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一丘之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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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年的修行，或者说牢狱之灾就此开始，但梦境到这里就结束了。
梦境里边的时间和现实世界是不一样的。
梦境的回忆经过了数十年，宗远在外面不过站了半日，就已经结束了。
当一道光从月恨霜上方的梦貘出射出之后，倒在一旁的陆君遥便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他支撑着坐了起来，先扭头是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眼前一脸担忧的宗远，还有不远处躺着的月恨霜。
他久久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眼神空洞，一言不发。
仿佛还没有从一千年前的回忆中走出来一样。
“兄台。”
宗远走过来，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说：“你恢复记忆了吗……？”
陆君遥抬起头，看着他，迟了一会，才慢慢地说：
“宗远……”
“你记起我了？”宗远有些兴奋地说道。
“……”
陆君遥有些无神点了点头。
顷刻，他突然感觉到浑身上下一阵灼热感，仿佛一瞬间火气充盈全身，有一种烈火焚身的感觉。
那股力量从头至脚烧遍全身，似乎要将他化为灰烬。
“啊啊啊啊——！”
陆君遥双手抱臂，跪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叫声。
宗远想伸手过去扶住他，却被他身上的热力灼伤双手，不得不放开。
“后羿！”
宗远在一旁担心地大喊道。
“他……大概在接受自己曾经的力量。”
不远处传来一个清丽动人的声音，宗远回头一看，原来是月恨霜。
“你醒了，嫦娥仙子。”
月恨霜坐在床上，看向他们这边，用些许冷漠的语气说道：
“他毕竟是半神半人，不似常羲女神，是完全的神体。
所以他恢复记忆的时候，如此之强大的神力觉醒，如果半人那一部分无法接受，很可能就会被自己的力量毁灭殆尽。”
月恨霜说出这些话，几乎不带任何感情。
她虽然之前才经历过曾经那伤心欲绝的梦境，但是毕竟是一千年前的事情了。
经过在广寒宫闭关修炼的八百年，她才变得和现在一般冷淡如水，看淡一切事物。
即使偶尔会被回忆所困，也能够很快挣脱出来。
所以现在她才可以冷漠地站在陆君遥面前，看着他被自己的力量之火焚烧，痛苦地在地上颤抖挣扎，不带一丝怜悯。
如果是曾经的含霜，怕是要抱着他心疼呼喊了吧。
可是那个含霜，在一千年前就已经死了。
她改名为月恨霜，当初是因为憎恨后羿，但后羿已经死了，她无从报仇。
如今过了这么多年，似乎连恨也变少了。
只剩下冷漠，淡然，觉得一切事物都和自己无关。
直到遇到了失去前世记忆的陆君遥，与他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才在她静如水，寒如冰的世界激起一些涟漪。
他如今恢复了记忆，变回了曾经背叛了她的男人，所以就连这点涟漪，都要消失了。
“啊啊啊……啊啊……！”
身体正在接受强大的极阳属性神力，陆君遥痛苦难耐地抱着身体在地上抽搐，经历着烈火焚身之苦。
那股强大的力量钻入他的五脏六腑，仿佛要将他的全身撕碎一般。
宗远在一旁看着但又插不了手，只能干着急。
“兄台，坚持住！”宗远大声地说道。
月恨霜看着他们，在一旁微微弯起嘴角，冷笑道：“着急又有什么用？如果连这一关都过不了，还妄想打败梼杌？”
“你……说得对……”
陆君遥捂着胸口，扭曲着脸咬着牙，用沙哑地声音回应道。
过了一刻钟的时间，痛苦的挣扎才慢慢结束。
陆君遥双膝跪地，一手撑着地，另一只手抱着自己的胳膊，身体已经被汗水打湿，额前的头发贴在脸上。
他止住微微颤抖的身体，挺直身板，缓缓站了起来。
再次站起来的陆君遥，已经不像从前那样，身上透出一丝温文怯懦的感觉，而是多了许多果敢坚毅，甚至还有些淡然。
坚定的目光从他的两眼射出，看向宗远和月恨霜，但如果细细体会，似乎里面又夹杂着些许淡淡的忧伤。
“兄台，你的力量恢复了吗？”宗远走向前问道。
陆君遥看着自己的一只手，然后手掌向上，变出一道耀眼的灵光。
他向上一用力握拳，便把那道灵光抓在手中，捏得粉碎。
“大概……恢复了五成吧。”陆君遥回答道。
“嗯……你刚才找回自己的力量，能恢复五成已经很不错了。”宗远点头说道，“不过，要对付那梼杌……”
“我一个人就足够了。”陆君遥看向远处说道。
随后他又回过头，看向不远处的月恨霜。
月恨霜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许久，谁也没有说话。
沉默了许久，陆君遥突然迈开脚步，向月恨霜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月恨霜这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慢慢走过来。
