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X李寻欢）王见王生》凉九

48、礼不成则兵（修）

　　李寻欢忧心石玉对林府不测，第二日早时便欲前往，尚未成行，林老爷竟先遣人送了份请柬。

　　送请柬的家仆犹自庆幸，“若非宋公子提供李公子住处，只怕一路寻来天都要黑。”

　　谁想得到有人会不住客栈竟要住到这荒郊野岭上来呢？

　　李寻欢十分诧异，“林老爷为何要请我？”

　　家仆叹息道：“昨晚儿府上闹翻了天，老爷气冲冲要向洛家讨个说法，小姐更寻死一回，若非大伙儿劝着，只怕，唉……”家仆看着李寻欢，“李公子功夫高的很，老爷对公子也是青眼有加，公子便算是积德，帮着小的们劝劝老爷吧，再闹下去林府只怕是要……”

　　李寻欢神色凝重起来，是他没有想周到，忽略了林老爷的火爆脾气，想必是林老爷一时气愤直接找林小姐摊牌，他的作为也就显得毫无意义了。

　　“林小姐可有生命安危？”

　　家仆道：“苍天保佑，及时救了身子倒没什么，只是把自个儿关屋子里不见人不说话。”

　　胡铁花摸摸鼻子，“即便如此，也没有请小李兄的道理吧？”

　　家仆道：“老爷这样吩咐，小的只管来寻，哪里想那么多？”

　　李寻欢收了柬子，道：“我马上去。”

　　楚留香随他站起身，道：“我也同去。”看李寻欢讶异，便补上一句，“若是石玉寻上门来，多个人也好应付。”

　　昨日里前来，林府尚且处处挂了红灯扯了红锦，今日全副撤下，颇有些苍凉。

　　林老爷端坐大堂，表情很平静，见到李寻欢，竟然笑了笑，再看楚留香，不由一怔，“这位是？”

　　楚留香自报家门，他名头不小，听他自报家门，有些人惊讶有些人兴奋有些人愤恨有些人惧怕，林老爷的表情颇有些意思。

　　林老爷皱了皱眉，竟然似乎希望落空之类，慢半拍才道：“楚香帅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楚留香道：“我只是陪客，陪李兄同来。”

　　李寻欢道：“倘若方便，我去瞧瞧林小姐可好？”

　　林老爷眼睛一亮，喜道：“自然方便自然方便，我请你本就有这个意思，你能主动提出，可见，可见……”他挥手道，“小路，快为李公子带路。”

　　林小姐阁楼外站了数名丫鬟，皆是面容愁苦束手无策。

　　李寻欢敲门一声便听屋里叫道：“你们再闹信不信我立马再寻短见？还不滚？”声音嘶哑，想是曾经哭得厉害。

　　李寻欢柔声道：“林小姐，先开了门可好？”

　　屋内静了一会，迟疑道：“是你？李……李……”

　　李寻欢道：“是我，李寻欢。”

　　林小姐沉默一会，幽怨道：“你是来看我笑话么？昨天我才向你炫耀我的幸福，原来我才是最悲惨最愚蠢的人。”

　　李寻欢叹息一声，“至少你曾经幸福过不是？我也曾经失去最爱的人，可我不是还好好活着么？”

　　林小姐叫道：“这怎么一样？这怎么一样？你们男人失去感情都可以好好活着，可我……可我已经什么都已经失去……”

　　李寻欢道：“你能这样跟我说话，就说明你是个很勇敢的姑娘。”

　　林小姐沉默一会，语调低落下来，“我不会再寻短见，你走吧，今天我不想见任何人。”

　　李寻欢柔声道：“我以为我们应该已经算是朋友，在情绪低落的时候，有一个朋友分担其实是一件极好的事情，你为何不愿意试一试？”

　　林小姐甚是悲伤，“朋友么？我……我又哪里有什么朋友？”长年卧病，又是深闺，其实十分无奈孤独。

　　李寻欢道：“小姐原可以把我当作朋友的。”

　　林小姐声音近了些，“男女也可以做朋友？”这声音似乎更沙哑了些，李寻欢不由心中一痛，其实这样的打击，再坚强的女孩子也受不了，便是她……她……唉……

　　李寻欢语调更加柔和，“只要愿意，如何不能？”

　　林小姐沉默，门渐渐松动了。

　　远远瞧着，林老爷满脸愉悦，喃喃道：“这人看来真不错，惜儿竟然听他的话，不错，不错。”惜儿想是林小姐小字。

　　楚留香心里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他试探道：“林老似乎对李兄十分看重。”

　　林老爷转头看他，神色亲切许多，“李寻欢虽说没什么名气，认识也不久，不过惜儿如果喜欢的是他，便好得很了。”

