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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32章 找上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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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江林不认识眼前的女人,有礼貌地回答她:“这里有叫江侨的人,请问你是······”
站在门口的女人没有回答他,扫视了一圈,最后目光定在陈江林后面的江侨脸上。
江侨皱起了眉,嘴唇抿成一条线。
过了几秒,江侨有些生硬地叫了一声:“妈。”
一个十二年没有叫过的称呼。
和江侨隔着一个柜台的连好看见了江侨脸上微微颤动的肌肉,和好像因为紧张而颤抖的手。
连好再度看向门口的女人,超市内的气氛因为她的到来在这一刻仿佛冻结了一般,霎时间回到了万物死寂的寒冬腊月。
陈江林听见江侨唤门口的女人“妈”,诧异地转头看江侨,在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的时候,宋玉馨快步走到江侨面前,伸出了手就是响亮的一巴掌。
“啪!”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朱景悦他们,一时间陈江林挡在江侨面前,朱景悦将他往后拉,连好也伸长了胳膊想要挡着他。
“诶!你怎么动手打人啊?”陈江林有点生气。
宋玉馨这一巴掌是用了狠劲,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江侨伸手把陈江林往后扯了扯,自己重新站在前面。
这一巴掌江侨觉得自己应该受着,然而他预期的狂风暴雨并没有来临。
僵持了一会,大家都没有出声,宋玉馨扶了扶自己的额头,开口问:“你最后上的哪个大学?C大还是J大?”
江侨愣住。
C大和J大是当时三所学校里宋玉馨比较看好的其中两个,两所学校都是出名一本院校,只不过一个在南方一个在北方。
不像电视节目里那样,找到失踪多年儿子的母亲大哭大闹,哭闹自己的担心,质问对方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地离开,宋玉馨只是问他最后上了哪所大学。
“没有。”江侨回答。
宋玉馨像是没听清,“什么?”
“都没有上。”江侨说得清楚了些,“C大和J大我都没有去。”
宋玉馨好像憋着一口气,她接着又问:“那你上的哪所大学?”
周围的人觉得这母子俩的对话相当奇怪,仿佛是什么学术研讨。陈江林对于江侨的过往只知道个大概,并不知道具体缘由,听着这段十分别扭与生硬的对话皱起了眉头。
“没有。”江侨又说了一遍这两个字。
“没有上大学。”
宋玉馨琢磨了一下,随即皱起眉来,她好像是把心口憋着的气又往下压了压,眼神在陈江林他们身上转了转,又打量了一下美玲超市,脸上带着讥讽的笑,嗤之以鼻地开口:“所以,你现在就是在这种破地方上班?和这群不入流的人做朋友?”
以前江侨认为宋玉馨限制他的出行,限制他的社交是只想将他困在家里学习,这一刻江侨突然明白了过来,宋玉馨从来就没有看得起过他。
江侨轻笑。
“哎你······”陈江林的脾气眼看就要控制不住了,江侨反手抓住他的胳膊拉了一下,说:“没事,我来处理。”
江侨对宋玉馨说:“我们出去说吧。”然后和大家道歉:“实在不好意思,给大家造成了不便。我之后会解释清楚的。”
连好什么也听不见,有些担忧地一直盯着江侨看。
江侨冲他摇摇头,让他不要担心。
“要不······”朱景悦出声,“去里面说?”她指指小屋。刚刚宋玉馨的一巴掌着实是吓到她了,朱景悦父母的关系不好但她从来没有挨过打,她担心江侨一会儿还会被打,在超市里的话起码他们都在。
“我们把门关上,你们慢慢说,外面人来人往的······也不太好。”
“就在里面说吧。”朱美玲侧着身子给他们母子俩让道,“你们要是在外面起了争执,别人都上我们超市门口来看热闹,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江侨回头看宋玉馨,宋玉馨抬起步子往里走。
路过朱美玲身边的时候江侨说了一声“对不起”,回应他的是一声叹息。
小屋的门关上,没有窗户的小屋密闭得有些窒息,一根简单的白炽灯悬在头顶。这一幕场景居然像极了江侨挑灯夜读的无数个夜晚,他在这头,宋玉馨随意在哪一边坐下,翻看他的书本和作业。
是该解决这个问题了,江侨心想。
“你是怎么来的?坐火车吗?”江侨出声,语气平静地问。
宋玉馨没说话,审视着江侨,眼神里充满着鄙弃。
江侨便也不说话,两个人在沉默中对峙。
没有办法交流,问题则没有办法解决,江侨眉心跳痛,说:“我一会还有工作,如果你没什么要说的话我就走了。”
“工作?”宋玉馨嗤笑,“我刚刚去过了你‘工作’的地方。”宋玉馨嘲讽地加重了工作这两个字,“你管那叫工作,江侨?”
