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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夜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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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彻底黑了。
曲青蓝之前,可以说是前世。工薪家庭出生,因为漂亮,在读书生涯中小有名气,大学时候还被星探发了名片。苦读书本多年,梦想是去联合国当个同声传译,眼睛近视五六百度有余,到了晚上基本是夜盲状态。
如今她的视力和原主一样,可以清晰地望见四周,高大的宫墙密不透风,不窄不宽的路两旁没有宫灯了。只有几名高大武士举着火把在尽头等她。
尽头处是最为高大的宫殿,飞檐高翘,可以想象暴雨时节,水流呈珠串滴落,砸在规整的青石板上。春天的时候,会有王子公主架着有铜铃的马车,马车穿过这条路,在宫殿前有位和蔼的男人,笑着摸他们的头;秋天的时候,或许还会有飘摇的纸鸢。
大抵是这样的,如果曲国还没有灭亡。而今她已经是阶下囚,父母皆离去,兄弟皆战死,原主身份带来的悲凉感也涌上心间。她换上的青蓝色裙子,内衬橙红色绣花衣,并不太合身,应该是随便从哪个宫殿里找的。侍女阿七在她的背后,本就矮小,现在几乎要蜷缩成一只小猫了。
“不要害怕。”曲青蓝也不知道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在安慰阿七。
路不长,很快就到了铜宫门口,火把照着士兵们的脸,戏谑扭曲。
曲青蓝听见台阶之上宫殿的吵闹声音,宫内灯火通明,传来几声女孩子的尖叫,又被压抑下去,接着是酒声和酣笑声。
西越没有进宫殿里,他已然脱下了沉重的铠甲,长枪也取下,唯一握着腰间的剑。剑长约一米,通体漆黑,给西越平添了几分书卷温柔气息。曲青蓝朝他看去,他正指挥着几个士兵,取下来什么东西,西越嘱咐了士兵几句,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只是阿七害怕地抖动,甚至眼睛闭上,还撞到了曲青蓝。
“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曲青蓝回首,拉着她的手让她起身,也尽量压抑着自己的害怕,轻柔询问:“怎么了阿七。”
阿七瞳孔睁得大大的,嘴唇颤抖,泪流满面,“王上……王上……,公子……公子们……”
曲青蓝脊背发凉,她曾知道灭国破城后,有将败了的一方将领砍头悬挂城门上的行为。有些激进疯狂的人,还会把俘虏的皇帝,王臣首级示威,一方面是为了鼓舞己方军心一方面是为了斩草除根。
“是么……”曲青蓝握着她的手也微微颤抖,说完就紧闭上双眼。
“盐陶公主为何不上宫前?”西越眼睛盯着她,将握着剑的手松开了,“我的将士们在里面喝酒,你若是害怕,一会就坐在我身边。”
西越应当是在安抚她,“王上有令,要安全护送公主回丽伊。”
“西越将军说话算话么?”曲青蓝强迫自己和他对视,她所能赌的就是少年的善良,可是一位攻城将军真得会对敌国公主有这个东西吗?她的头发只及肩长度,被阿七巧手盘起来,用昂贵的玉器黄金固定着,却有一缕碎发跑出来,晚风过,轻抚动。
“算话。”
曲青蓝见状追问:“那可以把阿七给我做侍女吗……我一个人会害怕。”
“可以。”西越没有看一眼阿七,一只手便推开了宫殿沉重的门扉。曲青蓝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进去了,西越身材高大,以她看来,起码有一米八五往上,衣服下的肌肉分明,不知道经历多少次生死淬炼。
视线,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她了。曲青蓝不安分地用手攒着衣角,不过很快就挺起胸膛,原主十二岁便敢反抗父权,饮吞毒酒,想来性格绝对不会懦弱。
苏醒时,还摸到了床头的锋利的东西,当时她太过慌张,完全没有在意……对?!似短剑的东西!曲青蓝脑子突然闪过,原主昏睡多年,侍女奴仆照看下,怎么会在床上有这样的危险物品……模样又好似飞镖,难道原主根本没有昏睡?她一直是醒着的?……罪过罪过,怎么顶替了你的身体啊,别怪我别怪我,肯定是我前世许愿下辈子要成为绝世大美人弄得,早知道还是许愿当个小美人的好!
