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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混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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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透支焦虑,现在焦虑交的只是利息。
我不去想这个,就算是沿着澜沧江到湄公河到东南亚又怎样……还是很不对的,这算偷渡吧……东南亚是不是什么器官工厂电诈天堂来着……我不会被抓去搞诈骗吧……还是噶腰子拐卖到山村更适合我这种未成年。
别吧。
我先去找大使馆求助或者干脆直接去警察局自首成吗。
听说那边的警察局官黑勾结来着……
别吧。
中国的什么境外求助电话是什么来着?123什么来着?12315不对不对……打110成么?
大爷的这种时候就更懊悔以前怎么那么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别吧,不要透支焦虑不要透支焦虑,冷静冷静冷静……不是这也太离谱了,什么鬼啊,我县里那条河这么会漂么?不是滚滚长江东逝水么?我为什么不是直通渤海……不是这更离谱了,漂这么远都没人发现皮肤也没发胀我也没死。
*
那时我还不知道,这种情况最离谱同时也是小说最普遍的解释是——
我穿越了。
但身穿也没那么普遍吧:(。
但凡来个系统呢。
*
我一边焦虑一边想这条路骑到居民区到底有多远,小电驴都快要没电了,分不清肚子是饿是撑,梨啃了不少,晃荡一下又好像全是水。
中途也能看见不少小路,通往田间,隐在树里,只是先前多少觉得大路安全些,应该能骑到城里。
前面一个大上坡,高高远远的,电瓶车一下子慢了下来,还好撑住了,否则让我现在这种肩胛撕裂的推车上去,只能是弃车保臂了。
哼哧哼哧爬到顶,又到下坡,散光犯得严重,只模糊地看见底下遥遥有条暖黄的光,下去时加速度和速度都在增加,伴着风声,逐渐了然那是两排路灯,近宽远窄,前路蜿蜒,远远地看着,就像一条泛着光的游龙向我奔来。
相对运动,我思绪一下子游离,去年五月份提前录取高中时学的。
然后就太眼熟啦,暖黄色的路灯高高照,清风扬着,柏油路上不见人烟,两列不知名的树后面是田野,间或能看见几处红瓦白墙的小别墅……简直和咱家一模一样嘛。
先前的不安又落了下来,也是,怎么可能搞出国,出国有那么简单?
我坐车颠得屁股疼,车子也基本没什么电了,于是把车随便搁在路边,梨也没拿下来,钥匙就塞进后备箱里。
我记得电瓶车一般都有定位的,既然到了地方,就也没什么必要真抢人车,至于梨,他不嫌弃来路不正就送他了。
我走在人行道上,边望向黑黢黢的田野,还能闻到下雨后的湿气,毕竟散光,能看到远方的光,扯着眼角,依稀辨认出还是有很多栋房子还亮着灯。
感觉还不算晚?
我终于回到人间了。
*
终于敢放开思绪地回忆家人,感觉到胸腔里涌动的忐忑,长辈的责骂现在的我肯定受得住,学校的流言更是无伤大雅,只是老师,大部分老师还以为我是稍微有一点叛逆的学生;还有妈妈,我该怎样面对她的惊诧、眼泪……突然又笑出声——
苏咎,又自作多情呢?
你之前自杀多少次,你看人家在乎吗?就你还自顾自地以为是因为自己藏得很好呢,这次,这次不还是没死,和往常那些次有什么区别?
还怎样面对她的眼泪,你应该先面对的是对眼泪的质疑,质疑那眼泪下究竟有几分真心……
你不能总是对她的眼泪束手无策偃旗息鼓,却任由她对你的眼泪置若罔闻视若无睹!
你不能总是连怨恨都不敢,想放下又不甘!
你不能死了一趟还想不开!
该珍重的不是你,至少不能只是你。
安心地回去洗个澡,睡一觉,天亮了还得上学……话说你作业还没补完吧?哎哎哎,别想这些,死一次还没点改进不白死了吗?