江侨没想到宋玉馨已经去过了定久。
“次次年纪前三的成绩,现在给别人搬东西打杂?江侨,你的脸呢?”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宋玉馨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怒意。
江侨的面色冷下来,“这是一份正经的工作,我用自己的双手挣钱,不丢脸。”
“不丢脸?”宋玉馨很吃惊江侨回答的这三个字。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和我说过什么吗?你说你要去大城市,你要去北京、你要去上海,穿着定制的西装迈入最高档的大楼里工作。”宋玉馨娓娓念叨,就像是一个苦口婆心的好母亲。
“现在呢?”宋玉馨停顿了一下,眼神从头到尾扫视江侨,“哪一点你能证明自己是成功的?我现在倒是宁愿你从小就没有上过学,一直种红薯。”
“那你为什么还会不远千里来找这个让你丢脸的儿子呢?”江侨反问宋玉馨,只觉得一切可笑。
“我是来拯救你的。”宋玉馨面色恢复了平静,甚至还带了一点怜悯和慈悲。
“拯救?”江侨这一次是真的笑出了声,他甚至是来了兴趣地又问:“怎么救?”
宋玉馨似乎是早就准备好了,“来之前我联系过认识的人,我让他在县里的成人高考补习班里给你留了名额,六月份开课,时间也不耽误,以你的成绩,再学一年考大学不是什么难事。”
江侨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声调都拔高了,“高考?我?”江侨的情绪不受控制起来,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宋玉馨还是这个样子,所有的事情都要以她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的身上,从来不问一句“可以吗?”或者是“行不行?”更不用说宋玉馨会不会在乎他是否开心了。哪怕是到了现在,也是没有一句商量,直言“在补习班给你留了名额”。
“妈······”江侨的声音微微颤抖着,胸口在极力地压制下还是不稳地起伏着,“你知道我今年多大了吗?”
宋玉馨不满他这副岌岌可危崩溃的样子,不耐烦地说:“重要吗?”
重要······吗?
