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饶命》灯酒海

7、第 7 章

　　凤凰岭通天仙台又称凤凰头，据传不仅盘古王在此处羽化成仙，而且还曾是凤凰神君的涅槃之处。整座仙台灵气充沛金云环绕，雨后初晴时远处山峦皆被云层吞没，只余此台露出云端沾染金黄，仿佛真如一只在宝光中涅槃飞翔的凤凰。
　　当然，传说是这么传说的，到底有没有凤凰云轻风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这峰顶之上原本真有一座凤凰庙，乃是前朝君主望祀山川诸神时所建。不过这山高风头大，没百年就刮翻了庙顶，但幸而王朝更迭比庙宇坍圮还要快，所以新皇帝没怪罪，老工匠也没修葺。
　　到了今天，这所谓的通天仙台，其实就只是当年凤凰庙剩下的一大片白玉石基。
　　而这白色石基之上，还有一方桌案大小的银白台子。
　　具体是什么材料所制云轻风看不出来，但应该也是胜己仙人亲手打造，简直就是白玉石基的缩小版，搁在仙台上面和叠叠乐似的。

　　玄流吃完肉串见人还不动，巴巴望着台子看了许久，好奇问：“仙友可是想在仙台上唱跳一曲？”
　　也不是不行啊！

　　云轻风回过神，开玩笑：“在仙台上唱跳一曲不如烧烤一把来的香。”
　　这么大个台子，能烤多少串。

　　玄流听乐了，发觉这新师妹也是个有意思的，跟着嘿嘿：“可不是，师尊就整天在这台子上烤这烤那。”
　　比如烤化个银块，烤软个铜片，哎这么一说我们师尊还是烧烤小达人呢！

　　两人嘻嘻哈哈乐了两句，然后一扭头就跟不知何时飘上来的胜己仙人对上了眼。

　　胜己仙人眼神轻飘飘，语气凉飕飕：“想在仙台上烧烤？”

　　云轻风：……
　　不是老师，我开玩笑的。

　　玄流有心想替新师妹辩解两句，刚一张嘴就让胜己一记眼刀钉住，立刻麻溜的高举板胡滚了。
　　对不住师妹，师兄我也是怂人一个。

　　山月娟娟静，山烟漠漠轻，云轻风抱着琵琶站在山巅，没觉得孤独只觉得悲凉。
　　不是吧，又得罪一次啊。

　　胜己倒是也没再说什么，几步走到仙台后盘腿坐下，从宝袋掏出一套冰种白瓷茶具，在桌案仙台上一一摆开，弹出一丛灵火烧热仙台煮水洗茶：
　　“还不开始？”

　　云轻风应了声，心下松口气，手握琵琶微微侧头，音节随着指尖自琴弦缓缓泻出，忽高忽低忽粗忽细，一会像乌鸦哀叫着飞过头顶，一会像燃烧的老木头在火场中迸发出最后一次挣扎的喘息，可谓是拨丝磨调、恶钩追音，声如苦雨，让人沉默。

　　胜己在台后喝着茶一言不发，仿佛已经聋了，只关注云轻风的指法，根本听不到满山犹如飞灰残烛般凄苦艰涩的乐声。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五遍《旱天雷》便结束。
　　琵琶声尽，万籁俱寂，就连凤凰岭的鸟都沉默了。

　　云轻风对自己的琵琶造诣一清二楚，弹完就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一边，等着发落。

　　胜己一直端着茶杯没开口，直看到云轻风收了琵琶老实站着才有了新动作——
　　把贴在耳后的静音符摘下来。

　　云轻风有点惊讶，什么时候贴上的？

　　胜己放下茶杯，直击痛点：
　　“你还有其他擅长乐器吗？
　　“你觉得自己需要几千年才能飞升？”
　　“你确定自己要进音修院吗？”

　　一句一击，句句诛心。

　　云轻抱着琵琶生无可恋了好一会，再抬头，眼神已然坚定了不少。

　　知不足，则能自反也。
　　胜己抿了口茶暗地点头，肃然的面色稍微一缓。
　　然后就见云轻风把琵琶一收，板板正正行了个礼：“仙尊教诲弟子省得，弟子明天就去办转院。”

　　胜己：？
　　还没开学就劝退一个？
　　见状，他那张千年冰块脸上稍微有了点死人微活的温和：“本座并没有劝退你的意思，只是……”
　　思索几秒，胜己决定还是将伤人的话收一收，转而问道：“你原本的修道场里，开蒙老师就没谈过你的不足？”

　　云轻风实话实说：“谈过，很多，但每天约谈我的太多了，我来不及挨个改。”

　　胜己眉头蹙起：“什么叫约谈你的太多了？”
　　你还有几个好老师？

　　云轻风就道：“音修师父说我指法迟钝生硬、食修师父嫌我味觉不够灵敏、武修剑修觉得我懒散不爱动、器修符修认为我动手能力不佳。”
　　她说着哎了声，想起什么：“倒是法修师父夸过我一句，整日折磨得人头疼，天生就是给人下//咒的料。”
　　不过可惜专注下咒的巫修基本隐于深林行迹难寻，于是她便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只学了些普通法术。