走到月恨霜跟前，陆君遥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缓缓地张开嘴巴，说道：
“……霜儿。”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声，穿透了整个结界空间，连不远处的宗远都震了一下。
这一掌月恨霜显然是用尽了全力，不仅如此，甚至还注入了自己的灵力，把陆君遥打到脸歪到了另一边，向后踉跄了几步。
“你不配叫这个名字！”
月恨霜胸中的恨意再次被这个称谓勾起，她眼里燃起熊熊烈火，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说出这几个字。
陆君遥抬起头，右脸慢慢肿起，一缕鲜红的血丝从嘴角渗出，缓缓流下来。
他看着月恨霜，悲伤地说道：
“抱歉，都是我的错，害你这么多年来，过得那么痛苦。我无可辩驳。”
“你这个骗子……叛徒……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当初还不如不要收养我，让我死了一了百了，我还不至于这么恨你！”
月恨霜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声喊道。
时隔了一千年，她一直在无尽的怨恨和痛苦中度过，到了现在，她才有机会在他面前全部发泄出来。
“你若喜欢绫霞，为什么当初不说，而是等到和我结婚后，再以那种方式告诉我！你为何偏偏以这种方式羞辱我，折辱我，让我生不如死！
我恨你，后羿！
狠绝了你！
今生今世，生生世世，永远都恨你……！”
月恨霜话未说完，陆君遥便上前一步，用力地抱住了她。
她先是一愣，回过神之后，便开始用力挣扎，狠狠地捶打起来。
可是无论她如何用力捶打，陆君遥就是不松手，反而越抱越紧。
“对不起。”
陆君遥用嘶哑的声音说。
“放开我，别碰我！”
“对不起……”
“我让你放开我！”
“对不起……”
“我恨你我恨你！快放开我！”
“对不起……对不起……”
陆君遥没有放开她，只是不断地，不断地，喃喃自语般地道歉。
宗远在不远处有些哀伤的看着他们，想说什么，但却欲言又止。
这时候，一阵剧烈的晃动从四面八方传来，竟将结界震裂出一道口子。
“是地动！”宗远抬头大声叫道，“梼杌已经来到这附近了！”
陆君遥慢慢放开了月恨霜，这时候月恨霜才看清，他眼中有泪。
即使是在前世，月恨霜也鲜少看到后羿流泪。
但这一次，他竟然抱着自己哭了。
可是事到如今，他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
“我去消灭梼杌，然后救出小莲，就来找你。”
陆君遥露出不舍的表情，悲伤地说道。
“陆君遥，你之前说过的，救人之后，就把性命交给我，这句话还做不做数。”月恨霜说道。
陆君遥看着她，点了点头。
“……别离开这里，等我。”
随后他转过身，便朝结界的裂缝走去。
走到裂缝前面的时候，他回头再次看了一眼宗远和月恨霜，便转身飞向裂缝，消失在他们的眼前。
剩下的两人看着他消失的地方，沉默了许久。
宗远转过头看着月恨霜，朝她慢慢走来，问道：
“如果他真的回来了，你打算拿他怎么样？”
“他的性命既然交给了我，要杀要剐，自然是我的事。”
月恨霜看着远处说道。
宗远听她这么一说，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摇了摇头，有些悲伤地说道：
“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又何必这么折磨他，折磨自己……”
“那又怎么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恐怕……他也有他的不得已……”
“什么不得已？”
月恨霜听他这么一说，内心的怒火再次升起：“有什么事情不能告诉我？还要瞒着我？就为了那个绫霞？”
“他……”
“你一定知道什么吧？当年你也联合他一起欺骗我，你们不过是一丘之貉！”
宗远听到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现在这个样子，就算解释了也听不进去，所以他百口莫辩。我只请求你一件事，等他回来之后，希望你能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仅此而已。”
“……”
倘若能回来。
现在陆君遥要面临两个问题，一个是消灭梼杌，另一个是去镜中花救小莲。
梼杌自不用说，战斗力是古兽中最强的级别。
而另一个在镜中花的刺灵，他的力量还是个未知数。
这个刺灵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仙位最低等的刺灵了。
月恨霜遇见他的时候就能感觉到，他的身体里似乎存在着一股未知的强大力量，这个力量到底有多大，她也不知道。
刚刚恢复力量的后羿，是否这个刺灵的对手，一切还不得而知。
不管是借口也好，还是推脱也罢，她还是想知道，事到如今他还要如何诡辩。
所以，她会在这里等着他。
只要他之后不带上那个女人，放她自由。
……她仍然希望他能够活着回到这里。
月恨霜看着自己的手掌，上面似乎还有用力打在他脸上的余温。
当初打他的时候不觉得痛，不知为何，现在却觉得一点一点慢慢地痛了起来。
痛到，心里悄悄地流下了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