是啊,这些好像都不重要了。
江侨缓了一分钟,将不知道什么时候捏紧的双拳松开,再看向宋玉馨的时候,面色如常,眼神沉寂得没有一丝波澜。
“不重要了。”江侨说。“我要去忙了,显然以前的我从来达不到你标准,现在的我也没有办法让你满意,那你就当我已经死了吧。”
“回去吧。”
说完江侨直接转身,拉开门出了小屋。
等在外面的人都满脸担忧,看江侨出来,一齐投来询问的眼光。
江侨牵强笑笑,说没事。
刚才他们谈话的功夫,连好从朱景悦那里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就算听不见,像电视剧剧情一样激烈的画面也让连好极为震惊,还有那一巴掌······连好朝江侨的左脸上看去,一大片红色印记,眼角下方还有几道指甲抓出来的痕迹。
小时候江侨只觉得宋玉馨是一个要求分外严格的母亲,现在看来,宋玉馨的激进和控制欲已经到了畸形病态的程度。
宋玉馨从头到尾要的只是听话的儿子和可以被她掌控的人生。
没有达到自己目的的宋玉馨肯定会再度找上自己,先离开这里对大家都好,江侨走之前特地叮嘱了赵行,如果宋玉馨有过激行为就直接报警。
再次和美玲超市里的人道了歉,江侨带着陈江林离开了。
连好手里攥着一盒碘伏棉签,还没有来得及给江侨对方就离开了。
连好皱眉叹气。
宋玉馨来超市之前去过了定久,江侨不知道公司有谁在,宋玉馨是怎么问的他们,蒋平信或者吴畅他们听过宋玉馨的话怎么想他决定不了,这些江侨都不想知道了。
刚出了超市,江侨就先自己开了口。
“对不起,以前从来没和你们说过这些事情。”江侨是对陈江林说的,他用了你们,不仅指陈江林,也指陈丰江君倩他们。
从认识陈江林那天起,对方就将他看做一个可靠的哥哥,毫无保留地与他分享一切鸡毛蒜皮与所有喜怒哀乐,相反地,自己哪一点都没有做到。
陈江林难得的,没有接话,就只是看着江侨。
江侨深吸一口气,开始慢慢讲述自己的童年,不悲不喜,也压抑的童年。
这个童年里有永远没有好脸色的宋玉馨、有做不完的习题、有被关在房间的日子、还有自己家望不到边的红薯地·····这些单一的元素,组成了他十八岁以前的日子。
陈江林在一个开明的家庭环境里长大,从小到大,陈丰和江君倩都只提建议,但不干涉他的决定,所以他也不知道,有父母可以这么在乎孩子的学习以及人生成就。
“刚刚在小屋里她······”陈江林还是换了一下措辞,“你妈妈和你说了什么?”他们刚刚在外面完全听不清里面的对话。
江侨垂下眼,“她让我回家那边参加补习然后高考。”
“什么?”陈江林猛回头看江侨,双眼充满难以置信。
“你?再去高考?!”连着三个问句,陈江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觉得荒唐。回想在超市里,江侨的妈妈说这里是破地方,他们是不入流的人······陈江林深吸了一口气,缓解着脑子里缺氧的感觉。要是不认识的陌生人做出这样的事,说出这样的话,陈江林多少也要上去和对方唇枪舌战一番,可对方是江侨的母亲,他需要尊重他哥。
两个人以很慢的速度往定久走,看见大门的时候陈江林问:“那,现在你要怎么办?她······会就这样回去吗?”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江侨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坚持是遗传了宋玉馨的。很显然宋玉馨现在的目的就是让江侨回去重读重考,自己不离开,宋玉馨只会一直跟着他,直到他愿意为止。
江侨暂时用谎言安抚着陈江林,“她暂时应该不会怎么样,等过段时间我再和她谈谈。”
陈江林点点头。
定久只有蒋平信在,剩下的人应该去忙了。
蒋平信坐在办公室里抽烟,看见江侨和陈江林,开门见山地说:“江侨,你妈妈刚刚来这里找过你。”
“我见过她了。”
蒋平信捏着烟,也不吸,问:“她说你是不管父母离家出走来外面上班的,这是真的吗?”
这句话是事实不假,江侨点头。
“十八岁的时候?对吗?”蒋平信沉视着江侨,不知道是调笑还是佩服,“你居然还有这么轰轰烈烈的年少时光啊。”
蒋平信的年纪和身份放在那里,于情于理江侨都不应该回嘴。
“离家出走没什么。”蒋平信两手一摊,很无所谓的样子,“海县这地方小,不像大城市,我们那个时候,很多同学也是说不上就不上了,也不妨碍人家现在住豪宅开名车是不是?”这话说得粗俗,蒋平信并不是特意为了宽慰江侨说了这样一段话,他确实是这么想的,然而,“我的年纪比你们要大,见过的是是非非也不少,你妈妈她,显然不会就此罢休的。”蒋平信的声音低沉了下来,“虽然你是陈丰极力推荐的人,如果你的家务事影响到公司的话,我会公事公办的。”
说着蒋平信突然笑了一下,“哪怕我们这行是一个‘没出路’的破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