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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以影像之·姗汉特的回忆与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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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神明的信徒和代行者,祭司注定无法忽视那些闪耀的明光,即使她的介质已经被改变。
所以作为背弃了自己信仰的人,姗汉特对于芬的感官可以说是相当复杂。
因为女孩身上的那种明光已经超过了神的祭司,是只有神明的代行者才能散发出的光热。
同时女孩讲述的故事,她和那位伟耶豪瑟家的小姐之间的恋情,又似乎给她提供了一个“性别不是绝对”的铁证。
但好在那场事故,已然让她看清楚了一部分宗教的本质,也让她知晓了,这个世界不能用诗意而天真的眼光去看待。
很多人都信仰着宗教,因为宗教是可以解决内心彷徨的最为便捷的方法。
你只需要把你的得与失,悲与乐,一切的一切都归咎于神明的旨意,认为这些都不过是祂为了升华祂的信徒而布置的磨难即可。
而真正的英豪和智者,则仅仅只会把宗教作为一种工具。
他们对于世界的运行和自己的遭遇,有一套独属于他们自己的见解。
宗教只会成为他们智慧的一部分,被剖析扬弃后作为废土,堆积作为阶梯,让他们踏上,看到更高更远的风景。
这也是世间宗教不同的原因,更广泛一点说,是守旧,中立与创新区别的划分原由。
有的教派,顺应时变,积极调整了自己的学说,并尝试着让从属于自己的神秘学家以一种新的角度融入社会。
有的教派,则固守着古老的传统和辉煌,他们妄图培养出强大的神秘学家来作为神的影子,用纯粹的力强迫一个地区的倒退,重塑已经逝去的崇高。
也有的教派,周旋于守旧与创新之间。他们几代的领路人思想截然不同,政令来回往复,也因此错过了时代的潮流,失去了机会,只能成为随流的中间人。
姗汉特曾经信仰的便是中间派中影响力较大的一支。这个教派信奉希腊本土神祇,农业与丰收女神德墨忒尔。
这里尤为盛产介质为“生机与痊愈”及其衍生物的神秘学家。
往大的说,他们能合力保证一个区域的风调雨顺,往小的说,他们可以作为结社战争中的医生,让伤者快速痊愈,再次投入战场。
这种珍稀的能力让德墨忒尔教派可以幸运的在在近代长达三百年的希腊分裂战争中,冷眼旁观着帕特农神庙,酒神信女和希腊东正教会的搏杀。
但作为不用骑墙的代价,每三十年它又不得不把自己新生一代最强的神秘学家名为联姻,实为筹码的交给那三座顶立着强权的高山。
恰恰是这种屈辱的独立,让德墨忒尔教派在明面上保持着不观世俗的超然的同时,暗地里也效仿着守旧派的做法,培养着听命于自己的强大傀儡。
虽然在姗汉特成为祭司的时候,这种做法已经化作了几十年前的尘埃,但籍由她翻看过的一些教团内部典籍中的只言片语,她还是能借此窥见出几分,从上至下的狂热和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混沌。
——从婴儿的降生开始起,它的生命就已经不属于它自己了。
包括它降生的时辰,看见的人,穿着的衣服,吃下的食物,接受的教育,甚至精确到一些特殊的时辰它走路的朝向和前行的步数等等等等,都是在人为的遵循着一个个大大小小的仪式,以此来保证思维的异化和身体器官的异化。
同时整个教派上上下下都要用对待神明的虔诚和礼遇,崇拜着它,塑造着它,如此多的信仰,足够造出一个听从于教团命令的泥塑。
姗汉特曾旁敲侧击的询问过经历了那段时间的老人,他们一个个都三缄其口,但又偏偏在由【帕特农神庙】牵头的会议上,一次又一次的提交着强烈抨击【酒神信女】的提案。
同时信徒的进一步流失似乎也在侧面反映出,那次几乎燃烧了德墨忒尔教派所有野心的实验的结果:失败,毫无疑问已经成为了被大多数人所肯定的事实。
也就是到了这里,差不多就是姗汉特对于德墨忒尔教派最后的印象了。
想想过去对这种缥缈无影的东西的虔信,已经逆位的祭司就想发笑。
它养活了自己不假,但也让自己失去了很多东西。
比如和赫尔摩根断裂的恋情。
……即使他们之间在告别前曾经有过孩提时的两小无猜,甚至距离捅破窗户纸,确认关系就只差了那么一点距离。
恰恰在这个时候,他被前来进行“学术交流”的大司祭选中,被送去了希腊本地的东正教会,做一名神父。
个人的情感比起教派的存续是如此的微不足道,那些如同泡影般美好的过去更掩盖不了时间的隔阂带来的心灵空洞。
即使接受着德墨忒尔教团的庇护,她的朋友依旧时不时的和她通信,但这些依旧遏制不了,她想要在乱世当中寻求一个,可以被真实触摸到的依靠的念头。
这些赫尔摩根给不了她,即使在他听闻自己被暴民玷污,叛出了东正教会再次回到了她的身边也给不了她。
因为她已经失去了。
即使姗汉特知道,赫尔摩根依旧爱着她。
可是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而她,她则是个已经失了身的女人,虽然她的年龄还并不大,但也永远的失去了在她的鬓角戴上一朵那象征性的橙花。
她几乎在同所爱之人携手前便懂得了那个可怕的秘密,那个做母亲的仅仅在女儿新婚的晚上才吞吞吐吐地透露给女儿的秘密。
她长得很美,皮肤很白,个儿很高,身材丰满,文静高雅。这些原本都应该被称赞,现如今却全变成了可以对她进行□□羞辱的依据。
她和他结了婚,别人会怎么看,听了别人的议论,赫尔摩根又会怎么想。
恩爱的夫妇都会因为心理的变化和故事的风霜而让天平失衡。赫尔摩根如今对她保有的感情,又有多少是纯粹的爱,怜悯的成分在整体的比例究竟有多高。
姗汉特完全不敢去想。
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连回忆中的美好都守不住,那么活着又会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放手吧。
姗汉特对自己说。
她连带着把自己曾经还是祭司时,珍而重之的珍珠首饰也一并送给了芬,这位可能是世界上仅存的神使。
她在女孩一脸惊愕的注视下,最后一次以祭司的礼仪,向虚无缥缈但又冷酷无情的神明献上了最后一次祭品。
然后她就快速起身,眨了眨眼,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简单的,第一次放下了全部,朋友一样的拍了拍女孩的肩膀,俏皮的说道:
“怎么样?被吓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