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平邮》小萤飞飞

14、成长痛

　　月朗星稀，夜幕上难得的几颗星星摇摇欲坠，仿佛要跳到人的怀里。
　　“嗯...织女星...在哪里，让我找找。”
　　今阳的小家不止有窗外的美丽风景还有一个惬意的小露台，她正坐在摇椅里努力地找着星座。
　　“可能是星星太少了吧，好喜欢满目星河的感觉呀。”今阳怀念起小岛的璀璨夜幕，没有现代灯光夜景，周围静悄悄的，只有抬头可见的银河缓缓流淌。
　　今阳拿起手机搜索，不肯放弃，企图对照网上指引找到心心念念的织女星，自言自语：“他不会是骗人的吧，明明他能用手指勾画出那么多星座，一个小小的织女星我还找不到了？！”
　　网页很快跳转出来，视频传来好听的男播音腔：夏季星空的重要标志，是从北偏东平线向南方地平线延伸的光带——银河，以及由3颗亮星，即银河两岸的织女星（天琴座α星）、牛郎星（天鹰座α星）和银河之中的天津四（天鹅座α星）所构成的“夏季大三角”...
　　今阳听见科普，倒是放弃得快，身体随意往后仰，任由摇椅带着她摇摇晃晃，抬手把披肩围的更紧了些。
　　夏天的织女星啊，现在已经是秋天了，找不到了也很正常吧，斗转星移，没有什么会停留在原地。
　　不过要是季澜在的话，就会带自己找专属秋天夜晚的星座吧，今阳知道浪漫是形容词、名词，也会是动词，却没想过会是“人”。
　　季澜能勾勒星空的坐标，也能探索海洋的深奥。当时俩人肩并肩一起看星星的夜晚，今阳是怎么说的来着？
　　哦，对了，揶揄他是浪漫化身，流浪地球的小王子，也暗戳戳地表示浪漫总是多情，进而旁敲侧击问征服了多少女孩子的喜欢。
　　季澜嘴角轻勾，一贯温柔的嗓音，语气却装载着认真说道：“浪漫的不是我，是宇宙。人类只会想征服星辰大海，浅浅了解就算拥有过，留下到此一游的垃圾再去所谓的远方。宇宙呢，还是如百亿年来一样，无限延伸着，没有尽头的本身才是浪漫。”
　　继而，偏过头注视着今阳，连浅笑也抹去，很郑重地开口：“女孩子是不能用征服这种手段的，多情亦是无情，找到敢一起奔向无尽尽头的人才最为浪漫且漫漫。”
　　今阳投出去的试探话语全被报回以真诚，让她记了很久的，除了他的答复，还有他看向她时，眼睛里盛放的星光，像是把那夜所有的星星闪闪装在眼眸，看见自己被倒映在那璀璨星河里，跟随季澜眼里呼之欲出的爱意，一起勾画连出了今阳座。

