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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爱情忍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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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室外落下瓢泼大雨。
豆大的雨粒从窗边飞进,打湿了书桌上的书本,女孩惊呼一声,月岛萤眼疾手快地上前关死窗户。
眼镜镜片沾上了窗台边溅起的水珠,月岛萤皱着眉摘下来,眼前模糊一片。
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拿走了他的眼镜,月岛萤下意识眯起眼看过去,勉强能看清她擦眼镜的动作。
“要不要给小忠打个电话?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带伞……”
取下眼镜后眼神无法聚焦,听力好像也因为无法看清对方唇齿的张合变得更弱。大雨没有带来更凉爽的温度,室内由于关上了门窗反而闷热起来,月岛萤心里无端又被勾起焦躁来。
“不用打。”月岛萤下意识去扶镜框,扶了个空后改为捏了捏鼻梁,勉强压下去那股不舒服,“山口在嶋田超市。不用担心他,嶋田前辈不至于连把伞都不给他的徒弟。”
“哦……”你胡乱地应了一句,手下动作不停,将月岛萤的眼镜擦得干干净净,“好了,你快戴上眼镜吧,别眯着眼了,看着怪好笑的。”
其实一点也不好笑。月岛萤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你身上,你知道他看不清,眼神里也没有别的意思,可被他牢牢盯住,多少还是有点儿紧张。
不能再独处了,你想,今天独处的时间已经够多,继续和月岛萤呆下去,你恐怕自己不能再假装镇定了。
月岛萤重新戴上眼镜,就看见你低头从手机里翻出山口忠的联系方式,刚压下去的焦躁又在瞬间升了起来。
“你还有事找他?”
“嗯……我们还是去接一下小忠吧?我想把做的饼干和薯条拿给他,我们两个人吃不完这么多的。”
“……”
“萤?”女孩伸手在月岛的眼前晃了晃,“干嘛沉默啊?”
月岛萤想问她是不是喜欢山口忠,但这时候问出口显然有点奇怪。他眼神又不由自主地落到女孩的嘴唇上,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两个人独处的时间里,她却要多次提起山口。
山口的性格比他好,脸上从来是带着温和的笑意,三个人呆在一起的时候,好像都是他们两人交流得比较多;山口讲话也比他好听,他知道自己有时会不受控制地说出一些伤人的话,但那不是他本意。
所以……
月岛萤制止自己再去剖析那个可能,他看着女孩晃来晃去的手,一把捏住她的手腕,含糊道:“等雨小一点再出门吧。”
“好呀。”她恍然大悟般替月岛萤的沉默找补:“差点忘记你不喜欢在下雨天出门了。”
他没有辩解,沉默地看着对方拨出了山口的电话。
“小忠,你还在嶋田超市吗?我做了饼干和薯条想拿给你。”
……
“要来我家?”
……
“萤还在我这。”
……
“也可以,那我晚点跟萤一起来找你。”
家里伞有好几把,但其中只有一把是你自己买的,这把伞的伞面和伞内是米白色,很适合在上面画点什么。你一开始买的时候就是冲着想在上面画画而买的,但买回来后却一直没想好画些什么,于是一直搁置在柜子里。
你把它找出来,塞到月岛萤的手里,自己下楼去找便当盒打包给小忠的食物,顺便给月岛萤也发布任务:
“萤,帮我收拾一下书桌,拜托啦。”
月岛萤看着她出了卧室后,慢吞吞走到书桌前检查起她写的试卷。
数学试卷一题未动,英语试卷倒是写了不少,他一题一题看过去,发现正确率很高,翻到背面,一个栩栩如生的Q版小恐龙钻进了他的视野。
小恐龙和他房间里放着的那个模型很像,月岛萤意识到这点,胸腔中盛放的那颗心雀跃得快要跳出来。
但很快,他的另一个情绪器官开始作祟。在翻到下一张国文试卷时,空白处寥寥几笔勾勒出山口的发球姿势,让他的胃轻轻绷了起来。
06.