　　楚留香想尽量笑的亲切些，“林老是有意觅李兄为佳婿？”

　　林老爷叹息道：“若是原来，这般草率我也不会同意，只是……”他叹息着，忽然看向楚留香，迟疑道，“我虽是不信，但香帅人既然在此，我还是该问一问，那些传言，定然不是真的吧？”

　　楚留香道：“我如果否认，林老想必高兴的很。”

　　林老爷缓缓皱起眉来，“香帅什么意思？”

　　楚留香有一刹那的迟疑，他倒想听一听李寻欢对这句话的回答，沉默一会，才叹息道：“传言虽有些谬误，大体并不假。”

　　林老爷几乎跳起来，“你，你……”他脸色难看起来，“香帅是与我开玩笑么？阁下风流之名江湖谁人不知？李寻欢看起来也是仪表堂堂，如何会……如何会……我只当是有人恶意中伤。”

　　楚留香道：“抱歉。”这种事，若是一年前有人如此中伤他，他一定会觉得那人无聊透顶，但如今，他一想起否认便出离愤怒。

　　林老爷咬牙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楚留香叹息道：“其实林老可再考虑，如李兄如在下都是江湖人，漂泊不定，哪里能安好成家？便是在下不曾耽误李兄，他也……也不会留在这里。”

　　林老爷咬牙道：“如果他当真无心，如何对惜儿的事这般关心？他骗我说是远房亲戚，哼，当我如此昏聩么？”

　　楚留香喃喃道：“亲戚么？原来当真……如此……”

　　林老爷冷下脸来，道：“我不能任由他再接近惜儿，惜儿总是待嫁之身。”他便要上前。

　　楚留香忙道：“如果他当真可以平复林小姐心情，林老何妨试一试？名誉再重要，比得上林小姐安危么？”

　　林老爷转头瞪他，沉默一会，忽然往厅堂走去，神色黯淡，佝偻了腰背。

　　楚留香有些不忍，问道：“林老当真要退这门亲事？其实洛良家此人……”

　　林老爷打断他，“这事便不需你们过问，亲事不但要退，我还要向洛家讨个说法，如此欺辱我林某，是意图何为？”

　　楚留香道：“洛良臣的作法并不代表洛家，林老如此气冲冲前去，只怕会弄巧成拙。”

　　林老爷转身瞪他，“你说什么？”

　　楚留香道：“不说洛家，单是公道门，林老爷便该如何应付？石玉此人执拗，如何会善罢甘休？”

　　林老爷怒道：“这事难道错不在洛家？又关公道门什么事？”

　　忽听一人应道：“倒也当真不关公道门的事，这事儿错在洛良臣，良家也有些责任，林老莫怒，我这儿不是带了人来赔不是么？”

　　声音温雅沉静，楚留香已经认出是石玉的声音，却不见人。

　　林老爷怒道：“什么人多管闲事？”

　　石玉低笑一声，道：“呦，门房是不打算让妾身入内么？林老便是心里不舒坦，也不好把客人阻在门外吧？”

　　林老爷几乎便要冲出去，却听喧闹呼喝之声渐渐近了，十几个仆役被逼着缓缓后退，六名素衣少女持了兵刃威风凛凛在前，端庄女子扶着洛良家的手款款在后，依旧蒙了面纱，形态动人，宛如少女。

　　林老爷微微眯起了眼，“你便是公道门主？今日是要来灭我林家满门？”

　　石玉笑道：“瞧林老这话说的，妾身今日里不过一个妇道人家，不过是来为良家求一求情，林老看在妾身面上，便通融通融罢。”

　　林老爷冷哼道：“既不是寻晦气，那便快快离开罢，林家总是干净人家。”

　　石玉停顿一下，笑道：“良家，还不道个歉，林老这是生你的气呢。”

　　洛良家僵硬着脸阴沉沉勉强道：“这事过错在家兄，林老愿打愿骂尽管来，莫一时意气用事伤了和气。”

　　林老爷看向洛良家，冷笑一声，“洛良家？哼，这便是林某曾经的乘龙快婿么？真好笑的很，说什么和气，你洛家欠我林家的还没说个清楚，还好意思来讲和气么？”

　　石玉叹息一声，“林老怎的这般固执，洛良臣如何便代表着洛家？洛良臣做的事，良家也是受害者，妾身已经劝着良家莫要计较，这不还是给林老的情面么？要不然林小姐岂非一辈子便要毁了？”

　　林老爷气得浑身发抖，“我谢谢你的好意，我已经说过，断然不行，你们最好快些离开，洛良家，若是让我再发现你踏入我林家大门，莫怪我不客气。”林老爷还不知晓这事本就是因为洛良家而起，若是知道，只怕不会这么容易放过。

