婆挥了挥手:“一起吃吧。”
沈樱错愕地反问:“一起吃?”
阿婆几乎每天都要念叨她不干正事,说她好好一个年轻人,也不上学,也不工作,整天就知道窝在屋子里混日子。
她知道阿婆不喜欢她,尤其是提醒她交下个季度房租的时候,这种不喜欢几乎演变为了厌恶。
沈樱不是故意拖欠房租,那段时间她是真的昏昏沉沉,转头就忘事。
阿婆现在,竟然叫她一起吃饭?
阿婆又挥了挥手:“快点。”
沈樱合上才打开的伞,沿着屋檐一步步挪过去。
阿婆的屋子很大,果然是房东,和她的老屋子完全不是一个档次,沈樱默默地想,如果以后她也能靠收租生活就好了。
她的想法显然是白日做梦。
一想到还要给江衍打工十年,沈樱瞬间觉得生不如死。
走到客厅,就看到了让她生不如死的罪魁祸首。
江衍坐在沙发上,后背挺拔如竹,他的神情很专注,一手正拿着吹风机给三花猫吹毛,另一只手慢条斯理整理着猫毛,他的手指匀称分明,三花猫被取悦到,舒服地“喵”了一声。
沈樱重重地放下水杯。
江衍这才朝着她看过来。
可他一句话没说,淡淡扫了她一眼后,接着给三花猫吹毛去了。
……
沈樱是个矫情的人,她不想主动和江衍搭话,这才故意发出声音,想引起他的注意,让他先开口。
没想到,一拳砸进了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