跟山口约好周末去看画展的前一晚,月岛萤在床底他放着过去旧物的纸箱里,翻出几张试卷和废弃的画纸。
试卷上画着恐龙和山口忠,他用手指摩挲了一秒,就平静地将它们放在一边。
废弃的画纸是你画得不好、不喜欢、不要了但觉得扔掉可惜,然后硬塞给月岛萤的东西。月岛萤不爱捡破烂,你很小的时候塞给他的画纸被他扔了很多,留下来的几张,是你高中时承诺说要给她和山口一人画一幅画,最后画得不满意打算扔掉的废稿。
月岛萤拿起一幅最完整的——少年在球网前跳起身拦网的场景,唯一没有画的地方,是少年的五官。
他还记得女孩把这张画塞到他手里的情景,她皱着眉头,说月岛萤你太难画了。他问哪里难画,女孩却只是盯着他的脸认真看了看,然后摇摇头说哪里都难画。
他并不满意这种回答,总觉得对方在敷衍,语气就变得刻薄:“山口的好画、日向的好画、影山的也能画。”他笑了一下,但并没有几分真情实意:“只有我的不好画,我看,分明是你不想画吧。”
话说出口他才觉得不好,攻击性太强,怨念太重,他其实根本没什么理由指责对方,只是心底泛酸,阴暗的一面钻出来,控制他说出毫无道理的指责。
他决定为自己找补,最好语气能软一点,可女孩根本没有生气,在他打算再次开口前抚平了他的那些担忧。
“我没有不想画,萤,我只是……”她认真地想了想,“只是真的觉得画不好,画不出想要的感觉,不想把画得不满意的画送给你。”
因为这是她承诺过的要认真对待的礼物,所以无法轻易交付。
听完她的解释,原本陷入在沼泽里的月岛萤再也不想挣扎,心甘情愿陷了进去。
因为是心甘情愿地沉溺,即使死亡也无需被拯救。*
送你出国那天,月岛萤接过你送给山口的画,答应替你转交。然而等到他和你分开,手里也没有多出第二张画来,只好摸摸那个旧得发暗的御守,安慰自己有这个就已经足够了。
但月岛萤还要等,等一幅被郑重承诺过的画。
第二天一早,月岛萤按照生物钟起床,有条不紊地叠好被子,穿好衣服,做好早饭,像往常一样生活,准备到时间再出发去赴约。
山口却再次来电,破坏了月岛萤惯常的早晨。
山口的语气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月岛萤听他开口:“阿月,今天记得穿好看一点哦!”
月岛萤不太理解那丝兴奋从何而来,他反问:“为什么?”
“……嗯……这次的画展比较特别,穿正式一点才不会显得格格不入,阿月你就听我的吧!我这边还有事,就先挂了哦!”
山口很不会撒谎,撒谎时语速都比平时更快,电话也挂得很匆忙,找的理由十分蹩脚。
月岛萤收拾完碗筷,回到房间脱下原本的外套,站在衣柜前重新打开了柜门。
07.
半个多小时以后,雨并没有变得太小。
月岛萤打着米白色的伞,提着便当袋走在后面。
你隔老远就看见站在嶋田超市门口的山口忠。超市的门是关上的,他孤零零地站在门口屋檐下,看上去很可怜。
“小忠!”你喊了一声,打着伞跑过去。
山口忠笑着跟你打了声招呼,又越过你的肩头去看走在后面的月岛,也跟他打了声招呼。
“嶋田前辈怎么把你一个人扔在门外?”你问。
“师父说家里没人,要回去收衣服,所以我就留下来看店。”山口忠一点儿也没觉得有什么,“结果你来电说要来接我,我跟师父说了以后,他就说今天不营业了,叫我锁好门就行。”
你看了看山口忠空空如也的双手,迟疑地问:“那嶋田前辈没给你留把伞吗?”
山口忠眉眼弯了弯,他示意你去看玻璃门内的雨伞架,然后冲你眨了眨眼:“你把你手上的伞给我,然后和阿月打一把伞不就好了?”
“小忠,”你鬼鬼祟祟地往后看了一眼还有些距离的月岛萤,小声说道,“还是你聪明!我决定了,你这个学期的薯条我都包了!”
返程的时候,月岛萤还是走在后面。你跟山口忠急得在前面说悄悄话。
“小忠,你说,我跟月岛萤要怎么才能自然地打同一把伞?”
山口忠有点犯难:“刚才我们不是在门口说好了,你把伞给我,然后直接走到阿月伞下去吗?”
“呃……你不觉得刚才那个场景,不仅不自然,还特别刻意吗?他站得那么远,还在雨里,我要怎么走过去才自然?完全不能啊……”
你和山口对视一眼,双双陷入沉思。
片刻后,山口忠在一个十字路口灵光一现,他按住你停下来,在月岛萤走进后不着痕迹地碰了一下你的肩膀,让你走到月岛萤的伞下去。
然后十分不熟练地撒谎说他有点事要走另一条路,巧妙地解决了问题。
你看着撒谎极明显的山口,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僵硬在原地。
坏了,找的僚机好像不太会演戏。
“人都走远了,还在看什么?”
