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城寨之围城]手剥橙》橘橘丸

97、私有月光

　　那个愣头青的□□是他亲手办的，王九当时觉得挺无聊的，但为了配合老大也没办法。假模假样地安排人带他填资料表，还给他拍了张证件照。可是看到资料表的那一刻，王九觉得这个事儿好像有点意思了。
　　父：陈占
　　母：苏玉仪
　　大名鼎鼎的杀人王阿占，全名不就是陈占吗？当年阿占被龙卷风杀死，妻儿一夜间销声匿迹，连狄秋都是花了很长时间，才探出他们是逃去了海外。陈占活着的时候把家人隐藏得很好，妻子的名字无人知晓，如果不是狄秋穷追不舍，拼了老命去查探，恐怕□□中都没有人知道，陈占妻子逃走的时候，还带着个襁褓中的婴儿。
　　王九看了一眼资料表上的出生年月，竟然也能对上。不过他当下并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假证该做还得做，背地里再让人偷偷打听陈占妻子的名字。这并不难，同狄秋的眼线们探听一下就行。
　　得，这一下子，全对上了。
　　王九还是很佩服狄秋的，三十年了也没放弃，关键是居然真的让他等到了。但王九不敢告诉任何人。整个□□谁不知道狄秋是为什么活着，如今仇人之子出现了，这仇倒是好报，不过两三刀的事情。可然后呢？谁知道这个老顽固会不会回到家里一根绳子吊死？到时候他可怎么跟阿暮交代。
　　“不好意思啊阿暮，你秋哥他上吊了，诶对对对，因为报仇了。仇人谁找到的？啊那当然是我啊！”
　　王九想象了一下，感觉身上已经多了二十个刀眼。
　　但是在城寨里重新见到陈洛军的时候，王九还是想要弄死他的。理由很简单：他害自己加班，被公交车撞，而且一个大男人穿粉色实在很恶心。
　　真是奇了怪了。王九开车回去的路上都还在思考这个事情，阿暮怎么交朋友都不挑的？那家伙也配？王九觉得回家之后必须立一个规矩，不仅蓝信一不能单独来，而且陈洛军绝对不能来。他也太邋遢了！
　　“到底怎么回事，你一五一十说清楚了。”阿暮把王九往沙发上一推，装出一副还在生闷气的模样。王九懒洋洋地抬眸，眼底尽是笑意，下一秒一把揽过阿暮的腰，翻身将之压在沙发上。
　　“某人好像有点迟钝，这会儿可不是早上了，现在该轮到我生气了。”他嘴唇轻启，语调慵懒。
　　阿暮的眼神意外的冷静，甚至带着几分嘲讽：“是吗？我还没质问你呢，同样都是□□，怎么人家信一的工作不需要应酬……诶！”
　　王九用尖牙咬住了阿暮白皙的脖颈，力度不大，但足够在柔软的皮肤上留下凹陷。突然的刺激令怀中人颤栗起来，他赶紧以吻安抚，本来只是想表达一下自己的醋意，却情不自禁地顺着颀长的脖子曲线逐渐向下蔓延……
　　阿暮的手很凉，此刻掐在王九脖间总算令他清醒了几分。
　　“先说正事！”她的手臂伸得笔直，在努力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娇俏的脸蛋被羞愤染红。
　　“哎……”王九叹口气，然后坐起身子，将阿暮抱坐在自己腿上，“反正今天的男女混浴你是逃不掉了，等等就等等吧。”
　　“没完了是吧？到底说不说？”阿暮用力拍打了一下他胸口，倒也没有挣扎。
　　“陈洛军就是狄秋在找的那个人。”王九怕阿暮一会儿控制不住力度，真给他拍内伤了，于是赶紧说了出来。
　　阿暮呆了半天，好半天才捋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陈洛军是阿占的儿子？”
　　“杀人王阿占，本名陈占。”
　　阿暮整个人安静下来，只有海风吹拂着她的发丝，以此来证明空气并非静止。她双手无力地搭在王九的双肩，垂下眸子，神情有些落寞。
　　“我本来不想说的，就当不知道。”王九觉得不忍心，轻搂住她的后脑勺，示意她可以靠在他身上，“但现在陈洛军也是你朋友了，如果不告诉你，等狄秋自己发现一切的时候，你会很难办吧。狄秋和陈洛军，到底该救谁。”
　　王九本来想着，不如悄悄地把陈洛军做掉，这样狄秋一辈子也找不到仇人，反而能永远有个目标活下去。但那样好像也不太对，何况现在阿暮肯定不让自己杀陈洛军了。
　　搞不明白，狄秋那家伙真是纠结，害得他也纠结。
　　“当然是救秋哥。”阿暮丝毫不带犹豫，眼神坚定不已。
　　下一刻，她整个人卸了力般靠在王九身上，声音轻轻的，似还带着哭腔：“可是杀了洛军并不能救秋哥。他的仇人早就没了，死了三十多年了。秋哥不肯放过的不是洛军，是他自己。”
　　他饮恨止渴，自己痛不欲生，还让关心他的人显得面目可憎。
