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歌]残月归秋》雾月十三

4、失踪同门

　　柳烬秋再次醒来的时候，满地的白纸踪迹全无，自称杨青羽的青年已不在屋内。
　　杨梧月去了哪？说来好笑，柳烬秋找到他的时候，青年正坐在村口唯一的水井边上，身边围了好些个小萝卜头，吵着闹着要他画小人给他们看。
　　白衣青年还是那副寡言少语模样，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托着一块铺了白纸的石板，执笔在其上游走。
　　村里的孩子们第一次见纸这种东西，自然认不出上好的泾县白宣，亦不知青年手中那巴掌大的一块，便抵得村中随意一家大半年的花销。他们只是睁着那双晶亮的眼，期待的看着这位“会仙术”的“神仙哥哥”。
　　柳烬秋走了过去，被一个瘦猴儿一般的小孩拉住了。
　　“嘘——别打扰神仙哥哥变戏法。”小孩儿压着声音，表情挤在一起，颇有些滑稽。
　　“哦？”柳烬秋眉梢一挑，来了兴致，又看向青年。原本沾染了尘土的那件衣服被换掉了，他现在穿着的这身白衣，大袖上以青色丝线锈着满铺的羽翼，衬得他翩然若飞，俏似个神仙。
　　杨梧月抬起头来，正对上柳烬秋似笑非笑的目光，语气听不出情绪：“你醒了。是……来找我的？”
　　“不然呢？”柳烬秋没来由想逗他，带笑的三个字，语调拉得很长，“大恩人——”
　　“抱歉。”青年低下头，目光又放回手中的画上，“我还没画完，只要一会就好。”
　　虽然面上不显，但柳烬秋还是察觉到了青年那一瞬间的不自在。他看着那张表情认真又专注的瓷白俊脸，突然觉得牙酸，几不可闻地哼哼了两声。
　　“喂，小孩儿。”他蹲下来，拍了拍刚才那个瘦小孩的头，与其平视，语气乖张，“这位是神仙哥哥的话，那我算什么？”
　　瘦小孩回头只看了他一眼就撇过头，并不买帐。“你？我怎么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一个扎着丸子头小女孩儿踊跃抢答，“是死了又活了的怪叔叔。”
　　“大丫，你说得不对。是快死了，还没死。老爹说了，人死了是不可能再活过来的。”另一个麻布褐衣的壮小孩纠正她的错误。
　　瘦小孩问：“驴蛋儿，神仙哥哥来的那天，是不是看见了？”
　　壮小孩颇为得意地笑了笑，“那是当然，神仙哥哥还住在我家咧！我爹说，神仙哥哥背着怪叔叔走了十里地，好不容易找到我们村子，外面乱着哩，可不能往外瞎跑。”
　　丸子头女孩却道：“你爹又在吓你了！怪叔叔来的那天，血呼拉茬的都没死。哪像我们村的，头那么轻轻一磕，人就没了。要是能学到这样的厉害本事，我就能救你娘了！”
　　旁边一直沉默的小胖子却问：“有多厉害？比刘婶做的饼还厉害吗？”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瘦小孩骂道。
　　柳烬秋却摸到腰间布袋子里藏着的一包橘子糖，他摸出来看，居然还是完好的。被抓住的时候那贼人只搜走了他们的兵器，钱财小物一律未动分毫，于是这包糖幸免于难。
　　他打开纸包，捻了一颗丢进嘴里，当着一伙小孩儿的面嚼得嘎嘣嘎嘣响。
　　杨梧月闻声抬起头来，盯着高大男人手里的糖，有些微愣。
　　“怎么？你想吃？”柳烬秋把糖递到他面前，姿态是十成十慷慨。
　　青年摇了摇头，又看回手中的画，低下头时似乎轻笑了一下，轻轻开口：“抱歉，童言无忌，你大可不必与他们置气。”
　　柳烬秋眨了眨眼，想了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被安慰了。他咧开一嘴白牙，笑得夸张。
　　“我能和这群小孩儿生什么气？请你吃你还看不上？真没意思。”他把手中纸包叠巴叠巴，转而招呼周围这一群小萝卜头，“叔叔请你们吃糖，拿走拿走，回家记得说，是神仙哥哥请你们吃的。”
　　杨梧月忍不住又笑了一下，也不去看，便能脑补出男人嚣张又恣意的表情——活生生像是在说：“看见爷的实力没有？也敢和我抢人？没门。”
　　柳烬秋把糖分完了，打发走一群小孩，才坐到青年旁边，故作惊讶道：“杨小神仙，我竟不知道，原来你会笑啊？”
　　杨梧月没理他的调侃，在纸上勾出最后一笔。柳烬秋这才看见，那巴掌大的白色方块上，跃然纸上的是自己靠在一棵树下睡觉，根根分明的线条，就连他衣摆上的褶皱都勾勒得纤毫毕现。
　　“工笔画？”他眉梢一挑，兴致盎然，“除了‘寻归术’，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不久前当着人面使用过的不外传之秘术被一语道破，青年面上并无一点意外，只是平和地解释道：“我与师兄同出一脉，他会的，我自然都会一些的。”
　　“既然你知道‘寻归术’，我也不必再解释什么了。”杨梧月垂下眼帘，盯着地面，“此前我用‘寻归术’中的‘寻迹法’演算了一遍，似乎找到了……与你同行那些人的下落。”
　　柳烬秋面上的笑意僵住，左手猛然按住右手，暴起的青筋彰显着其力道之大。
　　他在发抖，杨梧月看得到，这个男人在发抖。他叹了口气，还是残忍地道出真相：“虽然找到了……也不一定还是人了。”
　　“要找。”好半响，柳烬秋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耳朵里再容不下其他声响，“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松开了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