月岛萤语气冷淡地拉回你的注意力,他抬了下手,伞内的Q版小恐龙就跟着跳了跳——那是你在等雨小的时间里随手画上去的。原本你觉得自己会在上面画点什么很吸引人的东西,但当你打包好便当,回到卧室时,月岛萤正在收起你写的试卷,试卷上的Q版小恐龙一闪而过。
不敢在太显眼的地方画月岛萤就算了,难道你还不敢暗戳戳地画小恐龙来指代月岛萤么?
因此画下的每一个小恐龙,都读作月岛萤,写作月岛萤。只有你知道。
“在看我们走哪条路回去。”
月岛萤稍微拉进了些与女孩的距离,把对方完全罩在伞下。一路上她和山口挨近讲话的场景刺得他眼睛生疼,好不容易忍了半路山口离开,她还直直地望着对方离去的方向。
山口明明不喜欢她,山口明明表现得那么明显,为了躲她而撒下拙劣的谎言,丢开她一个人走开,就算到了这种地步……
月岛萤理智地剖析自己,就算到了这种地步,他不是也和她一样么。
雨水顺着伞骨架尖滴落成一条线,月岛萤对上她抬头看来的目光,轻描淡写接下来的路线:“先送你回家。”
08.
仙台的某个画廊不久前承接了业务,在这周末早晨九点开放展览了。你只负责把画请人送去那边,其他的全权交给代理人负责。
虽然是这么说,但你完全没办法在开展当天都不来一趟。一是因为这次展览算是你真正意义上的独立画展,二嘛,你还有私心。
小忠在你发去短信的第二天就给了你回复,说月岛萤会来看展,即使他对这个画展一无所知。
你到画廊的时候,代理人幽幽地飘到了你身边,顶着一张起码熬了五天的憔悴脸:“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代理人是个年轻女孩,工作没两年,做事却很靠谱。她最初是在网上看到你的画,后来又得知你要办画展,这才毛遂自荐,下海口说她会亲力亲为,一切都做到最好。
你好笑地递给她一罐咖啡,没在画廊里看见想看的人,就挨着她站在门口聊天:“我怎么会不来,花了钱总要来看看是什么样吧?”
“那你觉得怎么样?”
“……很帅。”
代理人疑心自己听错了,讶异地转头去看你的状态,却发现你眼神望着门外,一眨也不眨地,活脱脱像被勾了魂。
她顺着你的视线看过去,也被迎面走来的男人晃了下眼睛。
青年一头金发,前额处碎发被风微微吹开,露出饱满的额头,眉下一双漂亮的眼藏在黑框眼镜后,镜片反光,代理人却直觉青年的目光落在她们的方向。青年走过来时,代理人看见他不甚明显地拍了拍风衣因为行走而生出的细细褶皱,整个人气质合适得可以去走T台。
“……确实帅。”代理人深有同感地点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大画家来此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八卦道:“所以你是来等他的?你们俩关系肯定不一般吧?”
“你猜猜呢?”
“这还用猜?”
你微微一笑,拿捏着月岛萤恰好能听到的距离,高深莫测地开口:“当然要猜猜看了——给你介绍一下吧,他叫月岛萤,我的准男朋友。”
月岛萤迈出的步子僵住了。
一直被忽略的山口忠从后面探出来,听见你一本正经吐出不得了的话,抿着唇憋笑地揶揄:“阿月,你刚刚有没有听清楚……”
“没有。”月岛萤说。
代理人和山口忠善解人意地把空间留给你们。
你饶有兴味地重复月岛萤的话:“没有……萤,你真的没听到?”
月岛萤走上前,垂下眼看你:“听到了。”
倒不如说,就算早在山口露出破绽时仔细去搜索了画展信息,从艺名和画风猜测到是你,也料想过可能会发生什么,但真当听见你那样说,仍旧忍不住分析自己是否在做梦。
结果显而易见,没有。
他想起高中时期某天打量你的动作,只敢在你闭眼后才肆无忌惮。但现在他与你毫无顾忌地对视,终于能看清你眼底盛放着的爱意。
你被月岛萤看得不好意思,大着胆子伸手去牵住他的手,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咳咳,这位月岛先生,我们这边检测到您的画展票比较特殊,请问您是否愿意跟着工作人员去看一场特殊的画展呢?”
月岛萤反握住你的手。两人相触的掌心肌肤传递温度,你感觉心脏像被羽毛蹭了一下。
你拉着他往室外走,天空正在落下毛毛细雨。月岛萤弯腰从画廊外放雨伞的架子中抽出属于他的那一把。
绿色的Q版恐龙在你眼前一晃,顺着伞骨看下来,在伞柄尾部,还坠着一个旧旧的御守。
这瞬间你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情不自禁摸上那个御守时你开口:
“萤,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求御守吧。”
“等到一年过后,就一起去还愿。”
爱有时被发现得很晚,但万幸还不算太晚。
End.
*出自《小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