　　“先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这几天我在城寨好好观察，找个机会问问龙哥，感觉只有他有本事解决这件事了。”阿暮长吁一口气，算是做了个难得的决定。
　　“你这几天都要去城寨？”王九抓住了关键点。
　　“我周一到周五都去，我现在又在医馆上班了。”
　　“什么？哎呀我忘了告诉你，暴力堂也缺个医生，你考虑考虑。”
　　“我在城寨的病人都是老头老太太，去了暴力堂可都是壮汉哦，还是你考虑考虑吧。”
　　“我明天送你去城寨上班！”
　　可是第二天王九醒来的时候阿暮早就出发了，岛台上放着倒在彩色玻璃杯里的椰子水，还有烤好的面包。散发着热气的面包上涂抹了牛油果和果酱，煎蛋和培根她到底还是没敢碰。
　　那个蒙面仔的医馆上班这么早么？王九觉得要找个机会跟他说道说道。
　　焦脆的面包在唇齿间留香，像他的生活一样有滋有味。不过椰子水不够甜，王九想要打开冰箱门去拿朱古力奶，这才发现冰箱上还有一张便利贴。
　　“早餐不要吃太甜，
　　我想坐公交慢慢晃过去，
　　耳环不是不戴，是跟今天的衣服不搭。”
　　三句话没头没尾，王九却看得明明白白。他回去卧室看了一眼，耳环果然被放在了床头柜上。行，他知道今天的工作结束以后该做什么了。
　　今天的果栏没什么事儿，他监督完小弟们练功以后，带队去收了个账。然后遇到庙街那边的人马，两帮人隔着马路吵了一架，没打起来，王九第一次觉得和平的日子也挺好。他吃了个午饭，给窗台上的花浇了点水，让A仔帮忙研究了现在最受年轻女孩欢迎的饰品牌子，开开心心地出发了。
　　临走的时候A仔往他手里塞了本时尚杂志，嘱咐王九如果不会挑的就照着杂志上的买，被王九瞪了一眼。这是质疑他的时尚品味？
　　等到了商场里王九才发现，这店找得真不错，全是女孩子在购物。王九作为店里唯一的男士，受到了店员的特别关注。他认真询问了这些饰品的材质，倒也都是纯银加上一些彩色宝石，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可是为什么那么便宜？难道是自己计划的预算太超过了？于是王九挑了一大堆，耳环项链手链，一个购物袋里挤满了十几个饰品盒。
　　店里的年轻小姑娘纷纷投来了羡慕的眼神，看得王九都不自在了，这才花了几个钱？现在小姑娘都这么好骗？不行，还是得买点贵的，阿暮可不能跟这些小姑娘一个水平。
　　于是他拎着购物袋，转身又走进了一家金铺。
　　“这个镯子帮我包起来，还有那条项链。”王九必须承认，金铺的饰品确实有些老气，他挑了半天也就找到了两款还不错的。那个镯子跟她手上之前戴着的有些像，之前那个据说是自己亲手打的，现在的王九可没有这个本事了，花钱买个新的应该也不差吧？
　　王九尚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完全没注意到一个儒雅的身影走到了自己身侧。
　　“送给阿暮的？”狄秋周身散发着清幽的檀香，不知来自身上的佛珠，还是那日以继夜的香烛。
　　“咦，秋哥你怎么来这了？”王九吓了一跳，自己藏了这么大个秘密，此刻见到当事人，心里竟有些忐忑。
　　“要去赴个宴，来置办一份礼物。”狄秋温和地点点头，又把视线投到刚刚包装起来的金饰上，“说起来，我好像从来也没送过阿暮什么礼物。售货员女士，麻烦刷我的卡吧。”
　　王九本来懒洋洋地坐在柜台前，闻言一下子精神起来。
　　“秋哥，这是干嘛？”王九挑起眉毛，他这会儿看狄秋有点不顺眼了。
　　“没什么，正好遇见了嘛。”狄秋抿唇一笑。
　　“售货员，麻烦把那边那个镯子包起来！”王九一下子冒火了，今天必须得自己掏腰包给阿暮买个镯子回去。
　　“售货员女士，那个也一起刷我的卡。”狄秋的声音很轻，却死死压在王九心头。
　　“不是，你这个……”王九一句“扑街”差点就要脱口而出，活生生又给咽了下去，他强忍着挂上一副讨好的笑脸，一字一顿，“秋、哥，还请指教。”
　　“你赚钱也不容易。”狄秋轻飘飘的一句话差点让王九吐血，这也太看不起他了吧？他承认狄秋很有钱，自己也不算差啊，这有点侮辱人了吧？
　　王九认真地思考着，如果自己此刻忍不住动手，到底算不算正当防卫。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狄秋的目光在紧盯着售货员将东西包装好，并刷完卡后，这才重新落回了王九身上。
　　“你该买的东西在那边。”说着抬手指了指一旁的钻戒柜台。
　　“阿暮有戒指，我查过的，戒指是有寓意的，一枚就足够了。”提起这事儿王九不禁得意起来，狄秋怕是没想到吧，自己早就送过了。
