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6、消愁 ...

  •   如果她手里拿着匕首,此刻那人已经倒下了,五年前的屈辱绝不会再一次上演。阿暮觉得他也有点可怜,终其一生,一无所有。
      “真的回去了?不继续监督我了?你让我证明一下子吧。”王九吃完饭后在街边随便买了副墨镜戴上,此刻正准备冲去宿舍换件衣服,毕竟已经被阿暮划破得七零八落。
      “没兴趣,别烦我。”阿暮坐在A仔的副驾上,头靠着窗边,呼吸着新鲜空气。本来晚上就没休息好,早上还疯狂生气,又豁出全力打了一场,此刻实在有点疲累。
      那些讨厌的场合她才不想去,那些烂男人她也不想见,她固然相信王九的话,但是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依然令她恶心。
      什么时候可以不用应付那些事情呢?要么脱离帮派,要么统治帮派,哪样都不容易。她没有想过要让王九彻底脱离□□,但她希望,至少,有朝一日他可以像信一和十二少那样活着,不用做不想做的事。
      她要拉着他好好活,把黑夜焚烧成白昼,灵魂携手坠入永恒的光明。
      “好吧,我保证今天只有酒局!真的!”王九竖起两根手指正要发誓,忽然瞥见A仔还冷汗涔涔地在车上坐着,赶紧把手收回来,咳嗽了两声,“咳咳,A仔,好好送阿嫂回家。”
      “知道了九哥。”
      “我没说要回去,”阿暮忽然有了新的想法,大约是愤怒会令人滋生出智慧,她调皮一笑,把王九看得心里发毛,“A仔,送我回城寨,我去看看信一怎么工作。”
      “你等一下!”王九抬手摁住车窗。
      “开车!”阿暮掏出一根针放在A仔脖子边上,只见A仔尖叫一声,一脚油门就踩出去了,只留下王九在背后气得跺脚。
      嘁,活该。
      阿暮心情好了一点点,心里想着,果然应该以牙还牙才是。不过信一的工作倒是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四仔呢,他工作的时候至少穿得少。四仔每次累得出汗了就把外套一脱,空余个大背心,被肌肉撑起来像是紧身衣。
      阿暮觉得挺有意思的。俗话说得好,你不仁我不义,他王九不是要去歌舞厅应酬吗,那她也要看一天肌肉帅哥。没错,还要拉上燕芬一起!
      “我可没时间看四仔,我有自己的工作。”燕芬剁着鱼肉,婉拒了阿暮的要求,并且紧蹙起眉头。因为一大圈街坊围在门口,想要看看活过来的阿暮,阿暮也不好意思赶人走,只是一个劲儿地“嗯,对,没错,哈哈”应付着。
      “喂!让不让人做生意了!你们没自己的事儿做吗!”燕芬终于忍无可忍,提着剁鱼的刀在门口大喊了一番,总算把那些看热闹的给吓走了。
      阿暮倒吸一口凉气,这五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之前那么温柔可人的燕芬去哪儿了?
      “这盆鱼丸我捏好了。”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出现,小女孩捧着一个大塑料盆走了出来,看起来都走不稳,阿暮赶紧冲过去帮她把那一大盆鱼丸放在燕芬的案台上。
      燕芬怎么这样,都开始用童工了?
      “不用那么赶的,你休息一下啦,一会儿再忙。”燕芬蹲下身子给小女孩擦着额头的汗,声音恢复了往日温柔。
      阿暮眼睛越瞪越大,怪不得燕芬现在这么暴躁呢,带孩子带的呗,脾气都发给外人了。
      “什么时候生的?跟谁生的?四仔嘴这么严呢?”阿暮脑袋还没转过弯来,嘴巴就已经张开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燕芬已经用眼神杀了她八百遍。
      “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是小妹!阿丽的孩子!你救的那个!”燕芬把鱼蛋妹往她跟前轻轻一推,阿暮还怔着,小女孩倒是一脸笑容。
      “阿暮?姨姨总跟我提起你,她说我是你救的。”
      你爹还是因为我死的。阿暮刚想脱口而出,立刻强忍了回去。
      原来时间是有形状的,她第一次那么透彻地意识到五年究竟意味着什么:是陌尘山的水和电,是师父从一个寡言老头变成一抔尘土,是两个人久久望着月亮,却再不可动摇的心。
      “燕芬姐,我今天的活干完了,工钱可以现在结吗?”洛军拿着毛巾擦拭着自己的脑袋,从后厨走出来,抬头惊讶道,“阿暮?你今天回来玩?”
