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码》结庐素然

3、藏着猫的角落3

　　中秋节要到了，商场里的特价区还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月饼。陪着家里人一起到超市采购的李长安并没有什么心思去看月饼的价格，他倒是想起去年，自己还在H大度过最后一个没有和家人一起的中秋的时候，第四次收到了两个大大的包裹。他知道这是家里寄过来的月饼，每年都是两大箱子，每个箱子里装的除了他爱吃的莲蓉蛋黄月饼和豆沙月饼，就只剩下一整圆铁盒装的五仁月饼。

　　不是不喜欢吃，而是比起另外两种，五仁实在不是自己的最爱。李长安扛着两个堆起来和自己头顶差不多平齐的纸箱，气喘吁吁地蹬上宿舍。刚拿起裁纸刀准备裁开胶带，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得厉害。

　　是刘莎的电话。他接起：“妈？”

　　“我看到快递显示已经签收了，就问问你。”

　　李长安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努力伸手裁开胶带。“是的。”他回答。

　　“今年给你多寄了几盒。”刘莎说道，“是你高阿姨说专门给你的。回头记得好好谢谢她。”

　　“好。”李长安撕开透明胶，用力掰开纸箱开口两侧。上面两盒应该就是高娅送过来的月饼——这是安载自家的品牌；往下应该都是刘莎放进去的了。

　　高娅是邻居女主人，一位声望颇高的诗人。当然，很多人认识她，并非因为这个身份，而是她的丈夫，也就是安载的前任总裁白殊道。

　　她不介意这层身份给自己带来多少光环，但她更喜欢自己的诗人身份，骄傲于家里一整面墙的书和一个小书柜上的、一排自己的诗集。刚搬到李家隔壁的时候，她就邀请李长安到自己家的书房，挑出自己喜欢的书，一本本翻开，给他介绍作家，创作背景，还有自己对于书中人的想法。这之后，李长安就经常跑去她家看书，高娅也非常欢迎他随时过来借书。两人偶尔还会开下午茶会，就某一本书分享自己的心得。

　　刘莎后来没反对李长安对未来的规划，高娅功不可没。不过刘莎总是会说，高娅像是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人，她的身上充满名为“理想”的光辉。然后又对李长安说道，还是希望你能更现实一些，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她那样幸运，学文学的人要实现衣食无忧，还是要承担一定风险的。

　　李长安没反对母亲的话，但他言行不一。

　　打开上面两个礼盒，其中一盒是冰皮月饼。上面写了几行字：愿你/一切顺利/快乐随心。娟秀的字体如其人，他收好，打开第二个装着豆沙味的盒子。

　　不过这一盒肯定不是高娅送的，里面有两个月饼被调换了包装，换成了凤梨味的水果月饼。上面还附了一张印着X市五星风景区万江的明信片，上面写着：等你回来。

　　李长安一头雾水。他知道这是谁送的，但不太明白这几个字的真正含义。大概又是一个什么玩笑吧，他一向喜欢跟自己开各种各样的玩笑，自从和自己熟了之后。不过这个玩笑，他第一次看不懂。

　　不懂就要问。但李长安并没有打通那人的电话。这也是第一次。

　　“你是问小萧吗？”高娅在电话那头关切地问道。

　　“是的，他电话没打通。”李长安开着电脑，手指在笔记本的鼠标格上划来划去，写作的文档和课程作业的文档不停地来回切换。

　　“他出差访谈去了。”高娅说着，又把话题切回了月饼上，“对了，我和小萧都给你寄月饼了。今年换个口味，试试安载新的配方。”

　　“好的，我一定会试试。”李长安莫名觉得有些失落。高娅听出来了，她笑道：“小萧他最近可能有些忙，因为他现在正在采访一个……他说采访起来比较‘有难度’的作者。”

　　“比较有难度？”李长安不解，还有这人觉得受到挑战的作者？

　　“因为我比较少接触网络文学，不太清楚这位作者的情况，”高娅有些难为情，“听小萧说，他在网络文学界还是比较出名的。好像是叫什么……子……”

　　一阵强烈的预感撼动李长安的意识。

　　“哦，对，子夜霜。”

　　果然。

　　“我认得子夜霜，在网文界很出名。就是很低调，”李长安说道，“可能就是不愿意透露太多，所以会让白萧觉得有难度。”

　　挂掉电话，李长安难得有一种“安利出去”的快感。其实，他一直有点私心，不太轻易给别人推荐自己喜欢的东西或者是人，除非自己真的很想安利，亦或是有人值得自己去安利。比如高娅。

　　比如，这个也许正在抓破脑袋怎样完成采访的白萧。

　　白萧，白家的二儿子。两年前从C大汉语言文学和新闻双学位毕业，又在国外修了一年半的研究生，回来就在X市知名新闻杂志社《乘风社》当记者，平时主要发表一些时事相关的杂谈和各界知名人物的采访。

