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出阳关》秋怜君

4、为什么不写作文

　　这天的语文课刚好是两节连堂，老杨安排了考试。

　　考试是临时的，抱怨和哀叫是肯定会有的。

　　老杨朝发声处挨个瞪眼，每瞪一处就会有人变成鹌鹑。

　　考试对林岳渟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今天的卷子难度也一般，林岳渟写得很顺利。

　　第一节下课铃响了，还剩一节课的时间。

　　林岳渟算了算时间，检查完前面的内容就要开始写作文。

　　翻到作文题一看，这次是要写关于父爱的作文。

　　林岳渟愣住，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呼吸都乱了。

　　无从下笔。

　　林岳渟握着笔盯着答题卡，连题目都想不出来。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林岳渟痛苦又纠结。

　　她完全可以编出符合社会价值观的父爱来获得分数，但是她不想写。

　　林岳渟最终还是放下笔，等着下课，等着考试结束。

　　下课铃终于响了，试卷被收上去了。

　　林岳渟知道自己是免不了要被班主任谈话的了。

　　第二天上完语文课老杨就把林岳渟叫到跟前。

　　林岳渟就跟小鸡仔似的跟在老杨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进到办公室走到桌边，老杨在桌上拿起林岳渟的卷子翻到作文那页，问道：“你前面都答得挺好，为什么最后不写作文？”

　　林岳渟沉默。

　　“考试的时候不舒服？你是有什么原因还是就单纯不想写？”老杨耐着性子又问。

　　林岳渟摇摇头，不想撒谎但是更不想说原因。

　　她觉得一次不写作文并不算什么事，这次的考试也不是大考，搪塞过去就行了。

　　然而老杨却觉得林岳渟是骄傲自满，开始仗着成绩好肆意妄为了。

　　“怎么了，考第一就开始飘了？考试的内容你想写就写，不想写就不写了是吗？”林岳渟的沉默使得老杨的情绪节节上涨。

　　林岳渟摇了摇头依旧不说话。

　　“我问你为什么不写作文！”

　　林岳渟不知道老杨为什么这么坚持。

　　她觉得老杨已经处在抓狂的临界点，再不回答点什么接下来可能要叫家长了。奶奶年纪大了，叫她来学校只会让老人家徒增烦恼。

　　林岳渟深吸一口气。

　　“作文的要求是写关于父爱的内容，我写不出来。”

　　还未等老杨发问，她接着说道。

　　“我的妈妈在我五年级的时候去世了，我爸爸第二年就再婚了，我被放养在了奶奶那，而我的哥哥被爸爸接到了新家。我没有感受过父爱，写不出来。”

　　因为是在课间，办公室里人还算多。有学生在办公室提问，有些老师在闲聊。

　　就在林岳渟说完这些话的瞬间，办公室的所有人都很默契的停止了交流。然而安静只维持了几秒，几秒后，大家心照不宣的开始继续他们的交流，只是交流的声音比刚刚小了很多。

　　说完这一段话，林岳渟还深感抱歉的加了一句“对不起，老师”。

　　老杨的脸刚进办公室时是红的。后来被气紫的。后来又变成红的。整个面部表情很是复杂丰富。

　　林岳渟看着老杨那仿佛被鸡蛋噎着了的表情，知道这件事就算结束了。

　　正巧这时上课的预备铃响起。

　　“那老师，我就先回教室了。”林岳渟不等老杨回应，转身就要走了。

　　“等一下。”老杨叫回林岳渟。

　　林岳渟以为老杨要因为她不好的遭遇开始安慰她的时候，老杨只是在他那杂乱的抽屉里搜查。也不知道在找什么，找了许久，上课铃都已经响过了，林岳渟还在办公室站着看老杨忙忙碌碌找东西。

　　最后办公室里只剩下老杨和林岳渟二人。

　　老杨还在奋力翻找着。

　　“找到了。”老杨拿出一个新本子。

　　“不想写父爱，那你就写母爱，母爱总写得出来吧？”老杨将本子递给林岳渟，“把作文写在这个本子上，自拟标题，不限字数。写完了拿给我看。”

　　本子沉甸甸的，特别有质感。

　　林岳渟觉得老杨也算是在用一种另类的方式安慰她吧。

　　“这个本子给你了，就当是个惩罚，高中毕业前你要写满它。”