      阿暮抿住嘴,她觉得洛军长得也算浓眉大眼的,五官明明挺帅,为什么一天到晚灰头土脸的。但她还是有礼貌的,毕竟跟洛军不太熟,不好当面吐槽。
      “啊,我要去找四仔玩来着。”还是赶紧撤吧,暴躁燕芬,小孩子,汗涔涔的男人,这个地方实在不适合再待了。
      “正好,我要去找四仔复诊,一起吧。”洛军显得有几分期待,看来他还挺重视朋友的。
      “那,你先去排队冲个凉。”阿暮必须说实话了,她不在就算了,她在的情况下绝不允许洛军就这么进医馆。
      洛军一愣,捏起自己的衣领在鼻下嗅了嗅,嘟囔着:“没味儿啊……”
      “你今天扛了两趟猪,怎么可能没味儿。”燕芬白了他一眼,丢给他一条新毛巾,“快去洗洗。”
      “噢。”洛军讪讪道。
      阿暮轻拧秀眉,这个洛军还真是傻呆呆的,她不禁开口:“洛军,燕芬送你毛巾,你要说谢谢。”
      “噢,谢、谢谢燕芬姐。”洛军握着毛巾对着燕芬点点头。
      阿暮吃了一碗鱼蛋的功夫洛军就清洗完毕了,回来找阿暮一起去医馆。待走到医馆门口,洛军忽然停下,阿暮回过头嘟着嘴看着他。
      洛军穿着粉色的polo衫,显得皮肤更黑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买的衣服。他此刻低着头,黝黑的脸上挂着尴尬的神色,声音细微:“谢谢你,阿暮。”
      见阿暮眨巴着眼睛,一脸迷惘,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第一次有人教我怎么说谢谢。”
      阿暮的呼吸一滞,她原本觉得洛军傻傻的,甚至有时候有些没礼貌。原来他只是不懂,就像那个人一样。
      她释然地一笑,声音轻柔:“不客气,我还可以教你很多东西。”她很有耐心,尤其对那个人。
      “你的手完全恢复了,至于腰酸背疼,是累的。”四仔检查完洛军的伤势,指了指一旁抱着汽水的阿暮,低声道,“你得找她。”
      “没问题!”阿暮像接到指令一般,把汽水往桌上一放,腾的一声站起来,对着洛军说道,“趴床上,衣服脱了。”
      “啊?不合适吧。”洛军不自觉搂紧了他的粉色POLO杉。
      “那别治了。”四仔低声道。
      “那疼死吧。”阿暮平静地说。
      洛军狐疑地看了两人一眼,然后乖乖脱下衣服,迅速趴在治疗椅上,嘴里轻声嘀咕了一句:“我看你俩更像一对。”幸好声音很小,两人都没听见。
      阿暮从抽屉里拿出崭新的工具,消完毒后开始在洛军背上施针,她很久没有帮人治疗过了,这种感觉让她有些恍惚。
      “四仔,不如我回来帮忙吧,我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阿暮一开始还觉得很新鲜,家里有很多要打理的地方,可是这些事情都处理完以后,只剩下无尽的等待。她可不是能安居于室的女人,只要不是出去跟暴力堂打擂台,做什么王九都会支持的。
      “好啊。”令阿暮感到意外的是,四仔几乎没有迟疑地就应了下来。对上阿暮怔愣的眸子,四仔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弧度:“大家都很惦记你,愿意回来就好。”
      城寨拥挤而杂乱,外界视其为魔窟,可这里有她的情感和救赎,她的心热烈满怀。
      “先说好哦,工钱可得给我涨。”阿暮笑着拭去眼角的湿润,声音轻柔,“物价涨了这么多,绿宝价格都翻倍了,你别想糊弄我。”
      “谁告诉你物价涨了工资就涨了的?我最多把之前扣的房租钱给你加回去。”四仔用夹子拿起一条蒸汽烫过的毛巾,搭在洛军后颈上,洛军轻声嗷了一嗓子。
      “那不行,我一会儿得问问信一,他是财务,他说的话比较可信。”阿暮把最后一针扎在洛军的后背,嘱咐他别动,针需要停一会儿才有效。
      “暮、暮、暮姐?诶真的是暮姐!”一个马仔从门外探出半截身子,见到阿暮以后表情从惊恐变成欣喜,这才整个人走进了医馆,“暮姐你真的活过来了!我听他们说都不敢信!真是太好了!”
