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城寨之围城]手剥橙》橘橘丸

72、他用血种玫瑰

　　王九看着桌子上堆着的一沓房产广告，只觉得头疼。现在好一点地段的房子每尺要价都在四百以上，王九想要个能看到海的，全新的房子，就得五百了。虽然现在买不起半山别墅，但也不能弄个四五百尺的糊弄阿暮吧？不说千尺豪宅了，至少至少至少得有个八百尺吧。
　　王九又从柜子最深处掏出一张存折，拿着从A仔那借来的计算器，按得火星子都要出来了。□□来钱是快，但也有个非常致命的缺点，他们申请不了银行贷款。所以王九如果想买房，只能是全款。
　　他打算挑一个三四五这样的楼层，太低了视野不好，太高了的话，阿暮好像很喜欢爬高处。他有点担心她哪天爬阳台上瘾，高层总归不安全。
　　而且高层就要涉及到电梯了，王九没敢告诉任何人，他其实很不放心那些所谓的高科技。他觉得人是可控的，可那些冰冷的电子不行。高楼就要天天坐电梯了，他觉得惶恐。
　　这么一评估下来，他已经挑中了几套符合要求的，打算过两天就去针对性地看看，而且钱刚刚够，不过买完肯定得省吃俭用一段时间了。大老板虽然全身都是毛病，但却有一个好处，跟着他是真赚钱。他善于用利益收买人心，王九跟着他也有这么个因素，因为够简单。他是得不到老大的信任，可他也不必害怕其他人得了青眼。什么能赚钱就做什么，不需要去考虑那么多奇怪的东西。
　　他现在只害怕一件事，新房里住不进女主人。
　　王九把存折又重新小心藏起，靠在窗户边吞云吐雾，那窗檐上还有阿暮当初留下的血掌印。他觉得他们两个真的很奇怪，明明为了对方连命都可以豁出去不要，却偏有自己的固执，宁可断了红绳也不愿松手。
　　他不禁轻笑，可若是那么容易妥协，也不是他们了。王九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要在新家里种上很多花。女孩子好像都很喜欢花，说不定看到的那一刻她会心软，然后选择留下来。他明明也是家人的，实在不行，再拉上那个光头一起挽留。
　　王九坐在码头边的一个箱子上，手里捧着一小盒混酱肠粉，一边拿小竹签挑着吃东西，一边监督着大家卸货。本来今天大老板说要拉他去一个商务场合，他心里一百个不愿意，正好遇到新货进码头这么重要的事情，赶紧就过来督工了，连早餐都忘了吃。蛙仔在四周转悠了半天才找到一家小便利店，买了点吃的。
　　之前从虎青手里抢过来的走私碟片生意已经发展半年了，强买强卖定下的合同目前也没出什么岔子，上次的货足足销了半年之久，让帮派大赚了一笔。王九看着那一箱箱从眼前搬动着的碟片，感觉都是新房的砖瓦。
　　旁边的蛙仔递过来一瓶盒装奶茶，笑着问王九这家店的东西好不好吃。王九冷哼一声，也就凑合吃吧，等忙完了再去好好吃一顿。不知道阿暮今天有没有空，带她一起去吃好吃的。
　　“喂，你们暴力堂一个个都是瞎的吗？这么宽的道非要占满，别人还走不走了？”一个聒噪的声音传到王九耳朵里，他微一侧头，蛙仔就走近同他解释。
　　“荃湾那群人，看我们生意好眼红，最近总找茬。”蛙仔不屑地就要上前处理，王九抬手拦了他一把。他透过紫色的镜片看向人群，对方约莫小二十人，此刻都挡在暴力堂的运输道路上。他们这边虽也有二十个搬运工人，但都是拿钱办事的，并非帮派自己人，此刻也是不知该怎么办。
　　王九简单扫了一眼，加上自己，暴力堂也不过来了五个人督工，难怪那些废物敢闹事。
