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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特殊习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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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沉——醒醒!”
柳烬秋如其所愿,真的醒了。就是目前的情况,已经远远超出了他所能想象的境地。
他忘了自己没清醒前看到的是什么,但他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忘记此时此刻——他双手执刀横砍,削铁如泥的刀刃离青年的脖颈不足一指之距,只需再稍寸进半分便能要了人的命。
柳烬秋执刀的手一抖,刀却悬在空中分毫不动。他环顾身周,才发现自己悬浮于一座城池上方的虚空中,无凭无依,离穹顶那牙巨大的血色弯月极近。
“你终于醒了。”杨梧月一身绣银纹的青衣,双手虚撑在身侧,如同桎梏着什么看不见的存在,“我不该让你来的,这是个陷阱。”
柳烬秋的注意力,显然不在什么陷阱上面。他眉梢一挑,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外,“你怎么在这?追着我来的?”
倒不是他自恋,而是在这一刻他直觉般地顿悟了——青年又救了他——他是为救他而来的。
杨梧月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表情严肃地开口:“闭眼,别睁开。”
下意识地,柳烬秋照做了,在惊悚的下坠感中也未曾睁眼,只是循着本能伸出手来,向前紧紧一握。然后他抓住了——一片柔软的羽毛。
下一刻,脊背感受到了客栈床铺算不上柔软的触感。他猛地睁开眼睛,抬手去看,掌心空无一物。
瓷器被打碎的声音穿透夜晚,黑暗中传来青年不甚清晰的一声轻哼。借着微弱的月光,柳烬秋只能看出他仍旧是一身白衣,再仔细的便无力分辨了。
伤口还没好利索的男人摸黑下床点了灯,第一眼看清的,是青年半趴在桌子上仰着头,露出的那双迷茫又无辜的眸子。
“啧。”他莫名觉得牙有点酸,既按捺不住自己蠢蠢欲动想要逗弄的心思,偏又生出了些不合时宜的心虚。于是不着边际的话到了嘴边,又被生生咽了下去。
杨梧月回了神,见他欲言又止,主动开口:“还好你醒了。”
到底是谁还没睡醒?柳烬秋觉得有些好笑,终于还是没忍住,“我是醒了,那么我的小恩人——打算什么时候醒?”
青年闻言,呆滞的脸上那双漂亮的眸子迷茫地眨了眨,好一会儿才有动作。
“抱歉……”他垂下眼帘,双手扣在一起,“我坐在旁边等你,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直觉应验了,青年那双眸子纯粹而明亮,带着让人无法怀疑的真诚,看起来反倒成他的不是了。柳烬秋摸了摸鼻子,没法再继续逗弄他了,只好转移话题。
“你之前说,这是陷阱?”男人将桌角的碎瓷片尽数踢开,在椅子上坐下,“如果我没记错,即使是在长歌门内,懂得使用‘寻归术’之人,也绝非泛泛。是什么人?竟然能利用这种秘术,来诓骗你?”
杨梧月见他坐下,这才想起摆弄被自己一袖子扫乱的茶具,将还完好的那些一一归位。
“‘寻归术’是方先生的独门绝学,实际上,除了我与师兄,这世上还活着的人里,应当再无得真传之人了。”
柳烬秋对此并不意外,却下意识挑眉,对青年的说辞产生了兴趣。
这世上还活着的人里——是个十分聪明的说法,杨庭照只有他一位师弟吗?又或者曾有其他,中途因故死亡?总得来说,如果眼前人并非自己记忆中丢失的那位,答案就只能去问鬼魂了。
思绪千回百转也只一瞬,他勾出一抹笑意,目光放在了青年绣着蓝色回云纹的袖口,顺着话往下问:“怎么?难道在小恩人的嫌疑名单上,还能蹦出个死人不成?”
青年眸光微闪,不接话了,只双手叠在一起,似乎真的被问住了,良久才讪讪道:“也不能算吧……”
柳烬秋见他反应,就知道他不是个会说谎的。这才哪到哪?怎么就把家底透了个底儿掉呢?他其实并非全然不记得那一段波诡云谲的过去,只是人的记忆没有绝对,没忘干净的那些部分,都被他无意识地合理化了。
于是他才能,好好的,假装自己没有窥见过世界的另一面,只做一个北地来的,有一些小嚣张的,普普通通的刀客。
霸刀山庄的混世小魔王,三年归家后从未提及的是,他曾亲眼见过洞庭湖水下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在顷刻之间被黑暗吞噬。那些不可名状的、令人从灵魂深处颤抖畏惧的存在,不是他的幻想,也不是他的梦。
它们——其实一直来源于他的记忆深处。
他叹了口气,抬起手来,盯着自己右手掌心那道可怖的伤痕。它横亘整个手掌,撕裂出的形状十分狂野,柳烬秋只要透过它,似乎就能看见这只手被巨大刀刃深深折斩的过去。
“就算现在不说,你也藏不了多久。”他将手摊开在青年面前,这只手如今活动自如,“你看,在我身上,本就有些没法解释的事。”
杨梧月没有回避,与之相反的,他紧紧地盯住那道伤痕,面上没什么表情,两只手拧在一起。
“抱歉……是我的疏忽。”他只是不会说谎,同时对柳烬秋又有些无奈,但不是傻,“方才困住你的,是一种幻境阵法,我此前只听说过,但未曾见过。至于我的猜测……”
他顿了顿,用手指扒拉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才轻轻笑了,“那不是猜测——活人,布不了这种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