      “喂!”四仔充满气势地一声低吼,“工作呢,别吵。”
      “改天让信一约个时间,请大家吃饭啊。”阿暮刻意隐去了主语,她可请不起那么多人的饭,请得起也不舍得。
      “哦,那个,暮姐,我有正事。”这个马仔平日里总跟着提子守门,阿暮也是熟悉的,诶对了,提子呢?怎么今天回来没见着他。
      “暮姐,你去看看提子哥吧,他好像魂儿没了。”马仔小心又诚恳地提出请求。
      “啊?我不会跳大神哦。”阿暮显然误解了马仔的意思。
      “阿暮,提子好像是被你吓病的。”洛军因为脸埋在下方,声音有点沉闷。
      “诶?”阿暮觉得有点委屈,怎么这么不经吓啊。她思索再三,决定道:“行吧行吧,我去好好解释一番,顺便给他开点中药。但是四仔,我这算外出就诊哦,算工时的。”
      “你好意思收提子钱吗?”四仔瞥了阿暮一眼,又看到旁边小心翼翼的马仔,轻叹口气,“算了,我记信一账上。”
      “四仔,那我看病能不能也记信一账上啊?”洛军缓缓偏过脑袋,露出半只眼睛,充满期待地看向四仔。
      “□□的账,你要不要记?”
      “那,那先算了。”
      提子死活不信阿暮活过来了,阿暮怎么劝都没用,直到她忍无可忍给了他几针,提子这才反应过来眼前是个大活人,感觉胸口闷着的一口气总算呼出来了。阿暮给他开了一点定惊安神的药,又去找了龙卷风吃午饭,接着在医馆打工了一天。只是来看她的比看病的多,四仔安慰道过两天就好了。
      晚饭的时候信一也回来了,几个人一起吃了顿叉烧饭。本来一个个坐在天台上消食儿,小木几上还放着不少阿柒提供的水果,没过一会儿阿暮就攀上了房顶,其他人只好配合她也爬了上去。
      “你今晚不回去了吗?”信一问这话的时候眼里多少带点幸灾乐祸的意思,这个表情在他知道阿暮跟王九置了一天气的时候就开始了,他还觉得自己隐藏得很好。
      “回啊,但是缓一缓,现在太撑了,坐车会吐。”阿暮干脆往后一躺,直直盯着漆黑的夜空。这里是城寨难得宽敞的地方,视线没有太多阻挡,零星的几根电线看起来像夜幕的曲谱,配上闪亮的星辰,很有些诗意。
      她以前练功累了就会躺在这看一会儿星空,一切仿佛都没有改变,人生何其有幸。
      最左侧的洛军拿着一个苹果在啃,他也抬头看着星空,脸上洋溢着欣喜:“想不到香港的夜这么美,我来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
      “别工作那么拼,多用心生活,香港其实很美的。”四仔坐在洛军右边,挨着阿暮。此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苦笑。
      最右边的信一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阿暮身上,自己也随之往后一躺,两手放在后脑勺处,惬意地笑着:“改天出去玩啊,我也很久没放松过了。”
      万籁俱寂,夜色如织,几个人静静地,或坐或躺在房顶上,被无垠的夜色温柔拥抱。晚风吹拂,带着夜的凉意,好像所有烦恼此刻都消失殆尽。谁也不去想更多的事情,只感受当下的舒适。
      “信一,你刚刚说去哪里玩?”洛军后知后觉地重提起这个话题,打破了沉默。
      信一不禁失笑,想要故意捉弄洛军,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去泡澡咯,庙街那边新开了一家洗浴会所,好像是男女混浴的诶,你没去过吧?”