　　他把蛙仔往后推开，喝止住了正在跟对方对峙的几个自己人。肠粉的盒子随手往旁边的垃圾桶里一扔，奶茶则好好地摆在箱子上，一会儿还得继续喝呢。
　　王九向着人群缓缓踱步而去，对方明显有个后退的动作，但大概是信了人多力量大这种鬼话，居然没有跑走，领头的那个反而还敢用手指着自己嚷嚷。王九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像鸟喙一般啄住了对方指着自己的手。对方明显一愣，随着一声清脆的骨头断裂声，王九本就咧着的嘴角转变成放肆地大笑。
　　本来早上没吃好就心情不好，这些家伙非要来撞枪口。王九懒得理会脚下的哀鸿遍野，只吩咐工人们继续搬运，而蛙仔赶紧将奶茶递了过来。王九看了眼自己的衣服，真糟心，又脏了。不用看也知道此刻脸上一定都是血，他抓过奶茶猛地喝了一大口，然后往蛙仔怀里一塞，决定先回去洗个澡。
　　刚走没两步，A仔的车开了过来。这个家伙早上说要找财务有点事，晚点再跟来，这架都打完了才跟来呢？王九微眯眼眸，虽然也用不上他们打架，但是少了个助威的声音还是多少有些影响气势的。
　　王九看着A仔从驾驶座上下来，正准备训两句，就见对方一脸兴奋地跟自己说：“九哥，我带阿嫂来探班了！”
　　随着副驾驶的车窗被摇下，阿暮将下巴搭在窗缝处，海藻般的秀发飘在车外，被海风轻轻吹起。王九忙不迭地跑到车门前，低下身子，语气里掩饰不住的欣喜：“你怎么过来了？”
　　阿暮没有回答，盈盈秋水般的双眸涌上担忧的神色，她双手抚上王九的脸颊：“你受伤了？”王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脸上都是血。他抓过阿暮的手，白皙的手掌上果然染上了血渍。
　　真是一群垃圾，这么能给自己找不痛快，早知道刚才应该多折磨他们一会儿。
　　他干脆脱下同样染血的外套，拿干净的部分将阿暮的手好好擦拭，又给自己脸上胡乱擦了一把，然后把外套往A仔身上一抛，自己打开车门坐了进来。
　　“不是我的血，别瞎担心。”王九一脸骄傲地看着阿暮。
　　“……”阿暮踌躇再三，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重新擦了一遍手和王九的脸。
　　“……其实我的外套布料也不差的哈哈哈。”他这次笑声是真有几分尴尬了，“你今天不忙吗，怎么过来找我了？”
　　阿暮脸上的神色微变，她从身后拿出一个袋子，然后从里面拿出一个小锡纸盒，递到王九面前：“……这次的应该比较好吃。”眼神闪烁，尽显局促和不安。
　　王九打开盖子，里面竟然是一份鱼皮饺，而且并没有为了方便打包就不放汤水。王九很难想象阿暮是怎么护着这个盒子在行驶的车上不泼洒的。
　　“！！！你做的？”他尝了一颗，鱼肉香滑爽口，连汤也带着鲜香。阿暮这是偷偷拜什么厨神了？怎么一下子变化这么大。
　　“鱼皮不是我擀的，馅也不是我和的……”阿暮越说越小声，“但是，但是饺子是我包的，然后我把它们弄下锅，嗯，汤里的调料也是我放的。”听起来好像是参与了一半的样子。
　　他笑着把一整碗食物吃了个干干净净，连汤都没剩一滴。
　　“怎么样，这次是不是真的很好吃？”
　　“特别特别特别好吃！”王九发誓绝对不是因为早上没吃好才觉得好吃，阿暮做的东西就是好吃！
　　他看着阿暮期待的模样只觉得可爱，明明是拿匕首的手，却为自己洗手作羹汤。换过从前，他绝不敢想自己会得到如此的偏爱。他一生零落残缺，此刻贪恋起圆满。
　　“那里是不是还有一碗呢？”王九笑起来露出尖尖的牙齿，他沉湎于阿暮满足的笑眸里，余光落在袋子里。阿暮真了解自己，知道自己一碗不够吃。
