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歌]残月归秋》雾月十三

15、解开

　　洞庭水域，黑暗的水下溶洞冰冷又潮湿。
　　柳烬秋从湖心暗流连通的小水洼中跃出，湿冷的水汽冻得他打了个寒颤。水下温度本就该略低，但此处的温度低得不可思议。他才站了不过几息，眼睫之上已挂了厚厚一层白霜，但偏生水洼流动如常，并未凝结成冰。
　　在洞的正中心，一块通体透蓝的巨大结晶物包裹着一片银色的鳞甲，安静地躺在石台上。柳烬秋知道，这是一道门——门的另一侧是一片光怪陆离的世界，也是不属于人类的世界。
　　他还知道，门的背后，也许会有失踪了三个月的梧月。这是他无意间偷听到的消息，尽管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但他要赌，他只能赌这样一个还能摸得着的可能性。
　　黑色的暗影，在他下定决心触碰上石台中心所置物件的瞬间，侵袭笼罩，将他吞噬其中。不知过了多久，意识不再沉睡于荒芜的黑暗。他猛然睁开双眼，身周游离的是缥缈虚幻的黑影，面前耸立的是诡秘不详的赤色高台。
　　一只巨大的青色鸾鸟由黑色锁链桎梏着悬于高空，深红色的血迹在它闪着金光的尾部翎羽上点缀出暗沉的痕迹。它垂着脑袋，对外界的一切动静皆无所觉。若非柳烬秋胸口衣物中藏着的青色金纹翎羽此时与青鸾尾羽闪烁着同频金光，他几乎要以为它已经死了。
　　在极致的沉寂中，柳烬秋拔出了背后刀匣中的刀，刀锋震颤的嗡鸣声在这片空间中十分抓耳，惊起数不清的黑影四下逃窜。但此方空间没有出口，任何形式的叛离都只是困兽的挣扎。
　　蓝紫色的刀光凝于刀刃之上，执刀者眼底一闪而逝的是兴奋和愉悦。这柄长刀是霸刀山庄十年才铸一柄的稀世神兵，放在现实世界当得上一句“削铁如泥”，自到他手上时起，至今仍未有场合发挥其真正的实力。
　　追求武学境界的人，没人能拒绝眼前的机会。更何况，柳烬秋不仅属于这类，他的直觉还要他救那只青鸾。
　　此时的他尚且未知，人之武艺在纯粹的自然力量面前是如何渺小。正如在那个邪诡的献祭法阵中，他将杨梧月推开后的徒劳，与蚍蜉撼树也几乎无甚差异了。
　　总之，这时他将还年轻的刀法舞到极致，破碎的辉光时明时灭，将黑色锁链连带虚幻的黑影尽数斩断。青色的鸟儿自空中笔直而落，砸在底部的深潭中，溅起剧烈的水花。
　　而后，他眼睁睁看着池水中的青色影子，因失去黑色锁链上神秘力量的压制，而缓缓缩小，最终变为熟悉的白衣少年。
　　“梧月——”来不及思考个中关窍，他收刀入鞘归于匣中，踩踏着石壁的凸起向下，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跃入水中，艰难地将人扒拉着捞出来。
　　“梧月，梧月，梧月！”这一刻，所有猛烈的被压抑的、曾妥善安放的喧嚣呐喊，都不受控地挤进脑海。摆在面前显而易见的真相，已然没那么重要了。
　　良久，凭借着强大的克制力，意识才逐渐回笼。他抬起剧烈颤抖的右手，而后觉得不妥，又以左手狠狠按住。他依着这个姿势，小心翼翼地抚上少年沉静的眉眼，在感受到手掌下的生命迹象后，内心的恐慌才消退些许。
　　“梧月……”他喃喃出声，眸光有些涣散，“要活着……我们都会活着……”
　　几天后，杨梧月还是醒了。也许是对自己早已暴露一无所知的缘故，他对——自己是谁，为何在此处，发生了什么——等问题皆避而不谈。柳烬秋也什么都没问，二人对某些事心照不宣，谁也不想先踏出试探的那一步。
　　他们在这片溶洞群中寻找生路，这里如同一个天然的巨大迷宫，千回百转的通路不计其数，前路渺然无期。
　　直到又一次停下歇息，少年在柳烬秋依靠着洞壁坐下后，看着他欲言又止，眼中是怪异而悲伤的情绪。
　　柳烬秋有些疑惑，主动开口：“怎么？”
　　少年摇了摇头。他走过去挨着人坐下，低头盯着潮湿暗沉的地面，声音很轻：“云沉，你不该来。”
　　“说什么呢？”柳烬秋有些不满，习惯性伸手将少年的脸掰过来揉圆搓扁，“又要跟我来‘君子不立于危墙’那一套？”
　　在他的蹂躏下，少年那张苍白的小脸有了一点血色，但仍是那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见眼前的人并不买账，他叹了口气。他怎会不知少年在想什么，不过又是那些擅自揽过一切的自责。应对这样的情况，他早有一套对策。
　　只见他熟练地将那张小脸掰过来正对自己，沉声道：“梧月，看我。”
　　杨梧月十分听话。少年几乎是下意识的将回避的目光移了回来，不自觉睁大的清亮眸子显得他有些可爱。
　　柳烬秋表情严肃，用难得一见的认真语气，咬着字开口：“梧月，你记着，这是我的选择，你无法阻止。更何况，如果不见你这一面，我一辈子都会后悔的。”
　　少年点了点头，才终于将自己的脸从“魔爪”中解救出来。此后，他再没提过让柳烬秋不高兴的事，只是在心中暗自做了决定。
　　他会让云沉离开这里，无论代价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