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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爱情忍者 ...

  •   仙台的雨来得猝不及防。

      月岛萤从博物馆走出,慢吞吞地从包里摸出一把泛黄的旧伞。它看上去和月岛萤本人格格不入,伞面是纯粹的米色,伞内还用46号马克笔画了一只绿色的恐龙。

      撑开伞的瞬间,他听到伞柄稍微发出了一点不堪重负的声音,犹豫了片刻,月岛萤还是打着伞踏进了雨里。

      下次,换一把新伞吧。他想。

      01.
      空气变得粘腻,多走动两步鬓间就会渗出薄汗,月岛萤单手抓着一盏电扇往楼上走,感觉焦躁轻易被天气勾了起来。

      “你热么?要不要休息……”

      推开自己卧室门,月岛萤话落了一半,就让眼前的景象闭了嘴。
      原本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侧着脸曲着手臂卧在桌上,脸颊肉被挤压得鼓起来,等她醒后,想必是红彤彤一片。而她手中笔因为长时间停顿,纸张氤氲出一小圈黑色。

      月岛萤愣了两秒,手有点酸。他把电扇找好地方放好,插上电打开,旋转的扇叶送来几丝清凉,但月岛萤脑子里挥之不去女孩的背影,依旧口干舌燥。
      对方今日只穿了件普通的吊带裙,细细的肩带下是光滑白皙的肩膀,她趴在书桌上睡觉,肩带滑下来,露出大片肌肤。女孩漂亮的肩胛骨灼伤了月岛萤的眼睛。

      不应该在她说想要人帮忙补习功课的时候站出来,月岛萤想,那天她虽然没有明说,但其实她的眼睛是望着山口的,水盈盈的双眸里倒映着细碎的光,蛊惑得月岛萤头脑一热就挡在了山口身前说他来。
      他还记得自己冠冕堂皇的理由:山口性子太软,管不住你。
      月岛萤也记得她当时垂下了眼睛,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好。

      不过现在,月岛萤觉得他才是真的管不住人,大半个上午过去,他纵容对方见缝插针地偷懒,而自己视而不见。
      算了。月岛萤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想将对方的肩带提起来,但手刚刚触碰到衣料,人就醒了过来。

      后肩略微有些痒意,你睁开眼,就看见月岛面无表情地站在你身边,困意顿时烟消云散。
      “呃……我怎么睡着了?”
      月岛萤似笑非笑:“你说呢?”他扫了一眼你的课本,嘴角嘲讽似地提起几分弧度,“笔记都抄不明白,就这还想参加升学考试呢,继续睡吧,想必在梦里升学比较现实。”

      你觉得月岛萤可能是又犯病了,见不得你摸鱼休息,非要刺你两句才舒服。虽然当初月岛萤答应帮忙补习的确让你感到高兴,但像这种时候你也不能忍着,手里的笔几乎是在月岛萤说完的瞬间,就被你盖上笔帽朝他的方向扔了过去。
      月岛萤偏了下身体,轻松躲开了。

      “这就恼羞成怒了?”他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地俯视你,表情一览无余,眼角眉梢里带着真情实感地笑意,少年人一张总是看着严肃的脸被这点笑意冲散,冷淡消失、温柔隐现。
      你心口平静湖泊里忽然像被投入了一颗石子。
      “没有恼羞成怒。”你仰起脸,冲月岛萤笑,“只是你嘴太欠了。”

      月岛萤的目光从你的唇上快速扫过,侧头看了眼一旁的闹钟,单方面结束了这场小打小闹:“中午了,想吃什么?”
      “咖喱。”对月岛萤转移话题早就习惯的你很快给出回答,“我早上带来的那个速食咖喱,想吃。”

      离开房间以前,月岛萤还是没忍住说:“你脸上压出印迹了。”
      大概是墨水还未干掉的时候脸就蹭到书上去了。月岛萤看女孩摸了半天没摸到,无语地停下脚步走回来帮忙:“还是我来吧。”
      女孩放下手,脸又仰起来,抬起到方便他下手的位置。窗外阳光透过玻璃清晰地洒在她的脸上,她闭起眼,月岛萤就隔着空气中飞舞的微小光尘看她,眼神毫不遮掩地打量她的唇,再慢慢挪开到脸颊上。
      肌肤上的绒毛在光下呈现金色,像开了层柔光滤镜,一点墨渍在其中显得格外突兀。月岛萤的大拇指游走到墨渍上方,手掌斜斜地虚扶在她脸侧,看起来像单手捧着她的侧脸。
      但最终只有大拇指动了动,轻轻地替对方抹了一下。
      墨渍还在,并没有被抹掉。
      月岛萤在她睁开眼时收回了手:“擦不干净,还是用水洗一下吧。”