　　“你指的是她手上那枚欧泊石戒指？”狄秋看到王九点头以后，似乎强忍着什么情绪，片刻后又恢复了体面的笑容，对着售货员示意。
　　售货员见状大喜，立刻从柜台里拿出一盘货，差点闪瞎了王九的眼睛。
　　“先生这是要求婚？求婚的话就必须要钻戒啦。其实呢，并不是戒指有寓意，是钻戒才有寓意啦。欧泊虽然也很美，但哪里比得过钻石呢？”这个商场的售货员果然很有眼力见儿，既解释了王九的疑惑，也没有让他难堪。
　　“求……求婚？”王九觉得这个词比钻石更闪，导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你不会要告诉我，从来没想过吧？”狄秋半眯起眸子，指节处的泛白暴露了他正在默默发力，但凡王九的回答不让他满意，恐怕下一秒就要动手了。
　　而此时的王九还怔在原地，周围的一切声音仿佛都悄然隐退，只留下那两个字在脑海中反复回响，清晰而强烈。他的眼神开始变得空洞，仿佛所有的色彩与光影都被这个词的冲击力所吞噬，只留下一片苍白而深邃的虚无。
　　他真的没想过。他的生命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词，让他上哪去想？婚姻意味着什么？和现在会有什么区别吗？他着实不太明白。
　　“我没想过。”王九愣愣地张开了口，狄秋身上的杀意一下子窜起，王九显然注意不到，只继续说着自己想说的话，“我不清楚什么是婚姻，没人告诉过我，我只知道我的余生，和阿暮共享一样的命运。”
　　狄秋微一愣神，凛意渐消，他轻轻抬手，把盛着数枚钻戒的托盘往王九面前挪了挪。
　　“婚姻于你们恐怕没什么特别，那只是一个对世人的承诺。”他翩然转身，独留王九在原地发愣，“随便你吧。记得告诉阿暮，那些东西是我送的，别贪功啊。”
　　神经病。王九终于回过神来，在心里暗骂。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为什么要对世人做承诺？世人是个什么玩意儿？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了吧，一天天神神叨叨的。
　　王九心里想着，没注意到嘴里也嘟囔了出来，售货员吓得拿着托盘往后一缩，然后恭恭敬敬地把刚刚装好的金饰递到王九手中，脸上始终挂着客气的笑容。
　　挺好，挺敬业，王九决定下次还找她。
　　王九回家的时候阿暮还没回来，他尝试着想做几道菜，但是打开火以后就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吐司和番茄应该不能炒在一起吧？诶，炒东西是和煎东西一个步骤吗？
　　王九立刻放弃了，他把火关掉，去楼下的餐厅打包了饭菜回来。他决定趁着最近不太忙，先在果栏的厨房试验试验，成功了再回来装熟练。
　　晚上七点了，阿暮还没有回来，王九觉得是时候把跟蒙面仔会谈这件事情提上日程了。他看着自己辛苦装进餐碟里的菜，已然没了热气，忽然有点发愣。
　　曾经他一举一动都恨不得有万人瞻仰，但此刻却囿于柴米油盐，人间烟火。曾经空虚的灵魂被炊烟填满，灯火阑珊，却温暖得能沉睡一整个冬天。
　　“我回来了！我带了叉烧饭噢，你是不是也没吃？”阿暮悦耳的声音伴随着清脆的钥匙响动，奏出一章最美的曲谱。
　　“哇，这么多菜啊。”阿暮喜滋滋地把叉烧饭的袋子往桌上一放，低头在他额间浅吻，发丝在王九颈间划动，像小猫的爪子，“你拿碗把叉烧饭盛出来，我去洗个手。”
　　“不急，菜都凉了，我先热一热。”炒菜他不会，热菜还是会的，放点油，火一开，再一关。
　　王九拿着锅铲扒拉着锅里的菜，俨然一副大厨的模样，他一只眉毛得意地挑起：自己还是很有天分的嘛。
　　热气缭绕间，阿暮的双臂从背后环绕至王九身前，脸颊紧贴着他的后背，两个人的心跳彼此连接。
　　“王先生，什么时候可以吃饭啊，肚子饿了。”阿暮刻意拖长着尾音，声音在偷着笑。王九也不禁笑了出来，他低头看到身前的手，修长的指节上散发着欧泊的柔光，月下的少女笑容明媚，跟戒指的主人一个模样。
　　“王太太，如果实在饿的话，要不先吃我呢？”他故意玩闹着，看着身前的手轻轻掐了自己腰间一把。
　　“没个正经！”
　　他在这一瞬间，忽然想明白了狄秋所言，究竟什么叫对世人的承诺。砂石拦不住汹涌澎湃的海啸，飞鸟掠不过将天空席卷得残破的风浪，爱意如火山，在裂谷掀起一场浩荡。
　　他们的故事盛大而恢弘，理应续写在这生动的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