“听闻盐陶公主歌声若神人也,能否为我们这群俗人唱一曲?”
居然有人和她说话,曲青蓝已经尽可能压低自己的存在感了,到现在就吃了自己面前的一盘酱菜,她有些害怕尴尬地朝那个说话的人看。
是这个人,好像听西越喊他魏贺夫。倒是没在历史书上听过,应该不是什么重要角色。曲青蓝打量了一下他,五官端正,相比五大三粗的军人,他倒像是个文官,甚至还有点英俊。只是他的那双眼睛上扬,给人极强的进攻性,让曲青蓝感觉不舒服。
“我已在与华殿昏睡多年,不会唱歌了。”曲青蓝随口说,她确实不会唱歌,更何况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连这里流行的曲子有什么都不知道。
“是,不会唱?还是不想唱?”魏贺夫略显忧伤姿态,将手里的酒水一饮而尽,“盐陶公主乃天下第一美人,众人皆仰慕公主身姿,公主却只陪上将军一人,是否有些顾此薄比?”
曲青蓝有些惊讶,她迅速撇了一眼西越,他挑了一下眉。
“魏千夫令。公主殿下乃是王上指明求娶的美人,坐哪里,陪谁坐,是她的选择。莫非……你想动王上的女人?”西越沉稳地回答。
曲青蓝道,“是我想要坐在西越将军的身边。在座的将士,莫不是觉得自己功劳大过与他?军衔能与上将军相提?”
魏贺夫怒道,“在座的将士无一不是冲锋陷阵的勇士?军衔?算什么?我魏家乃是胡国世家贵族!他西越不过是得机取巧之徒!”
“魏千夫令,千夫令。你喝多了,喝多了。”旁边有位应当是与他官职差不多的军人,劝阻着发怒的魏千夫。
西越的眼角有些跳动,曲青蓝抢先一步,“世家贵族?这么说魏千夫令也是以血脉高贵为论了?”
“不错!我们魏氏家族世代为胡国重臣,祖父官居丞相!他西伯谦乃出生邹山罪人之家!若非先王仁慈,如今哪有他西伯谦的事情?!”魏贺夫醉了,脸上红晕浮现,眼睛里充满了咒怨凶狠。
曲青蓝不知道这个魏氏家族有多厉害,看他对西越大呼小叫的样子,只怕是相当显赫。理智告诉曲青蓝应该冷静些,只不过她太看不惯这种行为,加之她现在依仗着西越,怎么能让这个人骑在西越头上?!
曲青蓝直接起身,她倒是不怎么在乎淑女形象:“魏千夫令可是以血脉鄙弃他人?”
“是又如何?”
“可我听闻,胡国先祖乃是为神族风氏养马起家,相比其他诸侯身份血脉显赫,倒是不值一提。在诸侯宴会上,离国先君公然嘲笑胡国国君身份低贱,讥讽他喝马奶长大,胡国君震怒,线关山一战,胡国斩杀离国数十万大军!二者结为世仇!这样的先例在前,魏千夫令怎么忘了?还是觉得如今自己出身高于西越上将军,嘲讽他卑贱,和当年的离国君有何异?!”