　　“等一下！”阿暮眼见自己拿出了剩下的锡纸盒，刚刚还在脸上的笑容忽然收拢，她一把按在王九正预开盖的手上，“你……一碗不够吗？”
　　等等，这话怎么听着不对？王九没回话，只是挑眉瞄她。
　　“我请你去吃别的呀。”她此刻笑得尤为刻意，还试图把锡纸盒往回拽。
　　王九手上用了几分力，声音染上怒意：“我就要吃这个！”不会被他猜对了吧，这饭不是特意给自己做的？那一碗不会是给卷毛废柴的吧！
　　“哎呀，可是这个不是给你的。”王九感觉自己脑袋顶的火已经要把车子烧着了，他一会儿就开去城寨杀了那个卷毛！
　　阿暮大概看王九脸色不对，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解释：“你想什么呢，这是给秋哥的。”
　　“嗐你不早说。”王九立刻把锡纸盒端端正正地又摆进了袋子里，可以说是喜笑颜开了，“秋哥也爱吃鱼皮饺吗？”不是蓝信一就行，叔叔辈就更好了。
　　“我也不知道啊，秋哥好像对食物没什么特别的兴致。”阿暮深呼吸一口气，“前天我跟秋哥聊了很多事，他现在吃东西只论健康，食物对他来说都是无滋无味的。所以想着亲手做一点东西，兴许能让他吃出些味道来。”
　　虽然接触得很少，但王九能感觉到狄秋对阿暮的疼爱，也能理解阿暮对狄秋的尊敬。他没有多说话，只是灵敏地钻到了驾驶座。
　　“现在就去，不然该冷了。”王九发动引擎，幸好A仔没拔钥匙。他才不在乎狄秋能不能吃上热乎的，但如果多一份牵绊，阿暮会不会更加舍不得。
　　开到狄秋家门口才得知他今天去了商会，于是两个人一脚油门又踩了出去。期间阿暮一直跃跃欲试想开这辆车，王九拒绝再三，最后只好以汤会撒掉打消了她的念头。这个车子坏不坏倒是无所谓，关键王九暂时还挺想活的。
　　“阿九，那个死胖子为什么在这？”虽然上次阿暮就已经这么称呼自己了，但王九还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过反应过来也没用，他光顾着乐了，完全没听阿暮问了什么。
　　阿暮透过落地窗看着商会一楼的咖啡厅，表情很担心。见王九半天没反应，她转过身来，对着傻笑的王九弹了个脑瓜嘣儿。
　　“别笑了！赶紧看看什么情况！”说着就拎着袋子下了车，往咖啡厅跑去，王九赶紧跟上，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咖啡厅里坐着狄秋和大老板，两人甚至还算有说有笑。这是干什么？
　　顶着大老板嫌弃的目光落座的时候，他才知道大老板只是来等钟先生，顺便过来跟正在喝咖啡的狄秋闲聊罢了。狄秋是个体面人，就算心里再不满大老板也好，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位的。
　　他见两人突然出现也是很意外，不过很快就接受了神出鬼没的两人，还给阿暮点了杯热咖啡。
　　“王九，你喝点什么？我请客。”狄秋虽然面容温和，但王九还是在心里暗骂，就不能直接帮自己点了吗，这些咖啡单他哪看得懂啊。要不喝跟阿暮一样的吧，刚刚狄秋给她点的是什么？热什么铁？
　　“哎你喝摩卡吧，那玩意儿加了巧克力酱，腻得要命，最适合你。”一旁的大老板忽然放话了，直接举手找服务员就点了一杯，没给王九选择的机会，但也解救了他的窘境。
　　“让你跟我来见人你不肯，说去码头办事，结果跑去跟女仔约会，你现在胆子很肥啊。”大老板用他的鼻孔看着自己，要不是在外，估计这会儿自己已经挨踹了。