　　洛良家面上极为难看，听得出语气是忍着的，“林老还需如何，只管说来便是，莫要太不识抬举。”

　　林老爷连连冷笑，“好，好，林某活了五十年，倒是头一次要年轻人来教我抬举，想指教么，来来，林某还怕你不成？”

　　洛良家狠狠转过了头，想来他的性子，能说出这些软话已经不易。

　　石玉叹了口气，“楚香帅总是个明白人，如何不帮着劝劝？林老这样冲动总是不好。”

　　楚留香叹息道：“事情到此谁都不好受，受伤害最大的是林小姐，门主是明白人，想来体会的到林小姐感受，若是她执意不愿，我们如何舍得勉强？”

　　石玉叹息道：“香帅能有这番怜香惜玉心思，便是妾身，也不由动容。倒也不是妾身舍得勉强谁，只是这事儿我想来想去，也只有这般解决才最好，若说林小姐吃了亏，良家如何不是吞下委屈？妾身也是为林家着想，奈何林老……”

　　林老爷冷笑道：“我谢谢你的好意，这事却没那么容易揭过，更别提什么婚事。今次我不说什么是看洛良家是小辈，阁下也该识抬举些速速离开，莫伤了两家和气。”

　　洛良家几乎跳起来，“竟敢如此对娘娘说话，真当自己多了不得么？就阁下这功夫，莫说娘娘，我都看不进眼里。”转身朝石玉，语气顿时舒缓很多，却依旧怒着，“如此不识抬举之人，娘娘何必与他多话？我又不是非林小姐莫娶，我早说过，我根本不乐意。”

　　石玉叹息一声，“我还不是为你好，我总想看着你安定下来，好孩子，莫总让我操心才是……”她周身开始散发出一种冷意来，语气却还算和善，“林老爷莫让我为难，今日你愿也罢不愿也罢，后天公道门花轿便会抬来，到时候闹了不好看，可是你林家的事了。”

　　林老爷跳了起来，“休想，我林某便是死了也不会让女儿嫁去洛家。”

　　石玉本就准备走了，听这句话，又缓缓转过身来，“哦，找死么？你若死了，你女儿自然只好嫁了过来，倒也方便。”

　　林老爷瞪红了眼。

　　石玉转向楚留香，道：“香帅是聪明人，总不会插手。”

　　楚留香皱紧了眉，淡淡道：“在下从不是什么聪明人，门主若想将决斗之期提前，在下乐意奉陪。”

　　石玉笑了笑，“我倒差点忘了，香帅一向最爱管闲事的，决斗么，倒也不急，不过……香帅觉得自己可以阻止我动手么？昨日李寻欢阻止不了，今日你也不能。”

　　楚留香道：“何不试试？”话虽如此，他心中却沉重至极，此时此刻，哪里有半分胜算？对方除去石玉洛良家尚且六名婢女，看来个个不弱。

　　洛良家冷笑一声，“不自量力。”他的手已经搭上了腰间剑柄。

　　石玉朝楚留香走了一步，盯着楚留香，没有回头，“莫胡闹，你不是他对手。”她盯着楚留香，轻轻道，“请。”

　　只说请，却不见如何动作。

　　楚留香却忽觉巨大压力袭来，冰寒刺骨，似乎呼吸都困难起来，他捏紧了手势，似乎猛虎待发，楚留香心中明白，单凭如此压力便可知这个敌手内力远在他之上，如此压迫，动手似乎十分困难。

　　另一边林老爷忽然跳了起来，忽然冲进了大厅，极快又冲了回来，他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柄大刀，那柄放在玄铁刀架上看来最起码有五六十斤重的大刀，他大吼一声，“谁要动手，便朝老子来，老子一辈子可还没怕过事。”他忽然朝石玉冲了过去。

　　莫说此时石玉与楚留香之间的冲力他是否能冲的过，洛良家又岂会让他如愿？他冷笑一声，一挥手，便有两名婢女朝林老爷大刀迎去。

　　两名婢女使得都是双剑，又短又细，四只手如耍把戏般挥的又急又快，如此抢攻，便是林老爷当先出的手，竟也被迫被动，一招未出便落了下风。

　　也算他临敌经验颇足，矫健腾身间避过每一招如毒蛇吐信般的狠毒招数，但如此闪避，何其危险？

　　楚留香分神一瞧，便觉不好，他咬牙，正欲提气。

　　石玉道：“我劝香帅还是莫动作的好，阁下能有几分胜算？”