      你在月岛萤去厨房后伸手去摸被碰过的地方。阳光很烈,墨渍处好像被照得燃烧起来。

      02.
      从博物馆出来,山口忠给月岛萤打来电话,说朋友送了两张画展票,问月岛萤要不要周末去参观。
      月岛萤本来想拒绝,但想起最近令他有点头疼的博物馆展览活动策划工作,拒绝的话拐了个弯,变成了答应。

      电话里传来山口一声短促的笑,有点就知道对方会答应的意味。月岛萤脸色不变,问清时间地点以后就干脆利落挂断电话。
      冰凉的雨丝驱散了他耳朵泛起的不明显热意,月岛萤微微调整了一下伞,挡住斜飞来的雨丝。
      他挂断电话后,在通讯录翻找到一个女孩的名字,想了很久,还是没有摁下去。

      跨国电话,有十几个小时的时差,月岛萤呼出一口气,自嘲般笑了一下,回想起她出国那天。
      山口没有去送她,月岛萤陪着她一路到了机场。
      对方脸上的心虚显而易见,难怪月岛萤问她被哪个大学录取了却怎么也不肯说,没想到几个月后给他好大一个惊喜。
      月岛萤帮忙推着行李箱,看对方脚步轻快地走在前面,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一只要展翅高飞的鸟似的。

      “山口知道吗?”
      “我还没告诉他。”女孩勾了下头发,挽在耳后,转过身来背着手退着走,她笑眯眯地拜托月岛:“萤,麻烦你帮我告诉小忠吧,好歹他也帮我补习过那么多次,结果我压根没去考试,总觉得有点对不起他的付出。”
      “那我呢?”
      “……你?我之前给你做了好多草莓蛋糕作谢礼,你还想怎么样?”

      还想怎么样?月岛萤看她没心没肺的样子,有点恼火地抿了抿唇。他想的可多……
      不过月岛萤当然没把话说出口,他把手一摊,开口就是讨要一个他很早之前就想要的东西:“那个去年你和山口去求的御守呢?应该带着的吧?”
      女孩微微睁大了眼,有点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我去求了个新的,跟你换旧的,不行吗?”

      旧的御守已经有了毛边,原本的颜色也变得灰暗暗的,是保佑学业有成的。新的御守是黄色的,月岛萤去浅草寺求的心愿成就守,现在终于有机会拿出来。
      看着月岛萤拿出新御守,你接下来从挎包里拿出旧御守的动作都放慢了一倍。交换的时候,两人的手指几乎要碰在一起,你心脏狂跳,拿回新御守后下意识握得紧紧的,眼神还落在对方手指上不肯移开。

      月岛萤还以为你是不舍得旧的,眉头皱了起来:“不想给我?有些人未来说不定能成为有名的大画家,到时候我可就高攀不上了,现在只是要一件旧物都舍不得,未来怕是我想要个签名都不肯给了吧?”
      熟悉的阴阳怪气,你无语地白他一眼:“别乱讲话,我们什么关系?怎么可能一张签名都不给你?”

      “哦……那我们是什么关系?”他漫不经心地反问。
      “朋友。”你听见自己说,“我们当然是朋友关系啦!对吧,萤?”

      补习功课什么的只是借口,其实你一早就在母亲的安排下开始准备申请国外学校需要的材料。
      但月岛萤不知道。你瞒着他,也没告诉小忠。
      少女心事总是过于复杂,想他知道,又怕他知道,隔着一条泾渭分明的界线,看不出对方明晃晃的偏爱,那就怎么也没有勇气去跨过。戳破窗户纸的前提,是什么也不说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情意,但因为没有感受到,所以没有戳破。
      不过走之前到底没有忍住,把要留学的消息像在说今天中午想吃咖喱一样随口告诉了月岛萤。
      可那天上了飞机,你想起两人分别时转身前最后一秒看见月岛萤的模样——他低着头,看完那个御守,轻轻地把它放在胸前的衣服口袋里。