　　林岳渟震惊地抬起头。

　　“惩罚？写满它？”

　　“是的，写满它。无论你是在上面写日记写作文还是写什么自创小说，写满它，毕业时我会检查。”老杨严肃地说。

　　林岳渟一脸不可置信的捧着那个本子，捧着穿过了走廊，捧着向化学老师打报告，捧着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林岳渟回过神就懊悔地把本子收进抽屉，把化学书拿出来。

　　早知道就忍着恶心把关于父爱的作文编出来了。林岳渟心想。

　　算了，这个忍着恶心也写不出来，没有的东西编出来了也会觉得自己可怜。林岳渟又想。

　　何况这个本子看起来质感也不错，写就写吧。写不满老杨应该也不会把我怎么样吧。林岳渟彻底释怀了。

　　柳悦凑过来，紧张兮兮地问道：“老杨骂你没？骂你啥了？”

　　林岳渟摇摇头。

　　“没骂我，就是让我把作文补上。”

　　柳悦又问：“那你考试的时候为啥不写作文啊？”

　　林岳渟还是摇了摇头。

　　柳悦看她的模样，没再问下去，转过头做认真听课状实际却在神游。

　　林岳渟脑子里还在思考着要怎么写关于母爱的作文。细想下来，从记事起，林岳渟拥有妈妈的日子太短了，还没紧紧地拥抱过妈妈，就已经失去妈妈了。但是失去的时候又过于刻骨铭心，以至于现在每每想起妈妈，眼眶总是不自主的蓄满眼泪。

　　柳悦察觉到林岳渟的不对劲，回头一看，林岳渟正红着眼眶在发呆。

　　“我的天，我的天，我的宝你咋哭了？”柳悦慌里慌张地在抽屉里找出纸巾拿给林岳渟。

　　前面的乔庭亦闻声回头看了一眼。

　　林岳渟抬起左手捂住眼睛，摇摇头，示意柳悦认真听课。

　　柳悦不知所以然，虽然很想继续关心但也识相的不再打扰。

　　到下课时林岳渟的心情也差不多平复下来。

　　柳悦看林岳渟神色恢复正常了，小心翼翼靠到她手臂上。

　　“老杨骂你了吗？”

　　林岳渟摇摇头说：“他没骂我。”

　　“可是我第一次见你那样……”柳悦咽了下口水，“第一次见你那么……低落。”

　　林岳渟拿出老杨给的本子。

　　“他给了我一个本子，要我写满它，说是惩罚。”

　　柳悦接过本子，发现还挺厚的。

　　“写什么？”柳悦翻开内页。

　　“随便写。”

　　林岳渟拿回本子，开始构思这次的作文。

　　柳悦又拿出她的手机开始对着屏幕傻笑。

　　林岳渟凑过去看，聊天界面中对方的昵称叫“小王子”，后面还加了个王子的表情。

　　林岳渟一脸嫌弃地问：“这是他本来的昵称还是你给他的备注？”

　　柳悦扭捏着遮住手机。

　　“不告诉你。”

　　林岳渟看不下去了。

　　“我懒得管你。”

　　林岳渟看了下课表，下节课是体育课。

　　可谓是天助也，刚好可以写作文了。

　　林岳渟戳了戳柳悦，说：“待会体育课解散了我们就回教室。”

　　柳悦很吃惊很不解。

　　“啊？为什么啊？一周才一节的体育课我们不在下面多玩会吗？”

　　林岳渟无奈道：“我要写作文。那不然我回教室你在下面接着玩？”

　　柳悦皱着眉头，脑袋里此刻有两个小人正经历着激烈的斗争。

　　最后柳悦下定决心。

　　“你不在我能跟谁玩，我要跟你回教室。”

　　林岳渟暗喜，但是又不想表现出来。

　　“噢，我不在你就不玩了。你是我的跟屁虫吗？”林岳渟打趣道。

　　“是啊是啊，我就是你的跟屁虫。”

　　柳悦抱住林岳渟的手臂，整个人瘫在林岳渟的身上。

　　“我看你不是跟屁虫，你是蛞蝓。”林岳渟任由柳悦这么瘫着。

　　柳悦问林岳渟蛞蝓是什么。

　　“小鼻涕虫，”林岳渟回答，“跟你一样，一种很可爱的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