      “男女混浴?那我岂不是也能去?”阿暮此时尚躺着,半缕头发还被信一压着,她只顾着抬头看天,没注意到左侧的四仔忽然提起洛军跳回了天台上。
      嗯?阿暮的视线里本是一片澄净的夜空,忽然钻出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紫色的墨镜在夜晚甚是诡异,镜片上还映着阿暮此刻迷茫的脸。
      阿暮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信一已经被一掌拍在肩上,整个人滑落在天台。
      “我们家里的浴缸也能男女混浴,是嫌不够大吗?”王九半蹲在房顶,双手支撑在阿暮脑袋边上,淬着妒意的目光直直射落下来,手臂和额头的青筋同时在抽搐。
      阿暮懵掉了,这是房顶吧?这是城寨吧?这个家伙怎么出现的?莫非汽水喝多也会醉?阿暮来不及说话,她轻轻抬起手,用一根手指戳了戳近在咫尺的脸。
      糟了,是活的。
      “阿柒!!!我要去龙哥面前告发你!怎么随便往城寨里带人啊!”信一的咆哮声从天台传来。
      “告状的事情一会儿再说,建议你俩先跑。”四仔抱臂叹气,对上一脸怒意的信一,“尤其是你,你刚都跟人躺一块儿了。”
      “这里是城寨!我怕他?!王九你给我下来!”要不是四仔拦着,信一恨不得重新爬上房顶和王九打起来。
      阿暮立刻坐了起来,来不及思考七师兄这个举动到底算护短还是吃里扒外了,得先把眼下的矛盾解决了。
      “信一你先冷静!”阿暮侧过头准备安抚王九,“还有你,别乱……唔!”
      片刻的亲近过后,王九重新挺直了背,保持着半蹲的动作。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尖尖的牙齿露在外面,身上的酒气还残留在阿暮唇上。
      四仔摇了摇头,洛军瞪大了眼睛紧盯着事态发展,信一仿佛被雷劈了,一动不动,下一秒一把蝴蝶刀直冲着王九甩过来。
      但是落空了,因为阿暮已经提前一秒拽着王九的衣领把他扔了下去。
      “王九你干嘛!”虽然只是普通又短暂的亲吻,但阿暮还是脸红得要滴血,心想这个混蛋喝了多少酒在这发疯?怎么连场合都不分了!
      “哇,谋杀亲夫啊。”王九摔在几人脚边,故作夸张地爬了起来,眼神一不小心瞥到了一个粉色的人影,“咦?你个扑街也在?哼,先解决你。”
      王九握起拳头摆出了预备打斗的姿势,洛军吓了一跳,立刻抄起手边的小木椅。四仔拦着要上去打架的信一,一时之间顾不上新的形势变化。
      阿暮赶紧冲了下去挡在洛军面前:“发酒疯是不是?洛军招你惹你了!”
      王九脸上的神情很复杂,他收起动作,在洛军和阿暮之间看来看去,很是不可置信:“他也是你朋友了?”
      “不可以吗?”阿暮觉得王九的表情绝不是单纯的吃醋。
      王九斜睨着眼,看了洛军半晌,然后一把拉过阿暮的手,语气难得的深沉:“回家再说。”
      后来,阿暮才知晓,那些她以为的巧合和偶然,不过都是宿命使然,是命中注定。很久以后她回想起,当年这些人为什么可以走到一起,也许就是因为每个人骨子里的不服输。命运可以让他们粉身碎骨,但不能让他们认输。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作者公告
48W字已完结,存稿更新中,不坑,HE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