　　不知道是乌黑的云还是浓厚的雾，遮住了今夜最是闪亮的那两颗星，剩下黯淡的零碎小颗，晕出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光亮。
　　今阳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触景生情，她已经很努力不去回想小岛时光，只当是忽夏一梦，下过雨就随之冲刷干净了。
　　纵然青涩却像极了苹果派，每次咬开都甜津津的，唯有新长出的智齿疼的一跳一跳，才舍得咽下最后一口，用止痛药的苦涩盖下余甜，把人拉拽回现实不再沉溺。
　　今阳摸着左边脸颊，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的初智齿，现在隐隐作痛，去看牙科实在令人恐惧，还是再等等吧。
　　眼前的云雾没有想散开的意思，今阳却毫不在意，继续自得其乐地欣赏着，旁人不知道，今夜此刻正如今阳对自己的投射。
　　今阳的“阳”取自于太阳，耀眼炙热，但今阳从小到大始终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大的光亮，甚至比月光更黯淡，充其量算是一颗星星，一闪一闪，时亮时不亮，和现在抬头向上看到的一样。
　　她觉得周围可以叫这个名字的人很多，比如幼儿园的小红花委员、小学的同桌、初中的班长、高中结交的好朋友林翘，现在再加上季澜，反正唯独不能是自己，一万个不般配。
　　今阳回想自己小时候倒算得上活泼，爸爸天天按时回家，妈妈一向温柔爱笑，一家三口亲亲热热又甜甜蜜蜜地生活，和所有家庭一样，平平凡凡。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爸爸越来越忙，从不能天天回家到一年半载也难回来，妈妈好像变得不爱笑了，对自己越发严格起来。
　　小今阳看着开始变陌生的妈妈，也反抗过哭过闹过，但换来的只是更深的叹息和强硬的态度，也再没有爸爸的保护，就只能听从安排，毕竟她偷偷见过妈妈的眼泪，比起失去玩具、零食或是出去玩的自由，那一刻眼泪好像淌进了小今阳的心上，那么滚烫留下烙印，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绘本上小兔子所说的“伤心”。
　　后来自己隐藏起一切不喜欢，乖乖听妈妈的话，留起长发、穿粉色裙子、练钢琴、补课，按照淑女养成计划一步不错地生活。
　　小今阳没想过也没问过妈妈原因，只想着不能让妈妈再流泪，后来有一次去外公家画完画拿回来，妈妈难得露出笑容了，会像以前一样摸摸头表扬自己，今阳心里开心极了，想着妈妈终于可以变回以前了，于是就继续坚持了下去，和之前一样，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喜欢而开始还是为了妈妈高兴。
　　今阳就这么按部就班和妈妈一起生活，她没有青春期更没有叛逆期，不是麻木，是她自己都不懂自己了，连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说不出口。
　　同时她也确实在享受妈妈无微不至的照顾，妈妈很好弥补了爸爸角色的缺位，更何况优渥的生活条件，更让今阳觉得自己如果感到不幸福和不自由简直是厚颜无耻，她见过工地的工人、卖菜的老农、风吹日晒的骑手和交学费窘迫的同学...
　　她想她没资格去反抗叛逆，如果非要找寻自己，那就是无病呻吟，不知好歹，惹人生厌。
　　但不管怎样，今阳都觉得努力上进是对自己的负责，勤奋加上天赋，从小到大确实在很多领域获奖无数，最有含金量还是那一排排的国画大奖。
　　尽管如此今阳也从未觉得自己在发光，没什么值得一提的，换做别人有外公这种国画大师的指导，只会做的更好，况且自己渐渐感受不到画画的乐趣和意境了，光靠技巧没有灵气的画早已失去灵魂。
　　今阳长大后最常听到别人说的话是，“你和妈妈越来越像了，简直是小叶珈。”
　　每每听到，说不出是开心还是难过，她喜欢妈妈也认为妈妈是工作家庭都能完美胜任的优秀女性，可是她的名字是今阳，希望有人能是喜欢今阳，而非是叶珈的女儿。
　　不过，妈妈好像很满意这样的评价，脸上淡淡的笑意显得很欣慰。
　　不知道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是在保护今阳，还是阻碍今阳成长。她活的没有一点锋芒，即便在大众眼里是白富美不好接近，再加看上去冷淡独来独往，所以没人愿意了解，只是凭印象或先入为主的偏见。
　　但其实今阳一直在被评价、被委屈、被强迫套上外壳，笨重地跌跌撞撞，无所适从。
　　今阳得知自己在校园网上被曝出丑闻时，一开始很委屈，自己只是安静地生活为什么会有这种无妄之灾，后来得知是王晓若和程廷轩沆瀣一气，更是委屈地大哭，无处泄愤。
　　今阳期待大学生活，即使可以办走读由司机接送，也还是珍惜宿舍生活，她渴望18岁开始的独立小空间，她想和501的三位室友好好相处，建立自己的生活圈。
　　大一开学得知三位室友都是外地的普通学生，自己细细做着攻略，规划路线计算费用，带着一起去本地人才知道的风味平价菜馆；周末节假日主动当向导陪着逛景点，会在生日的时候送上低调又不简单的礼物，也会在放假前准备好桐城特产和伴手礼让她们拿回家尝鲜；有一次王晓若抢不到回家的票，今阳和李师傅开车5小时将她送回家...
　　今阳只是想着尽自己所能多照顾第一次离家的女孩子们，不知道为什么会招来这样的混乱，即使在前段时间事情都结束了也还是很唏嘘。
　　今阳整个人都窝在摇椅里，回想着从小到大的一切，也想到那晚在观澜餐厅的对峙。
　　没错，她的任性和叛逆只为守护自己，并且早该如此。今阳终于想明白了，这次的风波并非偶然，她也不是全无责任，是自己也站在了霸凌者一边，亲手将自己推向黑暗，并且一直都是如此。
　　初中时的英语家教，经常迟到早退，有一天偷拿今阳的钻石发卡被自己发现，主动提出辞职，理由是今阳顽劣不认真。
　　高中时的作文竞赛，今阳获得特等奖，被同学诽谤利用关系挤掉了其他人，变本加厉甚至质疑今阳进步很大的期末成绩。
　　诸如此类，今阳每次都觉得委屈，试图辩解过也寻求过妈妈的帮助，不过换来的只是更多的关注和更高的要求，今阳承认自己是脆弱胆小的，眼泪总是掉落在开口之前，没有一次真正为了自己抗争到底。
　　今阳喝了一口热可可，巧克力的温暖让体温升高一个度，熨平这些细细小小的伤痕。
　　她仍没有主动找寻自己，只不过在守护自己的路上碰巧遇见了，至于“故意做出相反的选择”？
　　嗯...爷爷说的没错，偶尔成为另一个人去生活，也是一种成长，可是爷爷，另一个人好像也是真的我，太阳和星星真如那人所说，穿越狭隘就能实现共存吗？
　　今阳闭上了眼睛，感受着羊绒披肩的柔软触感，决定将所有都清空。
　　客厅里的马歇尔音响自动循环到下一首歌，卧室的风铃被风轻轻拨动，清脆如泉水叮咚。
　　“暖暖阳光懒懒爬进窗
　　悠悠微醺淡淡咖啡香
　　恍然你又在身旁
　　笑容星一样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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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云落泪了风会吹干它
　　我问风叹息又怎么安慰呢
　　你只笑笑不回答
　　说小姑娘别犯傻
　　窗外天空晴朗
　　也许云落泪了风会吹干它
　　可是风叹息了怎么安慰呢
　　你说就随他去吧
　　叫我如何放得下
　　能否再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