……
……
呀,还这么说可真是让人耻笑啊。
算了。
没力气吐槽自己了。
*
我终于回到人间了。
只是不再是我熟悉的人间。
*
我抖着唇喃喃,边走边四处张望着寻找着证明这个世界是虚假的证据。
我没找到。
这可能吗?
我没找到。
这叫穿越吗?
*
我一个人在城市里四处张望慌不择路,像是在寻找,又像是在逃离。
话说我以前观察蚂蚁的时候有没有在意过它们伸着触角、满地乱爬、走走停停时,是在慌乱又不可置信地和我对视,带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祈求?
天上的星星是不是真的是在眨着的眼睛?
我凝望着天的时候,可曾想过天上有群孩子也在逗弄着蚂蚁?
所以我是什么?
我是蚂蚁,是沙子,是逃出鱼缸的金鱼,是被冲进下水道的蜘蛛,是被自行车碾过的蜗牛,是身体裸露在骄阳下的寄居蟹,还是穿在竹签上的蜈蚣死而不僵胡乱挣扎的一只脚?
*
我在想,人生有时候是不是真的只活那么几个瞬间。
名为苏咎的人,无知无觉地度过她无忧无虑的童年,是成绩中上、闺蜜几双、普普通通、浅薄无知的小孩,随着2016年新年啤酒瓶在电视机上一声炸响,往日种种就像被疯狂按Z快进的NPC。
法院、车站、大巴车,风沙、蚱蜢、扭曲的疤痕,这个我刚认识不久的世界一下子掀开此前捂住我眼睛的面纱,露出狞笑和獠牙,露出一双怨恨、轻蔑、怜悯的眼,注视着那个小孩。
那个女孩跌跌撞撞一无所知在大雾中走走停停又崩溃地蜷缩、尖叫、疯了一样在靛青色的天下扇自己巴掌又被打羽毛球的人影吓得倒在地上、在学校顶楼的走廊栏杆上注视着摇摇欲坠的雨丝和影子、在床头柜旁边生生吞咽关紧的窗帘一角和哽咽和狂笑、在楼梯间和声控灯融为一体战战兢兢地忍受蚊虫的亲近、在夜晚寂静的后山大声朗诵着泰戈尔的《生如夏花》停下来时用明黄色的美工刀自残、在亲人失望震惊的眼睛里找到那个扭曲得不像样的人影。
那个女孩将此生最恶毒的所有话语都像垃圾倒给了自己,还大骂着把垃圾桶往大脑上砸去——她骂啊——你怎么还不去死啊——她哭啊——你怎么那么贱啊。
那个女孩总是在做一些真做了后悔未遂了怀念的事。
她真该死在2021年10月10日的清晨啊。
别去祭她!别去记她!
*
——我们都知道,没人记得她。
*
我走在路上时突然想,这个名为苏咎的人究竟该怎么度过这一生?
*
这里的世界很新奇啊……人们甚至不是亚洲面孔,很难去形容他们的人种,西方的骨和东方的皮融合,也不像混血,举止投足倒是和中国无异……所以才更恐怖。
像是一群伪人,下一秒就会剖开血肉漏出节肢动物的肢体和黑黢黢的复眼。
新开的这局是恐怖游戏啊?
这么说又太不礼貌了。毕竟我才更像那个异类吧?可他们也好像没有意识到我和他们的区别,面色如常地说着我陌生又听得懂的话,像是某种我忘记了的方言。
*
前世的记忆就像没删干净的存档,我走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每个细节都像一把凿子,把我所有的憎恨愤懑委屈思念一下下全都凿空,回首望去,只记得死前那墨一样的河上漂亮的天桥和形状像远远的小船一样的半截脚尖,就像存档最后的CG,象征着苏咎这个角色打出的难得的好结局。
现在好了,新开一局,从零开始。
所以我究竟打出了什么隐藏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