　　夜寂静，秋风碎，山月照得人憔悴。
　　这话落下好半晌，就见胜己仙人终于一点头，然后开始袍袖翻飞的收拾茶具，手速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只在月色下留下几道残影，最后甚至也不管什么杯盏茶壶分门别类，只一扬袖全都收进宝袋中，然后对云轻风示意：“随我下山。”

　　云轻风不明所以，只得跟着一路小跑，顺便想从对方脸上看出些许端倪。
　　但是失败了，因为胜己这个人几乎就是块冰，不仅没表情，还很冷硬。

　　“仙尊，可是我说错了话？”云轻风小声问。

　　胜己摇摇头，想了想又问：“三月前仙门大考，你是凭借哪一科登榜的仙客来？”
　　云轻风答：“武修。”
　　胜己表情没变，但袖口明显结了一层霜：“那为何要入我音修院？”

　　终于有人问我这个问题了！
　　云轻风内心十分激动，但面上还是保持住了往日的云淡风轻，努力以平静的口吻说出真诚的热爱：
　　“因为我，爱音乐。”
　　音乐，生命的礼赞、心灵的抚慰、灵魂的共鸣！
　　我就是爱音乐，别叫我停下来。

　　胜己仙人的脚步缓缓停住了，无论是恼怒，还是无奈，或者是其他什么情绪都被陡然抹去，一张俊美面容上只剩空白。
　　纵使千年来已经见过太多为留在仙客来而不择手段的人，花言巧语听到几乎已经能写出一本巧语大全，但胜己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一刻，他有所动容。
　　明明一个人拥有无数条退路，可她偏偏选择了死路一条，那应该是挺有抱负理想的。

　　云轻风轻轻呼出一口气，认真同胜己仙人道：“今日我问过师兄，他们说无论三个月的统一修炼期最后排名成绩如何，仙客来都会以学生的意向志愿为准。”
　　“我的意向志愿，一直都是音修院。”

　　话落，山风骤起，肃肃凉风之清兮，可解吾之忧愠兮。
　　胜己在风中沉默片刻，最终随风缓缓呼出口气，转回身往山顶走。

　　云轻风眼底飞快划过一丝笑意，跟着胜己一起转身。

　　没两步，胜己脚步又是一停，他回头瞧着亦步亦趋的小仙生，还是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但眼神稍有温度：“我音修院修炼并不比武修轻松，你指法生硬笨拙、曲谱辨识不清、弹奏技巧不强、想来作曲填词能力应该也不容乐观。”
　　说完这一大通，胜己自己先叹了口气：“想飞升，恐怕很难。”

　　云轻风心说这倒没事，大不了她继续曲线救国，以武修身份飞升，以后在南天门专职琵琶捶神。

　　胜己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又沉默了一会，最后摆手：“罢了，从明日起你早修跟着音修新生去上指法与技巧基础，晚修跟着玄流他们去学词曲。其余时间，便随意安排吧。”
　　云轻风欢欢喜喜地应了好，下山的脚步都轻快几分。

　　胜己望着她的背影，思绪不知飘到何年何月，只依稀觉得自己看到相似又陌生的身影，随秋风一起消失在夜色里。
　　……

　　回到宿舍，云轻风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的开蒙老师长云仙翁汇报这则好消息。
　　不过水镜没接通，只有留音一则：
　　“近日携弟子巡察长云山十八脉，信号不佳，闲事勿扰。”
　　云轻风呵呵一声根本不信，但也没被影响好心情，只找出一小段水镜音像，是她刚刚偷录的胜己仙人。
　　音像中，胜己腰佩玉带头戴银冠，面容清冷如初雪，说出来的话却相当温暖人：“罢了，从明日起你早修跟着音修新生去上——”
　　就录了这一句，因为就这一句好听。

　　云轻风趴在床上又听了好几遍，这才满足的眯着眼给长云仙翁发去。
　　99＋

　　翌日一早，云轻风和诸多新生一起下山，与刘小墉吃完铁板烧一齐去大殿开早会。
　　所有的会议都很无聊，仙客来的也不例外。
　　云轻风听得昏昏欲睡，倒是旁边刘小墉记得很用心。散了会挑着重点给她念：“三月统一修炼期不变，一周后摸底考也与往届相同，就是这个考试地点……”
　　刘小墉有点迷惑：“天都峰，是我爷八十还能上去转两圈的那个天都峰吗？”这是正经摸底考吗，不是一周助老日吧？

　　云轻风倒不是很在意，反正在哪摸底不是摸，天都峰景美人多还热闹。
　　刘小墉倒是眼巴巴的瞧着她：“摸底考分个人赛和小组赛，云道友可别抛下我。”
　　云轻风拍拍他，那不必须的，咱哥俩连音码的交情。
　　刘小墉放宽了心一笑，两只眼又眯起来，看着福气又讨喜。
　　然后下一秒，这讨喜的小胖子就让人拎着后衣领高高举起。

　　来人目测得有八尺高，一张宽脸满是横肉，身高体壮健壮如牛，宛如一座小山压得人喘不过气：
　　“听说，就是你用琵琶打了我狂石城的人？”

　　刘小墉：啊？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