酒杯落在地上了,洒落一地,酒精香气铺面。曲青蓝一番话让所有人寂静,寂静的有些死寂。曲青蓝恍然醒悟,自己说出何等狂妄的话语。
血脉……身份……一直是悬在胡国心头的痛。胡王多次求娶原主,八九不离十是这个原因。曲国君固然篡位,原主的母亲确实是堂堂正正的风姓氏,天底下除了他北阳君,就数曲国这一脉最为正统。娶了她曲丽华,就能洗清卑劣低等的养马人身份。
她叫曲丽华,当然也能尊称风丽华。风氏平定中原,驱除恶族,斩杀妖魔,被尊称为神族。后来风氏把天下共享给了战友们,导致天下四分五裂。百年过去,诸侯割据,大大小小不下几十余国家,国与国之间相互吞并,最后就剩下五个大国。曲国,在未被篡权之前乃是风国正统之地;离国,赵氏赵姓,风氏的大将军封地;其外北阳、南阳二国,北阳风氏族血脉,南阳是公主的封地,后来国君跟公主封号,改姓为乐;
“魏千夫令醉了,扶他下去休息。”西越抬手示意侍从,魏贺夫自知理亏便仓促离开。在位的将领们见此,也悻悻作罢。
曲青蓝长舒一口气,西越问她:“既然知道害怕,为什么还帮我?”
“帮你就是帮自己,我看那些人都不像是好人。”
“我像是好人?”西越有些好笑地问着,他出身卑贱,加之长年征战,身上都有一股洗不净的血气和肃杀,平常连侍女都不敢接近他。
“也不太像……”曲青蓝皱眉头,“但是比较之下,你还是很善良的……刚刚宫墙外,你为了不让我难过,特地让人取下来……血腥的东西。”
曲青蓝眉头染上了忧愁,不是悲伤,而是纯粹的担心。西越有些不解,被灭国的公主为何不愤怒悲伤乃至绝望,这种疑惑让他没来及细想,曲青蓝接着问道:“你何时带我去丽伊?不着急的话,可否让我回宫殿里取些常用的东西。”
西越道:“与华殿烧了。”
“在这里修整三天,我们就出发。”
“只待三天?”曲青蓝慌张问。
西越道:“王上很焦急,恨不得快马加鞭。我通知来信的人,公主身体羸弱,需要稍作修养,这才有了三天。”
“胡王是什么样的人?”
“公主放心,吾王是位明君。”
曲青蓝嘴上轻轻给了句敷衍的回复,心里开始盘算。“明君个屁!到后期天天全国巡游,盲信方士,还求长生药,最后被容夫人嘎了。年龄虽然不算多老,但肯定能当曲丽华的父亲了!得想个法子逃走,怎么逃走呢?那么多人看着……”
西越伸出手来,递给她一个什么东西。曲青蓝定睛一看,居然是她在床头的那把做工怪异的短剑。
“一把装饰品,上面刻着曲国的花纹。估计是对你很重要的地方,留着吧。”
曲青蓝心悦地接过那个东西,像是打游戏里得到了什么重要线索,“谢谢!对了,我有个问题比较好奇。你已经有了那么长的佩剑,为什么要带一把……”
曲青蓝比着手势,又指了指他的腰间,“很短的刀,但是很漂亮。和你的身份一点也不相符。”
“家里给的。”西越答。“你喜欢?”
曲青蓝眼睛冒光,不知道为什么在西越面前她就会展露出现代人的放松状态。不过细想起来,她一个俘虏,居然问敌国将军要刀剑……人家肯定不会给。
“不能给你。”西越解释,“倒也不是害怕你拿着刀,你就算拿刀我一只手也能挡住。”
这倒是真话,哈哈,曲青蓝想,给我刀,我都不敢用。
“这刀是家里人给的,当年我父亲给了母亲做定情信物。现在给了我……呃,应该也是这个意思。”
曲青蓝有些震惊,“你还没娶妻?”
西越一头雾水,“没有。我看起来像是娶妻了?”
“那倒也不是。”只是古人结婚都早,她以为像西越这个年纪和身份,早就得妻妾成群了。
随口说了几句,曲青蓝要喊阿七回去休息,这是才发现小姑娘不在身边了。西越说可能是为公主提前准备床铺去了,宫殿都烧得差不多了,就留了几个大殿还算完好,这三日曲青蓝就在偏殿休息。又加派了些人给她。曲青蓝敷衍地道谢,右眼皮直跳,迷信点来说,那就是有坏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