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永不停歇》凛生尾白

3、卖身

　　03
　　江衍睁眼，好整以暇地听她说完，他放下怀里的三花猫，淡淡说道：“还不上？那你给我打工吧，欠款用工资来扣。

　　月薪八千，年底根据绩效分发奖金，你每年的收入大概在十万左右。
　　每年十万，大概十年，正好可以还清。
　　利息我就不收了。”

　　“十年？？让我给你打工十年？这和卖身有什么区别，你也太黑心了吧。”

　　江衍挑眉，看着暴跳如雷的少女，他慢悠悠补充道：“没什么区别。”
　　沈樱破罐子破摔：“我如果不还你钱，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江衍也不知是从哪里摸出那张欠条，他微笑着说：“白纸黑字在这里写着，你如果没有契约精神，那我只能向法院提起诉讼。”

　　沈樱觉得她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摊上这么一个债主。
　　抠门，黑心，能言善辩，哦不对，是巧言令色，胡说八道！

　　她气极反笑，咬牙切齿地说：“十年就十年，我一定一分不少全部还你。”

　　“那最好不过了。”
　　三花猫不知何时又跑回来了，趴在江衍身边，高高在上地“喵”了一声。

　　江衍捞起三花猫放在怀里，慵懒地闭上眼睛，阳光透过凤凰花树落下，跳跃的光斑在他的脸上安分下来。

　　他的鼻子高挺，唇色秾艳，闭了眼才会看到，原来他右眼睑下侧，有颗淡淡的红痣。

　　债主薄唇微启：“吃过午饭，带上身份证办理入职手续。”

　　沈樱哼了一声，转身上楼。

　　午饭，沈樱又去了楼下的猪脚面馆，她对这个城市没什么好感，自然也没有探索的欲望。在南长岛的三个月，每天都是在猪脚面馆解决吃饭的事。

　　面馆仍旧熙攘，沈樱进去后已经没多少余座了。

　　她朝着面馆的后方走去，人群之中，沈樱眼尖地瞥见一个空位，桌子是两人位，旁边已经有人了。

　　沈樱走过去，放下手机。
　　她却没想到，对面坐着的，正是江衍。

　　沈樱想都没想，拿起手机想换个座位，可环顾四周，已经没有空位了。
　　江衍好整以暇坐在对面，看着她想走又无法走的样子，饶有兴趣地勾了勾唇角。

　　沈樱是个矫情的人，换了以往，她绝对无法接受和讨厌的人一起吃饭。
　　可是她也不想委屈了自己，总不能端外面吃饭吧。

　　她正纠结时，对面的人开口了：“你要是不想坐这里，可以打包带回去。”

　　闻言，沈樱果断坐下：“我就要坐这里，面馆总不是你开的吧？”
　　江衍认真回答：“不是。是一对外地夫妻开的。”

　　沈樱冷哼一声，点了最便宜的面。

　　两人的面是一起送上来的，沈樱正要接过自己的那份时，江衍却拿走了她的。
　　她正要说话时，江衍已经抿了一口汤。

　　！！！
　　有没有搞错，那是她的面啊。

　　“喂！！”，说完，沈樱又改口：“江衍，那是我的面。”
　　江衍哦了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那你吃我的吧。”

　　沈樱对江衍的负面印象又加深了。
　　她气冲冲地拿过另一碗。

　　江衍不愧是拥有几百户出租屋的人，他的面是也最豪华的套餐，里面乱七八糟加了很多东西。
　　沈樱吃了一口后默默地想，这就是有钱的味道，多么让人怀念的味道啊。

　　第一次，沈樱吃完了这家的面。

　　江衍吃饭十分慢条斯理，沈樱眼尖地瞥见，他剩下了很多。
　　沈樱没有等他，吃完就走了。

　　她回房间拿了身份证，下楼才看到江衍出来。

　　他看上去有些不舒服，脸色微微苍白，右手搭在心口，靠在一棵凤凰花树前。
　　沈樱不合时宜地想到一个词：西子捧心。
　　江衍这幅样子，倒真像个衣带渐宽的病美人，说起来，他身上总带着药香味，难不成这个人真的有啥病？

　　沈樱仔细打量着他，他的食指上带了一枚银色的素戒，素戒衬托下，五指匀称分明。
　　到了中午，天气很闷热，他走得很慢，走一会就在树下停一会，额间渗出薄薄一层汗。

　　沈樱捏着身份证，朝着他的方向走去。
　　“我扶你过去。”

　　江衍有些错愕，他抬眸，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抬手遮住日光。

　　去而复返的沈樱站在他面前，她生得很白，日光下，那张脸几乎变得透明，女孩的眼睛很大很亮，乌黑的瞳孔如同宝石，定定望着他。

　　他开口拒绝：“不用。”
　　沈樱走到他旁边，架起他的胳膊，说道：“扶一次一百块钱，你在账上抹一下。”
　　江衍勾唇笑了笑，他垂下眸子，任由她扶着自己。

　　沈樱问：“入职要去哪里办？”
　　江衍：“学校。”
　　沈樱：“远不远？”
　　江衍答：“不远。就在附近。”