　　楚留香道：“何不试试？”他忽然凭空而起，平平升起地面两丈，他似乎要动手，却忽然跳了起来。

　　这一跳极有讲究，石玉内力惊人，又不知为何的阴寒之气，这种压力之下任是谁动手都难免落了下风，楚留香跳起便是破风而出脱了她桎梏，当此腾空，他手中已经握了一样物事，身形如大鹏展翅而下，手中折扇翻如蝴蝶美妙，如狂风迅速，如此手法，比之那二女又不知强了多少倍，他学了聪明，不再与石玉对掌。

　　石玉竟似早已算到他的招数，虽在下方，双脚未动，忽扬起了袍袖，她衣着一向讲究，单是站着袖子便垂至膝，此时卷起，直如铁石，势头惊人，夹杂寒气，折扇到底单薄，如何抵挡的了这等劲力？楚留香收了折扇，也不过是一瞬的事，翻飞折扇在手心一拢，身形摘叶穿花般一折一转，折扇恰在石玉袖子上轻轻一落，借此动力，身形已在石玉身后。

　　石玉袖子未收向下，势头未衰后力又续，身形后移一步已转过身来，叫一声，“好。”袍袖再度飞出。

　　楚留香双脚点地再起，石玉袍袖未到他身前他已经再次凌高而挥扇直刺往下，饶是石玉身形速速闪动，如此变招也不易，她竟收了袍袖，身形忽如陀螺般旋转起来，楚留香这一招便没了落处，只需这一刹那停顿，石玉袍袖已经再度飞起。

　　楚留香咬牙，此时只求速战速决，林家家仆虽已经有人扑上，奈何修为太浅，单剩林老爷一人，形势太过危及，公道门的人又从来不会手下留情……

　　忽生变故。

　　此间紧急不说，忽听人一声呼喝，年少气盛，势头颇足，“好个歹人，欺人太甚。”竟是宋思齐赶来了，他捕快装束未脱，显是匆匆而来，看到形势紧急，二话没拔了剑冲上前。

　　此人心性不讨人喜欢，手下功夫倒还可以，当此势头，横剑所向攻向林老爷的二女，剑锋未尽忽转而斜挑，其中一女被迫后退一步，林老爷危险之势顿解。

　　洛良家脸色极为难看，竟不再下令，自己提了剑上前一步，架过了宋思齐招数，二人皆是使剑，洛良家剑术轻而迅疾，宋思齐招数竟也又快又狠，一时不分上下。

　　如此混乱之下，众人忽听一声佛号，有人念道：“阿弥陀佛……”

　　竟是一中年尼姑缓缓踏进门来，观其面如白玉，僧袍破旧却极干净，手中拂尘迎风而起，行走间轻如风衣摆却未动，显是内家高手。

　　这尼姑来的突然，谁有功夫搭理她？她静静看了片刻，忽然扬起拂尘，朝正攻击林老爷的一女面上划去。

　　拂尘扫风，女子又是谁不爱惜脸面？那女子无端受袭，要不是躲得快早已被坏了相，凤眸圆瞪，竟是不管林老爷而双剑刷刷齐朝尼姑而来。

　　这尼姑功夫不弱，她行动不及女子快速，便以慢打快，招招不离对方脸面，脚底如磐石不动，只身形移转如疾风，那女子动作虽快，竟然一时奈何不了她。

　　石玉带来婢女六人，此时二人动手，令四人未得命令，一时不动，看尼姑这方女子狼狈，林老爷那方压力顿减，刀式势如破竹般划开，女子再也近不了身，更是吃了力气小的亏，竟连连失利，四人互看一眼，齐齐抢身加入战团。

　　一时间形势顿转，这六女势力相差无几，威力十分可观，林老爷挥开刀光尚可勉力抵挡，那尼姑却不过六招便被削断拂尘，只余光秃秃一截细杆，她倒也好本领，一霎换了剑招，但对方兵器锋利，人数又多，行动极快，不过片刻，尼姑便多处挂了彩。

　　恰一女子趁势挑了尼姑拂尘，另一女子转身刺出短剑，她嘴角已经露出笑意，这一剑刺下去，尼姑的喉咙便要被刺穿，其他二女自然明白，竟都已缓缓收了剑，尼姑已经闭上了眼。

　　林老爷大吼一声，已经红了眼，叫道：“倩倩……”

　　忽听破风之声，忽听一声尖叫，划破了林家上空。

　　尖叫自然不是那刺出短剑女子，她身形已经扭到一半，她的剑距离尼姑咽喉不过半寸，却再也刺不出去，因为她忽然扔了双剑，双手掩上喉咙，那里正露出一小截小刀刀柄，鲜血从她指缝滑下。

　　李寻欢，到底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