　　“胖大叔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是我去找他的，他本来就在码头办事。”阿暮一直很防备大老板，冲进咖啡厅的第一时间就搬了把椅子靠着狄秋坐，似乎生怕大老板会对狄秋出手。此刻却一脸不满地端着杯子替王九说话。
　　“嚯。这么向着这小子啊？”大老板笑起来的时候有四层下巴，甚至还一颤一颤的，“打算什么时候来果栏帮我的忙？”
　　“嘻。”阿暮笑眯眯地回应，“等你晚上做梦的时候啦。”
　　“哇，又想来偷袭我啊？你是真的很不怕死哦。”大老板脑袋微微后仰，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真是让人看了想打。
　　“是我那天失策，忘了你皮糙肉厚的特别抗揍，不如给我个机会，拿刀再试试啊。”阿暮的脸色一沉，眸光寒冷不已。
　　王九看着一切，眼里跳动着一团火焰，他忽然有了一个近乎疯狂的想法：不如两个人现在打起来，自己肯定是帮阿暮的，那样的话他在香港就没有后路了，就可以跟阿暮一起走了。
　　“先生您的摩卡。”这儿的服务员确实有些不知死活了，这种场合还敢往前冲。
　　而狄秋始终皱着眉头，此刻面对大老板终忍不住开口：“大老板，怎么跟小辈斤斤计较。”
　　“哎我开玩笑的，早晚是自己人嘛。”大老板有些躲避狄秋的目光，他朝电梯口瞟去，“哎呀，钟先生出来了，秋哥，回头再见啊。”说着慢悠悠起身。
　　他走了两步忽然回头对着王九道：“你别跟着了，你早上说不来的，我们约了法餐，预约制的，没算你的份。”说罢转身朝钟先生走过去，两个人说着话从侧门离开。
　　嘁。谁乐意吃那玩意儿。王九寻思，自己刚刚压根也没站起来啊，这死胖子真能给自己找补。
　　“秋哥，你少跟那死胖子接触，他可不是什么好人。”阿暮担忧地看着狄秋。狄秋有些意外，他看了看大老板的背影，又看了看正坐在自己边上喝着摩卡的王九，犹豫着不知说什么好。
　　王九见他望向自己，连忙抬头回之一个爽朗的笑容，甚至忽略了自己嘴上一圈咖啡沫。
　　“这个没事，”阿暮看出了狄秋的疑问，瞟了王九一眼，连忙回答，“这个我打得过。”然后递给王九一张纸。
　　“你啊，别遇到什么问题就先用武力来解决。”狄秋有些哭笑不得，“对了，你来找我做什么？”
　　“啊对！”阿暮赶紧掏出锡纸盒并打开，“这个也算是我亲手做的哦，秋哥你尝尝。”
　　“不好意思女士，我们这里禁止外带食物……”服务员冲着这边走过来，刚说上一句话，王九投过去一个要杀人的眼光，而狄秋只是面色一沉，斜眼一瞥。
　　“……随便吃，我们没有任何规矩。”服务员吓得立刻转身走开。
　　狄秋在阿暮满怀期待的眼神里拿起手边的叉子，叉起并吃下去一颗鱼皮饺，露出了欣喜的神色：“真的很好吃。”
　　阿暮的喜悦几乎要从眉眼间溢出来：“汤也很好喝的！秋哥你尝一口！诶，没有勺子了，我去拿个勺。”说完便站起身冲向前台，找服务员要勺。
　　王九此刻刚喝下一口那杯摩卡，看着阿暮雀跃的背影轻笑出了声。
　　“谢谢你。”一旁的狄秋忽然凝目看向自己，语气真挚又坦然，“因为你，阿暮才会来香港，我才有机会遇见她。”
　　王九怔了许久，她明明追随他而来，又要为了做她自己而走。
　　她在自己生命里出现，像云雾漫上层峦，暴雨涤荡青山；可雾霭沉沉守至天光，骤雨不歇翻起巨浪，又都凑不成一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