　　似乎是得到高娅的真传，从两人第一次在书房相识的时候，李长安就知道白萧以后会往文学这方面走。后来他还替白萧庆幸，因为他是小儿子，通常家族企业很少会直接让小儿子或是小女儿继承家业，除非大儿子太废。

　　得知白萧正在采访自己的偶像，李长安也就不勉强他能接电话了。他站起身，室友刚好在拆其中一个凤梨月饼，他走过去，尝了一口。

　　甜甜的，不腻。吞进去的时候也没有划喉的摩擦感。

　　“没想到你家那边的月饼味道这么好。”室友夸赞道。李长安点头，捏起那个装月饼的空纸盒看了一眼，才发现这不是安载的水果月，是乘风社的。

　　“的确，我也没想到。”他好像有点明白白萧那句“等你回来”的意思了。尽管不太确定。

　　总之不会是字面上的意思。

　　他有问过白萧关于子夜霜的采访结果。白萧只是淡然地笑笑，说他也没见过面，他出差那次是有两个采访，一个是时事采访，还有一个是子夜霜的。他本来想着当面采访，结果被子夜霜拒绝了。最后两人是通过子夜霜的微博私信完成了采访，那个微博号还是子夜霜临时建立的。

　　自己的偶像太过于谨慎，李长安看过采访最后的成品，得出来的消息，除了未来会出的新文的风格，还没自己知道的多。

　　起码他知道子夜霜最喜欢吃的是平平无奇的家常番茄炒蛋。这个独家消息是自己唯一那次和子夜霜私聊的时候，子夜霜无意中说出来的。但采访似乎没往日常灵感的方向走过去，这条生活化的信息就这样一直埋在自己脑海里，失去了出去的路。

　　现在，这条消息，可能真的永远只能埋在自己的脑海里了。

　　想到这里，李长安忍不住叹了长长一口气。在前面推购物车的李幸驰转过头，不满地看着儿子：“年纪轻轻叹什么气！”

　　李长安没说话，自顾自拿起水果区的一盒用保鲜膜覆盖的手切凤梨。

　　“又吃这个！”李幸驰拿着一根刚算好价格的淮山，“你本来就上火，还吃，保你今晚睡不着！”

　　李长安把凤梨扔进了购物车：“钱我自己付。”

　　李幸驰嗤之以鼻：“你小子什么时候自己付过钱。”

　　“今天。”李长安瞥了他一眼，脸色不太好。

　　X市秋天的夜晚有些凉飕飕的。李长安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明亮的景色。他叉起一大块凤梨往嘴里送，眼神不知觉飘忽到小区外夜幕降临、开始属于年轻人的灯红酒绿。一阵清爽的风吹进来，卷起了面前的窗帘布，掠起了他额前没来得及剪的刘海。

　　他低头理了下头发，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对面屋的房间灯亮了。

　　隔着没拉上挡光的窗帘布，他隐约看到一个人影在里面走来走去，手上似乎拿着个手机在打电话。明明听不见声音，自己竟然能猜出他在干嘛。

　　真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李长安又往自己的嘴里塞进一块凤梨。

　　不料这块凤梨沾了一大片盐水，塞进嘴里的时候，盐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李长安扔下叉子，手忙脚乱去抽桌角上的抽纸，没想到一下子抽走太多，把剩下的那点都抽光了，包装袋也跟着惯性被带了过来。看着自己手上一整包飘忽的纸巾，他心里一慌。果然，包装袋稳稳地坐落到自己还没吃的凤梨上，还黏在了上面。

　　李长安用两根手指懊恼地捏起包装袋，非常嫌弃地扔到脚边的垃圾桶里。把剩下的纸巾对折再对折，全部用来擦嘴，然后赌气一般扔进了垃圾桶。

　　刚准备起身下楼去厨房处理这几块可怜的凤梨，他看见对面的窗帘布拉开了。里面的景象一览无余。

　　一半的床露了出来，整洁的床铺还是一贯的深海色；右面尽头是和白家书房一样的书墙，上面覆满了书籍。他去看过，里面大部分都是纯文学，还有一小块是推理书。床帘偶尔飘起来的时候，还能看到放置在书墙旁的书桌，桌上摆着一台最新款的平板电脑，还有很多看似散乱实则有好好整理过的文件夹和纸张。

　　“看完了吗~”

　　还沉浸在推测文件夹里面的纸有什么新闻内容的李长安被手机震回了神。他拿起来看的同时，才发现对面窗口站着那个熟悉的人。尽管背光看不出他的表情，从发过来的文字可以猜出，此刻的白萧应该是意味深长嬉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