      新的御守在你的手里,好似微微发着烫。

      03.
      “小忠今天不来吗?”
      端着刚出炉的饼干,你扭头看向正在玄关换鞋的月岛萤。
      “不来。”月岛萤摇摇头,“他去练球了。”

      高三,最后一次春高代表战在即,山口忠越发感到焦灼。他总算能感同身受前两届前辈在这刻的想法,忧虑自己的技术不能再好、更好一点,于是训练得比谁都刻苦。
      想要再打进春高、想要在春高上夺得更好的名次,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次比赛,山口忠不想留下任何遗憾。

      你能理解小忠不来的原因,但还是有点无奈:“饼干我特意做了他爱吃的味道,还炸了薯条,没想到他不来……”
      不太高兴地把碟子放下,你转过身时却差点撞进月岛萤的怀里,两人应激似的同时往后退了一步,看向对方的眼神都是被吓了一跳的忐忑。

      “干嘛离我这么近?”你狐疑地看过去。
      月岛萤神色自若地与你对视:“我看到你身上有虫子。”
      “哪呢?”你着急地在捏着衣摆看来看去。
      “我看错了。”他淡定地看着你上蹿下跳地找虫。
      你:“……月岛萤!”

      这种插曲每隔两天就会上演一次,你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端起饼干往自己房间走去:“一块饼干也不给你吃!”
      已经在厨房洗干净手的月岛从冰箱拿出草莓蛋糕,特地到你眼前晃了晃:“那这个呢?也不准我吃?”
      你咬咬牙,感觉月岛萤厚脸皮的功力见长。趁对方不注意,从他手里抢过蛋糕,你得意地回答:“也不给你吃。”

      “行。”月岛萤挑眉,从书包里掏出一打试卷摆到你面前:“那我们今天考试,看看你最近学得怎么样。”
      “你公报私仇啊月岛萤——”
      把那一打试卷塞回月岛萤的包里,你很有骨气地放话:“考什么考,你这个当老师的没尽到应有的责任,知识点还没学完呢,我才不考。”

      “那我走了。”月岛萤顺手背起包,十分果断地往玄关走。
      你在心里默数,数到三的时候月岛萤已经走出了你的卧室,数到四的时候连人背影也看不见了,数到五的时候对方还没有回心转意。
      你别无他法,只好朝卧室门外喊:“试卷我做!蛋糕也给你吃!月岛萤你别那么小心眼!!”

      “早这么说不就好了。”月岛萤没出一秒就走了回来。
      ……你被耍了。他根本没走,就站在卧室外你看不见的地方等你反悔。

      简直太、可、恶、了!!
      就算这是暗恋对象也很可恶啊,你想不通自己上辈子到底有多缺德,这辈子才会让你暗恋月岛萤。如果喜欢的是小忠,你现在大概会很幸福,可惜你和小忠注定只能当朋友。

      补习功课是你求来的,那天你说出请求的时候,就是想让月岛萤答应,好有更多能够和他独处的时间,于是你用眼神示意小忠,希望他不要开口。
      山口忠那天是有点惊讶的,但他循着你的意思没开口。直到月岛萤主动站出来,你才松了口气。
      事后你找到小忠,跟他坦白自己喜欢月岛萤的事,但要求他保密。山口忠一向靠谱,承诺过的事轻易不说出口,所以你很放心。

      但也有点难过。
      月岛萤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你喜欢他。太矜持、太纠结,辗转反侧,上一秒你想全盘托出,下一秒就会想立马龟缩在壳子里。看爱情故事时觉得主角们的喜欢说得恰到好处,但放到自己身上才觉得开口很难,总好像还没到时机。
      如果闭口说的我爱你能传达到另一个人耳边,想必你早就说过上万遍。
      默念的“我喜欢你”四个字,月岛萤听到了吗?

      夏末,窗外还有蝉鸣,偶尔低空飞过几只鸟和蜻蜓,莫名稍微能抚平一点气温带来的烦躁。
      月岛萤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扭回头时发现她在发愣。
      笔停顿的位置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改变了,女孩目光没有聚焦,也维持着抬头看窗外的动作。
      又在走神,月岛萤有点头疼。
      最近,对方走神的次数很多,一开始月岛萤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实在看不过去了,因为对方连听他讲题的时候也会走神,月岛萤终于体会到怒极反笑是什么感觉。
      可被辅导的人是他喜欢的女孩,月岛萤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什么难听的重话。

      他敲了敲桌子,女孩回过神来,脸肉眼可见地变红了。
      月岛萤觉得好笑,但也没让人太尴尬,替她解了围:“题不会做吗?”