　　没走几步，沈樱开始喘气，以前在北城，身边的朋友总调侃她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大小姐，这体现在军训第一天中暑到进医院，平时爬个楼都能要了她半条命。

　　没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对于体力，沈樱向来吝啬，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

　　如今，为了还清一百万……
　　她扭头看了看身旁的江衍，他生得很高，即使江衍已经很瘦了，沈樱仍然觉得肩膀很沉，费力地负重前行着。

　　她突然想到，那天在大海里，他一定很吃力吧，要克服海水的浮力，浪潮的拍打，还要带着半死不活的她。

　　他大可以无视她的呼救，就像岸边其他人那样。
　　可他还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她。

　　还好可以用钱还清这份恩情，否则实在是问心有愧。
　　沈樱拉了拉江衍的胳膊，让他站得更稳。

　　就这样，两人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在缺德地图和江衍错误的指引下，拐来拐去拐错两个红绿灯后，终于到了学校。

　　一路回头率超高，过往路人纷纷投来充满粉色泡泡的目光。

　　沈樱无视了所有人的审视，南长岛果然是个无聊的城市，居民的生活更是乏善可陈，一丁点事都能吸引他们的注意。

　　站在学校门口，沈樱看他脸色恢复了很多，撒开手揉了揉肩膀。

　　撑着身体的力量一松，江衍趔趄几步才站稳。

　　眼前的女孩正揉着肩膀，她的胳膊纤细，却有力量。
　　多年前，第一次见到她时，便觉得她像一朵樱花，绚烂，惹人注目。多年不见，她看上去变了很多，眸里没了以前的神采，整个人也消沉了一些。

　　江衍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他问：“要我帮你揉吗？”
　　沈樱：“多少钱？”

　　江衍笑了笑，刚才从面馆出来，他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大概是这几天没有休息好的后遗症。
　　他经常生病，失眠情况又很严重，昨天通宵处理完工作上的任务，今天一直有些不舒服。

　　从面馆到学校这一路，他一直在看她，她咬着牙一声不吭。他应该放手，不给她添加负担。可不知不觉，路走完了，他也没舍得放手。

　　江衍微微挑眉，道：“免费。”

　　免费？
　　沈樱恪守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原则，果断拒绝。

　　她看向江衍，他站在树荫下，日光跃入榕树叶子，被筛得零散斑驳，熔金色的光斑在他脸上跳跃，那张脸忽明忽暗，像是油画中的王子。

　　沈樱的目光从他的脸过渡到上方的榕树叶子，问道：“我负责干什么？”
　　江衍想了想：“行政。”

　　她第一次工作，根本不知道行政是干什么的，只好硬着头皮又问了一句。

　　江衍回答得简单：“端茶倒水，填表。”
　　沈樱脸一黑：“我不想做行政，我想教画画。”

　　“你写字都那么丑，能教画画？”
　　沈樱面无表情地说：“我学了十五年画画，十六岁时就被最好的艺术学校破格提前录取。
　　左手画得是不如右手，但是教人绰绰有余。”

　　江衍倒也没有多问，只是淡淡说道：“试用期三个月。”

　　学校很大，教学楼看着很新，应该是才建立不久。

　　整个学校的建筑风格偏浅灰色，让人觉得很寡淡。

　　望着未来要工作五十年的地方，沈樱问：“这学校，该不会也是你开的吧？”

　　江衍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说：你还不算太笨。

　　沈樱劝自己不要和债主生气，不值当。

　　她跟着江衍走进一间办公室，里面坐着一位中年女人，头发挽起，看上去干净利落。

　　看到江衍后，她立马站起来，毕恭毕敬地点头示意。
　　她似乎很敬畏江衍，身体站得笔直，一动也不动。

　　江衍说道：“新来的美术老师，走一下入职流程。”
　　中年女人点点头：“好。她是带哪个年级？”

　　江衍：“你看着安排。”
　　他似乎还有事要忙，说完便离开了。

　　江衍离开后，原本紧张的气氛瞬间消失，中年女人对着她打招呼：“你好，我叫宋萍，可以叫我宋老师。”

　　沈樱赶忙接话：“我叫沈樱，你好。”
　　宋萍笑了笑：“过来坐吧。”

　　宋萍看上去倒是个好相处的，心里的不安一扫而空。

　　宋萍递过来一张表格，让她先填好个人信息。

　　要填的内容很多，沈樱只捡重要的信息写了写，无关紧要的部分她随手编了上去。填到家庭成员一栏时，沈樱有些愣怔。

　　她已经没有家人了，妈妈死了，爸爸入狱被判处无期徒刑，哥哥早在两年前和家里断绝一切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