      “啊……是的,有点难。”

      于是月岛萤站到她身边去。女孩子用的洗发露味道、面霜味道杂糅在一起,轻轻从月岛萤鼻尖飘了过去。月岛萤顿了顿,抽走对方手里的笔,拿了张草稿纸,俯下身讲起题来。
      蝉鸣声弱了下去,鸟叫一声也没有了。书桌前不大的空间仿佛自成一个世界。隔着薄薄的衣料,你听着月岛萤的心脏缓慢而规律地“咚咚”着,也听见自己的心脏逐渐加快的“咚咚”声。
      在题讲完的最后一秒后、在你心脏发出的声音大到月岛萤能听到的最后一秒前,窗外树叶忽然哗啦啦地响起来,独立小世界回归正轨,仿佛拼图一般融入到大世界中。

      月岛萤退后一步,你直起身,看着窗外阴暗下来的天气和模糊的环境,对身后的他说:
      “萤,下雨了。”

      04.
      从博物馆回到家,月岛萤在玄关把伞面的雨水擦干净,才放到一旁的柜子上。
      他工作之后一个人住,习惯了回家先洗澡后吃饭的生活顺序。

      高中时期两三个少年呆在房间里的热闹场景早就离他远去,他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没有她踏足过的空间。
      不会有她的外套挂在他的椅背上、不会有她的书本笔记凌乱地散在他的桌上、更不会有她用过的洗发露和面霜香味。
      她很少回国,像在躲他。

      月岛萤想起他送给她的留学礼物,一条围脖,他请教妈妈把纽扣缝了上去。
      制服的第二颗纽扣,在最靠近心脏的地方。对每一个少年来说,这颗纽扣最独一无二,它代表着少年们最纯稚珍重的爱。
      他将这枚纽扣以这样的方式赠予你,只要你戴上围脖,他的心脏就好像在离你最近的位置。就算你与他相隔万里,那枚纽扣也在代替月岛萤爱你。

      月岛萤想,或许你早就认出了纽扣,因为对你来说你们只是朋友,因此你才会一直躲着他。
      青梅竹马戳破窗户纸在一起的概率月岛萤不知道,不过他万幸自己什么也没说出口。

      东京时间晚上十点半,月岛萤收拾好一切准备上床,突然接到一个视频通话请求。
      手指刚点下同意,屏幕上就出现他朝思暮想的人影。视频那头还是白天,对方应该是在一个公园里,手里还拿着一支水粉笔跟他打招呼。

      “萤,你准备睡了吗?”
      “还没有,怎么了?”
      她的脸红扑扑的,让人想起高中最后一个夏季到某个正午。

      月岛萤罕见地出了神,回神后就听到她说要开画展的消息。
      “恭喜你啊大画家。”月岛萤说,“如果我想要一个签名,你应该不会不给吧?”
      她似乎是想起了几年前说过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来:“当然会给了,不过你拿什么来换呢,萤?”

      月岛萤一直觉得她喊萤的时候最好听,比起月岛,或者跟着山口喊阿月的时候都要好听得多。
      他想说东西早就给你了,可你却还想要他拿别的来换,因为你喊萤而高兴上涨的情绪很快就落了下去。他张张唇,还没来得及说话,屏幕中的你就被人喊走了,一幅未完成的画出现在月岛萤的眼中。

      片刻后,你抱歉地回来跟月岛萤说再见,说有工作上的事要处理。
      “签名的话,等我回国再说吧?”

      对方挂断了视频通话,月岛萤又回到了冷冰冰的房间中。
      但他不知道的是,你在那边准备一个惊喜。
      ——戴了很久以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围脖上的纽扣是制服的第二颗纽扣,你明白得很晚,却也不想仓促地回应月岛萤的心意。

      很抱歉少年人纯稚珍重的爱在几年后才被发现,但你想这么久都忍耐过来了,没理由最后几天忍不下来。
      不知情的那些日子很难熬,仅能靠翻找回忆去回味那些虚假的甜蜜,但其实爱神早就悄悄降临了,甜蜜不是虚假的,爱也不是单向的,从此以后所有的爱都会得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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